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夫妻二人，叶子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工人挂红绸的热闹景象，眼底一片凄凉，她不傻了自然明白苏老师话里话外让她难堪的意思，想让她自己离开，叶家已经垮了再也不能给陆承助力，她要怎么做，她还没想好，但她记得要好好活，这不就是陆承一直在教她的，她甚至觉得陆承教她这个就是为了有一天离开她。
陆承靠在床头望着叶子的背影，笼罩在一片阴郁中，几次欲言又止，从没想过开口说话是这么难，难得好像喉咙里塞满了湿棉花。
“叶子，我不会送你回去！”他斩钉截铁说
叶子没有说话，她听陆承说，“我从青少年起内心阴暗暴力，总想着做一番事业狠狠打我父母的脸，出一出自己压抑心里多年的怨气，我讨厌他们生了我却不爱我，我讨厌他们的偏心，这么多年我一直踽踽独行，直到我遇见了你，你有着坦率的勇气，我佩服你的勇气，那是我没有的，我甚至没有勇气跟自己说他们现在的爱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而不是爱我这个人。是姑姑姑父一直爱我，是你一心一意待我，否则我早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叶子，别不要我。”
说到最后，陆承哭腔悲恸，泪流满面，爱得多得总是先流泪。
叶子双目湿润缓缓坐在床边，陆承一把扣住她头抵着自己额头，呢喃，“别不要我。”
叶子鼻头微红，默默点头。
“爸爸…”
门外突起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悲切
章燕送曈曈回家被钟念撞见，她不阴不阳的给曈曈说让他赶紧去医院，免得迟了见不到他爸最后一面，曈曈听完拔腿往医院跑，气喘吁吁推开门，小腿腾腾爬上床搂住了陆承的脖子，叶子顺势依偎在男人胸前。
陆承搂着母子俩，仰头闭了闭眼。
章燕站在门口没有冒失打扰，默默关上了门，直到她家吃饭时她才在餐桌上说起，“我见陆叔叔抱着叶阿姨哭，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哭？怎么可能会哭？”
高音萍轻叹，“他是人啊，是人就会哭，想想他也有些可怜，父母不亲他，自然不会替他想，不替他想就算了还要他左右为难。”
章师长看了眼章燕，反正陆家这个事他也不用避讳女儿，“陆家未必举报了叶家，顶多是需要罗织罪名时稍稍推动了下，现在派系林立斗争激烈，阵营不同难免炝伐，小陆是个有情义的，值得交往。”
又问起苏老师怎么办？
高音萍回：“宋工当着人说陆承过继给他了，是叶家的上门女婿，她呆在这不过是自找无趣，估计没几天就呆不住要走，小陆暂时在医院养病不回去，可能是想等她走了再回家。”
章师长：“吃完饭我去看看他。”
晚饭后，章师长提了罐麦乳精和点心去了厂医院。
病房里，叶子坐在凳上削苹果，陆承和曈曈乖乖坐在床上全神贯注盯着叶子动手。
“小心，小心手，慢点…”
“……妈妈…苹果变小了…”
叶子最后一转削完，陆承立马伸出双手接住苹果皮，“没见过这么厚的皮，肉全在上面。”
叶子得意洋洋的拎起苹果皮炫耀，“没有断哦。”
陆承惨白的脸庞哭笑不得，接过刀子把苹果一分为二递给母子俩，“我吃皮，你俩一人一半。”
叶子不好意思，伸手去抓苹果皮，陆承眼疾手快直接把苹果皮塞了一半在嘴里，嚼吧嚼吧，果肉还真是不少，叶子悻悻收回手，乐滋滋的和曈曈一块儿吃苹果。
门被敲响了，章师长推门而入。
章师长：“陆所，好些了嘛？”
抬手点了点想要起身招呼的叶子，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柜子上，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床边。
陆承：“普通研究员了，您以后叫我小陆吧。”
