进了灶房,程金容揭开布。
里头五只小黄鸡,拳头那么大,背着小翅膀,一身暖融融的黄色或浅棕色绒毛。
杏叶一时看入了迷去。
程金容由着哥儿看,对灶头上忙活的程仲道:“你这后头又没种菜,收拾出来刚好养鸡。”
程仲道:“天晴了我就搭个棚子。”
程金容点头,又看那已经蹲在背篓前,就差把脑袋探进去的哥儿。她道:“杏叶知道怎么养不?”
杏叶顿时回头,双眼晶亮。
“婶子,我养过的。”
“养过就好,婶子就不用费心。不过你头一次养,五只差不多了。老二忙起来帮不上多少忙,先慢慢来。”
“诶。”
哥儿乖得不像话,程金容是越看越合眼。
她又坐了会儿,让哥儿把小鸡抓出来。
等哥儿出去找干草,程金容道:“苦杏村那边你小舅家那小子满十岁,叫你过去,你去不去?”
“不去。”
程金容半点没意外。
“不去也成。”
她动了动嘴,长叹一口气。
“你娘的事,是你外公不对。但他也年纪大了,常望着你去,我看他是真想缓和一下关系……”
程仲:“姨母,他自己早就跟我娘断亲了,还有什么关系。”
程金容见程仲眸子平静,仿佛说什么陌生人。
他这外甥心硬,又上了几年战场,血缘关系什么的,不看在眼里。
也罢,本就只见过几面,跟陌生人也差不多。
她拍了拍衣裳,起身道:“算了,你看着办吧。”
她也不想说多,倒惹得外甥与她也生分了。
*
家里忽然添了鸡,杏叶一下不闲了。
他拿了个旧箩筐,底下垫着干草,随后将小鸡放进去。
鸡苗现在受不得凉,杏叶就把它们放在灶房。
安顿好了,杏叶追着程仲身边道:“仲哥,我能喂米吗?”
“你看着办,家里东西想用什么用什么。”
杏叶应了声,当即抛弃了程仲,就守着他那些鸡苗去了。
养小鸡一般用碎了的米或者玉米碜,小鸡吃不了多少,但一天最少喂四次。
杏叶有经验,养起来是得心应手。
兴许是头一次养属于自己的牲畜,杏叶一天要去看五六次。
以前刚睡醒是去找程仲,现在找鸡苗。
程仲感受到这个落差,心里不是滋味。
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能在哥儿身上感受到“失宠”这俩字儿。
当杏叶又一阵风似的从自己身旁掠过,程仲抓住哥儿胳膊,无奈道:“杏叶,还去不去陶家沟村了。”
“去啊。”哥儿像旱鸭子第一次下水那般胡乱扑腾,“仲哥你松开,我还要喂鸡。”
程仲劁猪的家伙都拿好了,松了手,等在门边道:“快些,得走了。”
“马上马上,你别催我嘛。”
杏叶头也不回,跑得更快。
安顿好了家里五只鸡,杏叶才跟上程仲,往小路去陶家沟村。
几个月没回,看到山下熟悉的一景一物,杏叶没半点怀念,甚至害怕。
他抓着程仲袖子,半路上想反悔。
程仲:“不想去了?”
杏叶摇摇头,跨过脚下的野草,看着蹦起的飞虫道:“我们去的是哪一家?”
程仲:“好几家,都姓陶。现在想回去还来得及,我送你。”
“不,快走吧。”杏叶不想耽搁他的事儿。
哥儿主动走到前头去,程仲怕他踩到个什么,拽着他落后自己一步。
到了陶家沟村,程仲直奔要劁猪的人家。
陶家沟村大,地势低平,良田又多。还有大地主专门在这边买地建庄子。
村里做买卖的人也不少,有几户都是专门养了母猪生崽,做卖猪仔的生意。
正好这一批猪仔到月龄了,所以托人带了口信,请了程仲来。
村里原也有惯用的劁猪匠,不过人家猪得太远,请过来一次一头猪要价也比程仲多两三文,划不来。
程仲做这事儿都熟门熟路了,先带杏叶去陶井水家。
上次他家杀年猪,也是请的程仲去的。
劁猪快,程仲用刀比谁都利落,十三头一下就弄好了。
一头猪算三文,程仲干活,就让杏叶收钱。
一上午辗转三家,最后快中午时,到了第四家门口。
杏叶一瞧,正好是他大伯陶传礼家。
程仲看杏叶踟蹰,想明白过来。
他道:“要不去陶大夫家坐坐,我弄完了来?”
杏叶绷着,挨他近了几分。
“不用。”
大伯家而已,他多少年没来了,不怕。
不过此时,院子里还有争吵声,杏叶细听,是大堂哥陶磊跟陶皎皎在互骂。
程仲敲了两下门,里面没应。
吵闹声反倒更大了。
他家门半掩着,杏叶透过门缝看到陶皎皎那哥儿手叉腰,指着陶磊骂道:
“凭什么活儿都是我跟老幺干,你就跟死猪一样躺在床上动都不动,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汉子!”
“还想娶媳妇!呸,你当谁看得上你!”
