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学还有六天,清河中学却因为一场官司忙得焦头烂额,曾为一年三班的班主任蒋云海更是处于风暴中心。
上一次报案因为他的证词不了了之,谁曾想到一桩极其恶劣的伤人事件就随之发生。
如果没有第二起案件,一切本应该风平浪静。
现在的学生是怎么了,打架斗殴、喝酒抽烟,政治课里耳提面命的敬畏法律,违法必究,都喂到了狗肚子里。
再怎么,也不能将人打成这样啊!
蒋班去过几次医院,但罗女士不让他进去,只有一次罗女士刚好不在,他隔着门缝看到了病床上的脸。
左右脸都是掌掴留下的青紫,眼皮因为肿胀耷拉着,像打翻了蜂巢被群蜂围攻过一样。
他的学生被人打成这个样子。
眼泪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此前他一直埋怨着那个打人的学生,到此刻真正见到病人才生出真切的愧疚出来。他不是一个好老师,虽然他的确看到了那一个寝室的人“玩”在一起,勾肩搭背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朋友。
但谁会知道是被胁迫的呢?
没有人跟他反馈过这些,他也从来没见夏秋带伤上课,他甚至因为夏秋成绩下降找她谈过几次心。
那时候他说了什么来着?
“要专心学习,不要被人带坏了,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面。”
好像从一开始就默认了,夏秋已经和坏孩子们玩到一块去了。
但是没有人跟他说过呀,夏秋为什么不说呢,有那么多机会,他主动找她谈心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他。他是一个正直的老师,不会对校园霸凌坐视不理。
夏秋难道没有错吗?她什么都不说,然后就被人打成那样。她要是早说了,也不该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直到亲眼见到夏秋前,蒋班的心中甚至对夏秋都有隐隐的怨恨。直到看到那张脸,蒋班内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在抽泣中拭干眼泪,避开人群与目光拿出手机,找到夏秋同桌的聊天对话框:
“雁如,你了解夏秋在学校的情况吗?”
王雁如有个习惯,就是观察身边的人。观察一个人的行为模式,预测对方的行为发展,是一门学问。
对于王雁如来讲,这是一个游戏。
长年累月的观察让他能够轻易的将人分类,什么人对什么事件会有什么反应,其实都在某种归类里。
因为人会本能的受到自身行为模式的影响,从他人的历史痕迹里,判断未来发展并不是一件赛博朋克的事情。
但最近他的同桌变得奇怪,奇怪到他觉得是另一个人在使用他同桌的手机在跟他对话。
他的同桌夏秋,一个沉默内向的人,就连身为同桌的他都没能跟她搭上几句话,最近却莫名因为暑假作业的事,对他热情起来。
从一开始王雁如就察觉到对方语气的不对劲,但并不是没有合理解释:临近开学,突然为暑假作业焦头烂额是每个自我认知为学生的基本操作。
而且夏秋因为沉默寡言,能够提供给他的历史样本太少。他们没有深入的接触,王雁如知晓的全部,就是夏秋可能被她的室友霸凌着。
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他基于对人的熟知而得出的猜测。要是随便从一年三班拉出个人来问,肯定会说她们一寝室都是好闺蜜。
至少人前是这样的,那三个女生天天课间结伴找夏秋玩,午餐晚餐都坐着一起吃。
但是夏秋从来没有高兴的情绪。
内向的好学生当然也可以跟奔放的坏学生玩到一块去,但就常理而言,好学生的行为都是为了追求一种解放的快感,他们会享受偷偷干坏事的刺激,类似某种人格解放。
但夏秋从来没有开心过。
而她原本内向木讷的形象掩盖了这一点。
倒是坏学生们乐此不疲,她们每次叫走夏秋,都洋溢着要干坏事的喜悦,她们对待夏秋,没有作为朋友的尊重和界限。
有时候她们会在课间叫走夏秋,然后消失不见,下一节课夏秋就旷课了,直到下下节课才出现。
然后对老师道歉,状似无事发生般继续上课。
好学生第一次逃课可不会这样,没有一点紧张,没想过直接逃学算了;也没有一点愧疚,回来上课并不是因为害怕而回来的,是因为学生就应该上课而回来的。
那为什么会翘课呢?
因为这并不出于夏秋本人的意愿。
有些时候人们被眼睛蒙蔽,是因为没有用上脑子。更准确的说,是没有人关心他人。
我们关注他人,是因为他人与我的关系,他是我的亲人、朋友、老师、同学,我先想到他与我的关系,才想到他。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关注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而王雁如是因为兴趣,才看见了他人。
真正让王雁如确定夏秋的异常,是她的最后一条消息。
过于亲昵,跨越了男女同桌的界限。
他们一整个暑假没见,他只是出于礼貌对身在医院的同桌表示一下关心,并不太可能过分拉进两人的距离。就连他之前对夏秋翘课的关心,都没能被放在心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因为微信标注的性别,还有他的名字,对他的性别产生了误解。
夏秋以为王雁如是女生。
但是怎么可能,他们已经同桌了一年。
另一则,夏秋不是会这样说话的人。
她是一个永远将自己冰封的人,对她而言,她只是这个世界的看客。正如她不主动踏入这个世界一样,她绝不会主动与人搭话。
夏秋,不是夏秋。
这是一个只有王雁如才发现的秘密。
王雁如在收到班主任消息之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愧疚。
虽然他知道所有关于校园霸凌的事,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猜测,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他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但因为他没说,夏秋招致了如此的暴力。
在暴力面前,所有的看客也都是凶手。
他明明清楚地知道真相。
王雁如突然将自己置身于夏秋的立场:成天与霸凌者朝夕相处,还被所有人视为关系亲密,内心饱受恐惧和煎熬,却无法诉说。
同夏秋共感后,王雁如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这是一个无人可以想象的恐怖,比一切恐怖作品还要使人惊惧。
王雁如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猜想推测,有理有据地说给蒋班。对面在他的回复后沉默了,那些平日里的细枝末节突然清晰了起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大多数人没有在意过,注意到的人没有开口。
王雁如想到自己推测里的结局。
“假如这次没有出事,夏秋可能会死。”
“再这么下去,她会被逼疯,然后自杀。”
坐在医院长椅上的蒋云海终于止不住呜咽声,在冷漠投来的注视中泪流满面。
而王雁如买了一张回程的车票。
他要去医院见一见,另一个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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