章师长哈哈一笑，“功是功，过是过，要不是你，咱们这个工转军完成不了，我也是打心眼里叫你，不过你比我小，以后我叫你小陆。”
两人正说着，范伟带着李倩来了，几人寒暄了几句，陆承见章师长有话要说，便想着支开其他人，“曈曈，陪你妈妈和李倩阿姨去散散步。”
人刚走，范伟探出头看了看周围轻轻关上了门，三人凑在一起轻声讨论起侦察连陈刚调查回来的结果，
章师长：“捉贼捉赃，凭空把人抓了容易打草惊蛇。”
陆承：“那就放个假消息，说军工线要检修，看看他们会不会说出去。”
范伟：“我还是觉得黄鹤虽然有意见应该不会参与在其中，至于他媳妇就不知道了。”
陆承：“一床被子盖不了两种人，也许他没说，也许是不经意间透露的，这些都有可能。”
……几人细细商讨了翻。
曈曈一手牵着李倩，一手牵着叶子，三人无方向走走，漫不经心走到了自家胡同口，李倩好心提醒，“苏老师还没走，你要回去吗？”
没等叶子回答，曈曈一个甩手转身拉着叶子往回走，李倩怔了下跟着一起。
李倩小心翼翼打探，“你…你恨她吗？”
叶子心情复杂，诚然她也是不想再面对苏老师，“不知道，心里挺复杂的…”
李倩没在继续发问只是静静陪着母子俩走回了病房，病房里三个男人说的也差不多了，见人回来便告辞，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陆承的针药已经挂完，灰白的薄唇微微开启，“再呆会儿就回去休息。”
曈曈抢先回应，一脸委屈，“那个凶奶奶还在。”
陆承扫了眼病床，勉强一笑，无奈道：“病床太小了，睡不下我们。”
曈曈眼珠子一转，箭步往外冲，找到护士办公室要床，见对方不理解意思，拉着人去病房，护士心里正纳闷，见了陆承才明白原委，从护士休息室推来张床应急。
“您别嫌弃，也就是我们倒班护士睡的。”
“…谢谢…”陆承挤了个笑
护士一愣，脱口而出，“原来你真的会笑！”
陆承的脸倏得冷了下去，叶子和曈曈在旁偷笑。
病床不大，把两张床并在一起是曈曈的意思，他想睡在中间，陆承不让，怕他睡觉不老实踢到叶子，自己挪了挪身体睡在了中间。
可能是累了，母子俩一沾床很快睡着了，陆承睡不着，看了眼曈曈，轻轻握紧了他的小手，这个没有他血脉的绳子早在不知不觉中缠紧了他的手腕，扭脸看向叶子，与她十指相扣，满目柔情看向她，像看他的一件珍宝，缓缓合上眼安然入睡。
苏老师一夜未眠，母子间嫌隙已成，但她依旧想挽回陆承，那是她十月怀胎的骨肉，一句过继就成了陆雪的儿子，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陆雪与她没有为这件事再谈论过，妯娌间互相不理睬，她收拾一番想去医院看看陆承，刚出门就碰见了李老师前来拜访，她并不想招待怕对方是陆雪叫来的说客，照旧往外走。
李老师气定神闲地说：“如果你真不想要这个儿子了，你可以现在就去。”
苏老师伫足停留，扭脸问：“什么意思？”
李老师指了指堂屋，“进去慢慢说。”
苏老师依言而行，心想：看你说出什么花来！
两人进了堂屋，苏老师连杯水都懒得给他倒，李老师倒不介意：“我劝你这个时候不要去看陆所，这件事暂时放放，你先回京市。”
苏老师不忿，“凭什么，那是我儿子。”
李老师徐徐道：“就凭你现在的状态，你们只会把彼此伤的更重，他是你的血脉，血脉是断不掉的绳索，即使有矛盾，时间一久慢慢也就算了，如果你现在和他谈，那就是绳子断了即使再接上也会有疙瘩，疙瘩不会消，只会越磨越小成为心结，心结一成那一辈子都不可能算了。”
苏老师没有说话静静坐在屋里想，李老师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宋如耀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她双目空洞像失水的海绵干枯，喉咙管嘶嘶响，干憋着声，“宋如耀，明早送我回京市。”
她不走，他不回，
亲人间的矛盾永远都在伤害彼此，没有赢家。
次日一早苏老师就离开了腾县坐最近的一班运输机回了京市，临走前去了病房没有进去，隔着门上的玻璃小窗往里瞅，陆承靠在病床上打点滴，叶子靠在床尾给曈曈念小人书，苏老师面无表情看了会儿，转身把个手绢包裹的东西交给了护士，拎着包走了。
