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家马车还没修好,”周悬撅着嘴小声说着,眼神一点不离开马车,“要不......”
“还没修好?”
不应该啊,杨笛衣心中狐疑,周大人怎么说也是一朝尚书,家中就一辆马车吗?
“嗯嗯,”周悬忙不迭点头,“陈管家贵人多忘事,给忘了。”
杨笛衣只好道,“那你上来吧。”
“好嘞。”周悬欢天喜地钻进去。
周府门前,陈管家和小厮双双插袖,一脸肃容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家少爷笑着上了马车。
“嘶,”陈管家先是打了个喷嚏,然后擦了擦鼻子,疑惑地问小厮,“这两天什么日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厮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犹豫道,“可能,少爷,开窍了?”
陈管家幽幽叹气,“但愿吧。”
第三日,这回不用等周悬掀马车帘子,他直接斜斜倚靠在马车旁,见到杨笛衣,瞬间站直,一双眸子亮起,唤道,“阿衣姐姐。”
杨笛衣比着前两日淡定多了,“马车还没修好?”
“修好了。”
这倒是没料到,杨笛衣挑眉,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就是吧,那个马昨天一开心,吃多了,撑着了,”周悬正经道,“现在还在马棚里躺着呢。”
“真的?”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周悬作势将手指并拢放在太阳穴旁。
“那走吧。”
杨笛衣想着,可能他自己独自上学确实无趣,所以想寻她做个伴,新鲜两天就过去了。
没成想,一连着十几日,日日周悬都先她一步等在马车旁。
“马车轱辘不知道被谁拆了,找不到了。”
“啊,我起晚了,马也起晚了,睡得比我还死,叫都叫不醒。”
“陈管家忘记喂马了,那马使小性子不想干活。”
一日复一日,周悬的理由一次比一次离谱,但两人氛围还算融洽,大部分时候,周悬上车就闭着眼补眠,偶尔和她聊聊天,杨笛衣就在旁边看书。
次数多起来,杨笛衣也从一开始的惊奇到逐渐习惯,甚至偶尔还会给他带些小食。
“阿衣姐姐你人真好。”周悬跟得到什么珍贵之物似的,小心放进怀里。
杨笛衣喝了口茶,看他一脸宝贝,无奈道,“不是什么珍贵吃食,是想着若你上午饿了,正好拿来垫垫肚子。”
周悬小声反驳道,“怎么不是。”
杨笛衣在看书,没太听清,“什么?”
“没事,”周悬目光落在她手上,“你看的什么书啊?”
“左传,”杨笛衣答道,“我记得你们夫子也会讲,你不认得?”
“当然认得。”周悬梗着脖子道。
“哦?”杨笛衣倒是有些意外,“那你背一篇来听听?”
“下次吧,”周悬拿出一个靠枕,打了个哈欠就闭上眼睛靠过去,“我会的太多了,等我有空挑一篇背给你听。”
杨笛衣笑道,“那我就等着了?”
“嗯嗯,”周悬嗯嗯啊啊地应着,没多久就睡熟了。
时至今日,杨笛衣还记得那日,车内萦绕着淡淡的茶香,外头阳光透过车窗,碎金般洒在书上、衣服上,马车一颠一颠地往前走着,好似没有尽头。
“怎么不记得,”杨笛衣望着身旁那张与儿时所差不多的脸庞,轻勾唇角,“某人说自己擅长背的左传,我可是到现在都没听到一个字。”
周悬伸了个懒腰,坐直几分,懒洋洋道,“骗你的。”
杨笛衣一怔,“什么?”
“我怎么可能会背左传,”周悬笑了下,“当时看到书就头大,学堂里夫子的课也没怎么听过,更别说我爹天天变着法逼我去学堂,更是不想看,书?书是什么东西。”
那你还天天和我一道去学堂,杨笛衣下意识就想问出来,但似乎有某种力量牵扯着她,让她无法问出这道十几年前就该问出的问题。
周悬挑起一侧眉毛,朝她靠近几分,“不问我?”
马车内空间实在算不得充裕,他这么一靠过来,杨笛衣顿感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往后退,直到后背靠上硬实的马车壁。
杨笛衣强行镇定,“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当时要和你一起去学堂啊。”周悬笑意从眸中溢出来,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阿衣姐姐,不想知道吗?”
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她望进他深邃的眼底,杨笛衣喉咙动了动,在他饱含期待的眼神下微微张嘴。
周悬眼中笑意更深,眼看着她也笑起来,周悬心底突然划过一丝不妙。
果然下一刻,杨笛衣动作利落的将书糊他脸上,按着他肩头推开,“不想知道,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有,离远点,马车里又不冷,凑我这么近干什么。”
周悬:“......”
