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到了晚间已然遮蔽了大地。在天没黑之前陆锦尧最后一次跟秦述英通电话——他们一路驶出淞城中心,趁着高速尚未封路,前往某个丘陵间的村落。
Polairs在某个瞬间突然反复重连,却以失败告终。
秦述英当机立断离开家,一边给陈真打电话确认他已经带人追着路径去,一边奔向风讯大楼。时间太紧,对手究竟是谁、目的如何太焦灼,从陈真到风讯的职业经理人都没功夫惊讶他竟然会回来竟然会接手风讯的工作。
顶层办公室的权限依然为秦述英敞开,他只在顺畅识别进入的时候怔愣了一下,立刻投入到如山的文件中。
“给陆锦秀打电话,不管是在荔州还是哪儿,立刻带着研发团队和数据过来。给陆夫人和齐委员发邮件,把情况告诉他们。一旦陆锦尧失联超过三天,风讯何去何从由他们决定。风讯近期的财报和规划方案……你们先调着,如果陆夫人同意再拿给我看。”
特助一一记下,迅速整理好工作和方案:“秦先生,陆总三年前就说过您拥有风讯的所有权限,刚刚提的最后一条,可以直接给您。”
秦述英沉默一会儿:“这段时间我不会出顶楼,直到陆锦尧回来。对外你宣称是陆锦尧在这里办公,接触我的人除了陈家人和陆锦尧的亲人外不能超过三个,必须都是信得过的人。”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的每一步行动都是圈套,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在牵引。他们以为是抢先一步螳螂捕蝉,实则还有在后的黄雀。
果然第二天市场就传出陆锦尧失踪的消息,淹没在八卦与财经新闻的信息海里,无人在意。秦述英读着这不起眼的几则新闻,已然嗅到了危机逼近。
他们是打定了主意,陆锦尧会长期不露面。
心悸的感觉更甚,秦述英来不及去担忧、悲伤或者想什么后果,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保住风讯上。Polaris在他的命令下一直在尝试重连,拨打南之亦和陆锦尧号码的手机从未熄过屏,也从未得到应答。
陈真已经带人赶到了现场,带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镇上的雪下得太大了,道路结冰封路了,这地方太偏僻没有监控,信号线也被压断了。”
“最后的监控录像传给我一份,你亲自去看信号线有没有被人为破坏过的痕迹。”秦述英揉着眉心,吞下两颗抗焦虑的药片,“如果还是毫无进展……你来决定什么时候让你哥回来。”
陈真一顿:“你还愿意相信他?”
“我没选择,保证陆锦尧和南之亦不出事是底线。”
话音刚落,陆夫人就带着女儿进了办公室。她身上还沾染着风雪的痕迹,寒意扑面而来,在变故面前也保持着冷静与稳重。
在看到秦述英的那一刻,她的脸上浮现起担忧,将外套脱下挂远了些。
“怎么憔悴成这样?”陆夫人忧心道,“我带了融创的几个经理人来,都是从维德那会儿就跟着的老人了,让他们帮忙看着。”
“夫人,我知道三年前不告而别您可能不信任我,但是现在我的预感不太好。”秦述英压制着焦虑,尽可能将语义在短时间内传达清楚,“我希望您可以同意我暂时接管风讯,我需要模仿陆锦尧的操盘来稳定人心……”
陆夫人严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身体太弱了需要休息。风讯的事你随时可以接手,几个经理人都听你的指挥,但是你要保证身体不能出差错。陆家用不着这么多钱,该放就放,锦尧的安全和你的身体情况是第一位,知道了吗?”
秦述英愣了愣,悄悄将抗焦虑的药藏好,点了点头。
“锦尧那边怎么样?他外公问需不需要用首都的力量去搜?”
