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墟天境,问道堂。
万丈霞光透过琉璃穹顶,洒落在可容纳数千人的宏伟大殿内。空气中弥漫着清圣的灵气,数百名身着月白弟子服的年轻修士端坐于蒲团之上,气息沉静,目光专注地望向高台。
高台之上,须发皆白、面容慈和却目光如电的引路人苏渐鸿长老正袖袍一挥。灵光汇聚,在空中凝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狰狞魔物图景——形如巨狮,却通体漆黑,鳞甲缝隙间翻滚着粘稠的黑雾,猩红的双目充斥着暴虐与贪婪。
“《万魔图鉴》第七章,噬界兽。”苏渐鸿的声音平和却极具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此非寻常魔物,乃是由至纯魔元融合界域残骸所化,诞生于虚空裂隙,以吞噬小世界本源为生。其力可撼山岳,其吼能碎神魂,更棘手者,其周身魔鳞坚不可摧,寻常术法难伤分毫。”
他指尖微动,幻象中的噬界兽猛然扑击,爪牙撕扯间,一个微缩的山河景象瞬间崩碎、黯淡,化作精纯的能量被其吸入体内。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
苏渐鸿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震惊、或凝重、或跃跃欲试的年轻面孔,缓缓道:“知其可怕,并非为令尔等畏惧,而是为让尔等明白,下山历练非是游山玩水,尔等将面对的是真实存在的、足以倾覆一界的威胁。辨识其形,知悉其性,方能寻其弱点,战而胜之,护佑苍生。此乃云墟天境弟子存世之意义。”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噬界兽虽强,却有二忌。一忌至阳至刚之神雷,二忌…纯净无瑕之魂光。因其本源污秽,故对极致纯净之力,反有几分畏怯。然切记,此非尔等现今所能抗衡,遭遇此兽,首要便是催动宗门所赐‘千里遁光符’,保全自身,即刻上报,绝非逞强之时!”
台下,一位坐在前排、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气的年轻弟子忍不住举手:“苏长老,若遁光符失效,或被逼入绝境,又当如何?难道就束手待毙吗?”
苏渐鸿看向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追忆,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无数年前,同样在这个殿堂,另一个曾提出类似问题的白衣少年——那位如今已肩负起整个天境未来,却正深陷凡尘劫难的太子殿下。
他沉默一息,声音沉凝了几分:“有。但需满足三个几乎苛刻的条件。其一,需有至少还虚期修为,以精血魂光为引;其二,需身怀至少一件蕴含先天纯阳之气的至宝;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需有决死之心,施展‘诛魔禁诀’,燃尽一身道行,方有可能重创乃至与之同归于尽。”
讲堂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那提问的弟子张了张嘴,最终缓缓坐下,脸上的傲气已被凝重取代。所有弟子都深刻感受到了未来重任的分量。
苏渐鸿目光扫过全场,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将此兽放在今日来讲,并非因尔等此行必会遭遇,而是要尔等明白天外有天,魔外有魔,心存敬畏,行有所止。接下来,讲授今日重点——《秘境求生要术》之‘隐匿气机三十六法’…”
与此同时,九天云虚最高处的议政殿内,气氛却比问道堂沉重百倍。
殿宇空旷,云雾在脚下流淌,星辰仿佛触手可及。然而此刻,无人有暇欣赏这份仙境之美。
身着玄色司使袍服、面容冷峻如铁的司律长老墨守规大步上前,将一枚布满裂纹、灵光黯淡的玉符重重按在御案之上,那玉符上依稀可见一道微弱的龙形气息盘旋,却已是岌岌可危。
“陛下!”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太子殿下离境已逾三日!此乃殿下本命魂符,如今裂纹遍布,灵光黯淡至此,分明是魂源受损、道基动摇之兆!窥天镜亦显示殿下本命星辉被诡异黑雾缠绕,光芒十不存一!凡尘魔气异动远超预估,殿下定然遭遇不测!臣恳请陛下,即刻准臣率领隐刃卫全员下界,循着魂符最后指引,迎回殿下!”
端坐于上首御座的天境之主,虽面容依旧维持着帝王的沉静威仪,但微微蹙起的眉心,以及置于蟠龙扶手之上、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右手,都无比清晰地泄露了他身为人父的极致焦灼与担忧。
他尚未开口,一旁气质儒雅、掌管经阁秘藏的掌册人沈经年已微微摇头,出声劝阻。他手中捧着一卷朦胧胧胧、散发着时光气息的玉简。
“墨长老爱惜殿下之心,我等皆知。然陛下,”他转向御座,语气温和却立场坚定,“殿下此行,绝非偶然。乃是三月前,窥天镜自主显化,照见未来一角天机,显示此劫关乎云墟存续,且唯有殿下亲入凡尘,于特定契机之下,方能为天地争得那一线渺茫生机。殿下临行前,曾于经阁密室留下亲笔灵书,再三言明,此乃其必经之劫数,嘱托天境无论如何不可贸然插手,否则恐触发更大的因果反噬,非但于事无补,反可能酿成倾覆之祸!”