“陶皎皎!”陶磊不甘示弱,凶神恶煞,“你好得到哪里去,好吃懒做,什么都推给老幺。我不打你,你今儿别给脸不要脸!”
“怎么着,你敢打我吗?你打啊!”
陶皎皎扬起白净的脸,吵得面红耳赤,却像染了烟霞,更加好看了些。
陶磊不敢动手,但看过来拦他俩的陶渺渺,一手将人推开,进了自己屋,砰的一声关了门。
陶渺渺摔在地上,半晌不动。
最后是大伯娘看见,将人拉起来,拍拍灰。又瞪一眼自家哥儿。
“要不是我弄的!”
陶皎皎哼一声,也回了屋去。
陶大伯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时,杏叶正好听到大伯娘对陶渺渺急骂:“你掺和个什么劲儿!”
陶渺渺眼红,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看着严重。
大伯娘又凶巴巴问:“有没有什么事儿?”
陶渺渺一听,委屈散了几分,摇了摇头。
正听到开门声,宋琴猜是劁猪匠来了。回头一看,见个高大汉子身后跟着个哥儿。
那身子把人挡得严严实实。
她回头,又扶着小女儿进屋去。
杏叶站在程仲身后,见大伯看来,小声叫了句:“大伯。”
陶传礼看人眼熟,一下没把人认出来。
缓了好久,才道:“是杏叶啊……”
杏叶点点头。
陶传礼看着程仲,没曾想哥儿被他买去,竟变化这么大。他都险些不认识了。
“里边来,我叫你大伯娘。”
“不用!”杏叶拽了拽程仲衣裳。
程仲立即道:“先劁猪吧,我们赶着回。”
陶传礼听他说话,下意识点头,然后带着人去猪圈。
院子里一下就剩杏叶,他无措地走了几步,正想要不要跟程仲一起,就看他奶端着一盆子衣服出来。
杏叶低头。
张氏没看脸,看畏缩的气质,一下认出这是杏叶。
“怎么上你大伯娘家来了?!”张氏抱着木盆往前走了几步,眼看要靠近杏叶了,忙拉开距离。
“跑出来的?”
“那也别来你大伯娘家啊!快走快走,别让她瞧见了。”
张氏驱赶着哥儿,杏叶往后退几步,才讷讷出声:“我跟仲哥一起来的,他……他在劁猪。”
张氏皱眉,将木盆往院子的井边一放。
“跟买你那人来的?”
杏叶听到熟悉的声音,忍不住缩颈佝背,默默点头。
张氏看不过他这样,哼了声,眼珠动了动,落到那满满当当一盆衣服上。
“既然来了,那就帮忙干点活儿吧。”
“去,衣服洗了。”
杏叶不敢反驳,顺着张氏手指着的方向去。
他熟练打水,搓洗,闷声不响地干着。仿佛又回到了陶家院子的时候。
这里本来也是陶家,只不过是大伯家而已。
张氏看他听话,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儿往那没太阳的屋檐下一坐,嗑着瓜子儿躲懒。
屋内,宋琴找了药酒去陶渺渺房里。
看小女儿坐在凳子上,掀开裤腿,对着青了地方龇牙咧嘴。
她火气一上来,骂道:“他两个从小闹到大,你瞎凑合干什么!老大脾气大,老二又犟得跟头牛一样,你去了也是挨收拾的份儿!”
“反倒自己弄伤,浪费老娘药酒!”
陶渺渺跟陶传礼长得像,不像大哥占了长,也不像二哥十里八乡的漂亮。
她普普通通,老老实实,在家不像老大老二那么得到爹娘的偏爱。
她有时候看娘无条件护着他俩,也难受。
可看娘操持着家中苦累,又心疼,忍不住帮忙。
这会儿被她娘骂,一下就委屈了。
宋琴看她闷葫芦似的不吭声,只一味掉眼泪,没好气道:“老娘打你了还是怎么着了,哭哭哭,就知道哭!”
“我看看!”
她把姑娘掰过来,见那大腿一片青紫,咬了咬牙。
“老大是越来越不像样!”
她倒了药酒在手里,嘴上吝啬,手上却倒得多多的。搓热了往陶渺渺腿上摁,疼得她抽气直躲。
宋琴一把将人摁住,急道:“动个什么劲儿!没擦完呢!”
陶渺渺不敢再多,看着她娘面上着急,一下没了委屈。
将姑娘的腿揉完,宋琴也一身药酒味儿。
她要去洗手,陶渺渺一下躺过来,抱住她的腰撒娇:“娘……你真好。”
宋琴拍了下她,嫌弃:“现在知道老娘好了。”
“娘,我那是想帮你嘛。”
宋琴狠狠戳了一下自家姑娘的脑门,道:“帮我把自己弄一身伤!陶渺渺老娘可告诉你,再有下次,自己擦!”
“娘……”
“别娘啊娘的,你要吃奶吗?”
陶渺渺埋在宋琴怀里笑,她鼻子嗅一嗅,是娘的味道。
她娘虽然对大哥纵容,二哥偏爱些,但对她其实也不算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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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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