护士进房换药顺道交给了陆承，陆承打开一看，是全国粮票和200块现金，神色不明的看向窗外。
叶子看不懂陆承情绪的复杂，但当男人把钱和票给她时，她本能的厌恶。
陆雪见状伸手接了过去，“别看不上，这也是她孙子，哪能平白叫她，正好，有全国粮票买鸡蛋更方便，棠棠的红鸡蛋不愁了。”
空了一半的鸡蛋缸慢慢叠满，陆雪插着腰小有成就，曈曈趴在缸沿嚷着要吃糖水鸡蛋，陆雪大方的给他煮了2个荷包蛋。
曈曈站在锅前，舔了舔唇，奶声奶气，“奶奶，我可以叫清清来吃不？”
陆雪抿嘴笑，叮嘱道，“悄悄叫她来，免得其他家听到都来，你不给也不好。”
曈曈了然，刚走出灶间又跑回来，做贼似得小声问，“那李虎在咋办？”
陆雪：“叫他一起来。”
曈曈火急火燎的跑去李家，李清正帮何花理线，李虎不在，他拍了拍胸松了口气，拉起清清就往自家去。
李虎疯够了回家，路过陆家院子时看到曈曈和李清端着碗坐在屋檐下一勺一勺吃着，“清清，妈说了，不让你老吃叶阿姨的东西，你怎么不听。”
李清有些畏惧她哥，默默垂下头，曈曈起身拦在她前面，“我给她的，是我的鸡蛋。”
李虎理直气壮说：“那我也要吃。”
曈曈不服，“凭什么？”
李虎想出个蹩脚理由，“我是李清的哥哥，她有的我也要有，而且，你叫她媳妇儿，我就是你大舅哥，娘亲舅大，你没听过？”
曈曈一愣，他真没听过，又觉得李虎说的有几分道理，抬眼看了下空了的灶间，奶奶给他爸送饭去了，没人会煮，毫不犹豫把自己手里的碗递给他，“大舅哥，你吃我的。”
李虎不嫌弃，曈曈的荷包蛋才咬了一小口，就着碗沿就把剩下的嗦进嘴里，喝完，拿手擦了擦嘴，“以后再有好吃的要想着我，我可是娘舅。”
曈曈懵懂点头，但还是不懂，等陆承从医院回来，他第一时间问了。
陆承忍着笑一本正经，“舅哥确实很重要，只是你确定以后真的会娶清清。”
曈曈肃着小脸坚定点头，“我长大了就娶清清。”
叶子站到陆承身边，手搭在他肩上，眼眸希意，“阿承，我们给曈曈定个娃娃亲吧，就定他和清清。”
陆承还没开口，隔壁李毅打李虎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子还没死，你就越过我给你妹定人家，还大舅哥是吧！”
伴随着李虎哎哟哎哟声，曈曈畏惧的咽了咽口水，陆承拉着叶子的手说娃娃亲不好定，听李毅的意思怕是看不上曈曈。
叶子不乐意，“我不和他说，我明天给何嫂子说，”笑眯眯跟憋着嘴的曈曈说，“妈肯定让你娶上你喜欢姑娘。”
这一夜，曈曈回了自己房间睡觉，里屋只剩夫妻俩，陆承半靠在床头搂着叶子依偎在胸前，送走了苏老师他内心百感交集，他能查到叶家的始末，如果叶家也去查，那不是下一个来的就是叶妈妈，叶妈妈来干嘛不言而喻，搂着的手又紧了几分，蛮横霸道，“妈要是来带你回叶家我是绝对不同意，我要我们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叶子觉得陆承的话比她还要孩子气，安抚的拍了拍他手背，“我妈很疼我的，不会逼我。真要逼我，我就……”
陆承捂住了她的嘴，“不许胡说，妈真要带你走，我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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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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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两世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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