他展开那卷灵书,上面属于江凌羽的清逸字迹流淌着淡淡的金芒,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凡尘劫起,天机晦暗。儿臣此行,非为私务,实系苍生。境中诸事,皆有其律,万请父皇与诸位卿家稳守天境,非至星陨之刻,绝不可遣一兵一卒下界…切记,切记!”
墨守规脸色铁青:“难道就因殿下此言,我便等要眼睁睁看着殿下在凡尘受苦,甚至…甚至…”后面那个不吉的字眼,他终究未能说出口。
御座之上的天帝缓缓闭上双眼,良久,复又睁开,眼底已是一片沉痛却决然的清明。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羽儿之心,朕岂能不知?他自幼便比任何人都有担当。沈卿,墨卿,皆是为天境,为羽儿。”
他目光扫过殿下众臣,最终做出决断:“传朕旨意,巡天卫全体,隐刃卫各部,即刻整装,秘阵待命。所有跨界传讯法阵提升至最高预警级别。再等…一日。”
“若明日此时,羽儿本命魂符仍无好转,或星辉彻底黯淡…”天帝的声音顿了一下,仿佛压下巨大的痛楚,“便依墨卿所奏,开启跨界通道,隐刃卫全员出击,不计一切代价,迎太子回天!”
九天之下,太古遗宗别院净室。
这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与云墟天境的宏大担忧截然不同,此间的焦虑具体而微,集中在榻上那一道昏迷不醒的白衣身影之上。
两位太古遗宗药堂长老额上已布满细密汗珠,他们的灵力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在江凌羽几乎被霸道魔气撕裂的经脉中穿梭,试图修复创伤,引导那横冲直撞的破坏性能量。
一位长老双手结印,引导着一株散发着柔和蓝色光晕的“凝魂幽兰”的药力,化作无数细碎的星光,一点点包裹向那缕最为顽固、不断试图冲向江凌羽心脉的本源魔气。另一位长老则须发皆张,精纯磅礴的木系生灵之气如同甘霖,持续不断地注入江凌羽体内,滋养着他枯竭的丹田与受损的魂魄。
“稳住…就差一点…”引导药力的长老低喝,声音紧绷。
然而,就在那缕核心魔气即将被暂时封印剥离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魔气仿佛拥有自身灵智,竟猛地一缩一胀,骤然挣脱了蓝色星光的束缚,化作一道尖锐的黑刺,并非反击施救者,而是直扑离榻边最近的裴烬面门!其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远超预料!
“小心!”风辞一直全神贯注护持在侧,见状几乎本能反应,腰间长剑甚至未曾完全出鞘,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已后发先至,精准地斩在那黑刺之上!
嗤!
黑刺被一剑斩灭,爆散成一小团污秽的雾气。然而,几乎在同一瞬间,裴烬腰间那枚看似寻常的青玉玉佩,竟无风自动,骤然爆发出一种温润却不容忽视的青色光晕,如同一个微型的漩涡,将那些爆散的、试图沾染裴烬的魔气残渣瞬间吞噬吸纳,点滴不剩!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净室内有一刹那的死寂。
两位药堂长老惊骇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这…这魔气竟已生出灵智?!懂得避实就虚,攻击旁人以作牵制?”
“更奇的是…裴师侄你这玉佩…”一位长老目光锐利地看向裴烬腰间那已恢复平静的玉佩,“竟能自主吞噬净化魔气残秽?此非寻常灵玉所能为!”
裴烬自己也是面露愕然,下意识地握住玉佩,那玉佩触手温凉,与平日并无二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弟子…弟子也不知。此玉乃是家传之物,自幼佩戴,从未见有此异状。”
风辞收剑回鞘,目光在裴烬的玉佩和江凌羽之间扫过,眉头紧锁,心中疑虑更深,却知此刻并非深究之时,只沉声道:“两位长老,他情况如何?”
最先出手的长老长长吁出一口气,用袖袍擦了擦额角的汗:“险之又险。总算将那缕最霸道的本源魔气暂时封住了。但魔源之力已伤及殿下根本,纠缠于五脏六腑与神魂之间,非一日之功可除。后续需以本宗秘传‘九转还灵阵’徐徐化之,更需…更需殿下清醒后,以自身本源功法配合疗愈,方能有望彻底根除。”
而仿佛是为了印证长老的话,榻上的江凌羽羽睫剧烈颤动起来,似乎在昏迷的深渊中正与某种巨大的痛苦抗争。其体内,那源自云墟天境至尊传承的《天宸诀》,竟自发的、微弱的运转起来,一丝纯粹而尊贵的金色灵光自他丹田溢出,艰难地对抗着残余的魔气,与外界输入的药力里应外合。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轻的、破碎的呓语。
守在一旁的玄砚立刻俯身侧耳去听,却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音节。
“…归…墟…”
风辞与玄砚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归墟,万物终结之地,亦是魔渊的源头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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