秦述英下意识点头,却又立刻自我否定:“不对,对手就是想通过陆锦尧失踪这件事来散布恐慌做空风讯,首都出面太张扬约等于坐实。但我怕他等不及……”
“按照你的想法来,先让陈硕和陈真去找,我也派人过去。以找之亦为名。”陆夫人冷静而干脆地替他补充决断,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没事,孩子。做你想做的,有我兜底。”
秦述英抬起头,看向温和又坚定的女人,黝黑的瞳孔蒙起雾气,顷刻又消散。
陆锦秀点点头,立刻收好焦虑调整到工作状态:“我先去研发室,这几天会连夜发布新版本稳定市场。”
失联第三天,陆锦尧重病与失踪的传言随着开盘一齐爆出,而像是为了攻破谣言似的,风讯投资部动作频繁,频频收购二级市场优质股票又抛出,一路拉高合作商的市值。还明里暗里冲着恒基点了好几次火,闹得秦又菱焦头烂额,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股市中去。
稳健又锐利,目的明确、路径坦荡,是陆锦尧一贯的操盘风格。观望者被如此高频又个人风格明显的操作引得倒向谣言的对立面,这样强度的工作,肯定不是谣传中“陆维德英年早逝或有遗传疾病,陆锦尧年岁不长在所难免”重病缠身的情形所能支撑的。
第五天,股东信心被拉回了六七成,风讯官网放出署名为陆锦尧的公开信,斥责恒基在风讯市场投入的关键时刻搞小动作的卑劣行径,并表示风讯运转正常。近期总裁行程涉密,想要通过谣言让风讯陷入自证陷阱暴露商业机密,痴人说梦。
恰当的时机、合理的解释,风讯的市值再度回归正常。第一个交易周的惊心动魄落下帷幕。
经理人们松了口气,却又担忧地提醒秦述英:“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股东们也不是傻子,再机密的行程,找个地方露个脸就能解决的事却迟迟不露面,时间久了还是会暴露的。”
秦述英压紧太阳穴竭力让自己清醒,连轴转的工作已然超过了脆弱躯壳的负荷。
“我知道。给我个能控制住的时间。”
经理人们面面相觑:“两个交易周,不能再多了。陆总从来没超过两周不出席任何会议。”
秦述英点点头,让他们先出去,拨通了陈真的电话。
“还没线索吗?”
“没有,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把范围扩大了三倍,除了锦尧和之亦的车胎痕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再往深处走信号就会乱,地形也不明确。”陈真语气难掩烦乱和焦急:“手底下的人说在淞城这么久,头一回见有这种地方。接连下几天的大雪更是没办法,杀人抛尸倒是绝佳。”
秦述英皱起眉:“只有两个人的痕迹……”
陈真提醒道:“南之亦冒着这么大风险也要找的证据,甚至不向你和陆锦尧透露,又被秦竞声拿来钓鱼,说明他也想要这东西。”
秦述英点头认可:“我调了之亦离开前的通话记录,都是虚拟号,对方反侦查意识极强,警司都没办法。”
陈真沉默一会儿,沉沉叹一口气劝起来:“你一边给股市点火一边查这些,别最后伤了身体,陆锦尧回来又找陈氏麻烦。有想法扔给我,我会解决。”
“耽误不起时间,能多争一秒是一秒。”秦述英看着电脑屏幕上碎得稀烂的线索,眼前又开始发黑。
陈真知道劝不住,叹息道:“行,你自己注意。咱们对外宣称的是之亦失踪,红姑已经急着来淞城了。”
秦述英点头表示知道了,挂了电话后脑子里还盘旋着方才的几句话。
大脑如同过电,被暗中势力引导着成为被黄雀捕食的螳螂的感觉再度袭来。秦述英立刻带风讯的心腹驾车飞驰向机场,同时请求陆夫人一同前往。
路上拨打南苑红的私人和工作专线果然全部断联,只能几经辗转从赵雪那里得到私人航班降落的蛛丝马迹。
大雪漫天,气温冻结得不正常。城区的地面都需要撒盐与清冰,更何况远离城市的丘陵村落。秦述英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在冰天雪地里失联五天的后果,他的目标只在眼前。
而机场早有人在。
秦又菱带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恭敬地等在专机降落通道,她微微侧身,扬起下颚冷漠地注视着赶来的对手。
南苑红被夹在保镖之间,他们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控制得严丝合缝。
陆夫人下了车,径直走向他们,保镖立刻拦在南苑红身前。
陆夫人沉着脸色:“你们要做什么?非法拘禁企业家吗?”
秦又菱微微一笑:“是红姑自愿和我们走的。夫人想必已经知道了,她和舅舅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咬得很重,南苑红浑身僵硬,面无表情地对秦又菱说:“走吧。”
“别抱有虎毒不食子的幻想。”陆夫人一语中的,南苑红脚步停下,秦又菱眸中褪去热情洋溢,满目冰冷。
“秦述荣死了,阿英自小到大九死一生,之亦又能好到哪里去?”
秦又菱看看犹豫的南苑红,从怀中缓缓揪出一条护腕带——南之亦会打拳击,手腕需要固定,是她的东西。
南苑红脸色一变。
秦又菱笑着看向未打开的车窗:“陆总来了吗?这么要紧的事,不主持大局吗?”
“……”
“车上那位如果下来了,说不定能把红姑带走。”她轻笑,目光轻飘飘落在车窗上,“可是他敢吗?”
南苑红沉默一会儿,也看着密不透风的车窗,像是在和背后的人说话:“你现在有导致我女儿失踪的嫌疑,恕我不能相信你们。”
陆夫人一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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