“不过,”杨笛衣将书取下来,只当没看到他那张怨兮兮的脸,笑道,“原来这么早你就开始骗我了。”
周悬:“.........”
“这么看来,你骗我的事情应该也不少,”杨笛衣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呢,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翻旧账,就当你骗过我,我也骗过你,扯平了。”
周悬咬紧后槽牙,硬生生憋出几个字,“这能一样吗?”
“这怎么不一样,都是骗人,谁比谁更高贵,”杨笛衣扬起唇角,眉眼都跟着舒展开,“以后不骗人就行了呗。”
周悬眸光闪烁,似是有些不相信,“当真?”
“自然。”
周悬看了她半晌,胸膛起伏,呼出一口长长的气,“这样最好。”
杨笛衣翻着手里的书,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后来还读过左传吗?”
“没。”
杨笛衣动作一顿,玩味地看着他,“刚还说不骗人呢,我可是记得,后来周夫人和陈管家特意去我家找过我,说那段时间他家少爷发奋图强,日日早起去学堂不说,都开始读起左传了,难道我记错了?”
周悬脸上蓦地一红,“.......”
杨笛衣笑容骤深,悠哉哉继续看书去了,“男人的嘴,不靠谱得嘞.......”
周悬在旁边鼓着腮帮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致使到了客栈后,周悬脸色还是有些未退去的红晕。
馒头发现之后,激动地在周悬屁股后面,绕着他问个没完,“江上哥,你咋了,马车里这么热吗?”
杨笛衣在后面笑得直不起来腰,只来得及听到周悬沉闷的一声,“闭嘴。”
客栈里头谣言突然消失了,连带着干活的人都变得乖顺许多,一个个低眉垂眼的,路过他们话都不多说一句。
杨笛衣看得一头雾水,晚上吃饭时正好问起这事。
一天都在客栈里晃悠的杨三白忙道,“这个我知道,听说是方老爷子狠狠惩治了那些嚼舌根的人。”
馒头嘴里嚼着牛肉,惊道:“不是说方老爷子不怎么管客栈里的事吗?”
杨三白点头,“所以啊,这次管起事来,大家才知道方老爷子宝刀不老,雷霆手腕,敬畏心比起之前可是强了不少。”
杨笛衣闻言放下心来,一扫饭桌上,周悬已经恢复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沈洛华和鸢心都不在。
杨笛衣夹起一筷子青菜,在嘴里嚼着,寻思着找个什么机会和她再聊一聊,探一探她的底。
可惜,一直没找到,往后几天,沈洛华日日早出晚归,中午几乎不回客栈,说是品江南风光去了。
又一日,太阳还没升起,杨笛衣强撑着精神起床,一打听,沈洛华早早就出去了,说是要看日出。
杨笛衣:“.......”果断扭头回去补觉。
沈洛华碰不到,方雪明那边的消息可谓是日日都不落,月松不嫌累似的,每日都跑来和她讲他家少爷状况好了多少,从脆弱如纸,床都起不来,到已经能面色红润地坐在桌前练字。
杨笛衣不解,“我没问你要你家少爷消息啊。”
月松拱了拱手,“少爷说了,不只是说给您听的。”眼神十分不经意地在某个每次都不缺席的人身上略过,然后嘿嘿一笑跑回去。
杨笛衣:“........”怎么感觉怪怪的。
没多久,月松再次上门,这次不是讲他家少爷了,而是带着马车来,说这回是方老爷子喊的,邀她和周悬同去。
杨笛衣没多耽搁,连忙喊了周悬跟月松走,只是这回马车走的却不是去方氏医馆的路,而是一条陌生的路,七弯八绕的,似乎是条山路,周围也越来越静。
顺着山路一路往上,不多时,前方竹林环绕之处,显出一个竹篱小门,前面站着方雪明。
月松虽没细说,但杨笛衣也隐约猜到几分,见到方雪明后,见他果然一脸期待,问道,“是只媪的事情?”
“对,”方雪明难得挂着轻松的笑意,“外祖说,此事或许和你们也有关,便喊了你们。”
杨笛衣点点头,十年前方若清在京最后那段时间,碰巧也是他们两家出事的时间,原本她也在想要不要寻个机会和老爷子解释一下,看能不能让她见到只媪。
如此一来,还要感谢老爷子为她省去许多功夫。
院门看着不大,往里头去才发现这院子着实不小,一砖一瓦都是细心布置过的,看得出主人家的用心。
方余已经在里面等了多时,杨笛衣进门先是冲他行礼,再往旁边看去,床上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周悬家的马:“喂我花生!我明明身体康健,热爱工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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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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