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风觉得他母亲近日对自己的关心有些过了,总是送吃食来到他的院子,其中以汤汤水水为主,说他公务繁忙,又整日练武,需多补补身子。
一开始他正常地吃喝着,但这汤喝了几回,不太对味,味道怪怪的。
而且,明明说是补身子,可喝了后他体内有种燥热感,莫名的似曾相识。
见今日母亲又送了吃食过来,又有汤,黑乎乎的,母亲还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赶紧一口喝光,甚至问:“聿风,你有没有感觉身子好了些?”
把汤挪到一边去,裴聿风拧了拧剑眉:“娘,您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你好!”王氏理直气壮地道,“你好,我们裴家才好。”
“……”裴聿风目光再度落在汤上,“娘,您确定您不是想毒害我吗?”
“怎么会?”王氏仔细把儿子从头到脚打量,“娘是怕你年纪轻轻,不懂爱惜身子,还有……”
母亲的欲言又止,裴聿风预感母亲想说出口的话绝对不是好话,余光不由自主朝方尽染院子那边瞥去。
“娘,是不是方尽染跟您说了什么?”
他未曾刻意管过方尽染嫁入裴家后的所作所为,方尽染也较为识趣,不在他面前经常晃荡,但方尽染在裴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是一日两日了。
依照母亲惯着方尽染德行的行事作风,目前母亲做的一切,九成是方尽染在背后搞鬼。
“尽染没直接跟我说什么。”话到这份上了,王氏停顿片刻,委婉地继续说,“她嫁到我们裴家,理应做到替裴家开枝散叶的,不可因你的问题而无法开枝散叶。”
“……”裴聿风脸色一沉,转身大步朝方尽染的院子走去。
“聿风,你汤没喝呢,去哪?”
王氏想把儿子叫住,奈何儿子年轻力壮的,走路比她快多了,没一会就不见人影,只得愁容地扫视桌上的吃食。
与此同时,方尽染跟李嬷嬷和丫鬟等人在打马吊。
打得热火朝天之际,房门砰一声被粗暴打开,众人目光纷纷扫去。
“方、尽、染!”
裴聿风突然的出现,还一字一顿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明显来者不善,方尽染疑惑了,自打成亲后,自己和裴聿风的交集少之又少,他这是做什么?
“你们出去。”裴聿风目光掠过李嬷嬷和丫鬟等人,冷声命令道。
按理说,她们只用听自家大小姐的命令,因此,李嬷嬷和丫鬟等人默默地望着方尽染。
“出去吧。”方尽染无所谓裴聿风做什么,反正他这幅样子不是第一回了,方家也没倒,他胆子不至于大到把自己杀了。
一听方尽染的命令,李嬷嬷和丫鬟等人立刻出去。
剩下自己和裴聿风两个人,方尽染坐着不动,任由裴聿风走到她的身边,看向她的眼神极其不好惹。
“方尽染,我们约定过三年后和离,你别忘了。”
男人冷冽的话语听在耳边,方尽染眼皮都不想抬一抬:“我没忘记过我们的约定,但你来找我麻烦前,能不能先说说发生了什么?”
“你想给我们裴家开枝散叶,问过我没有?又想玩下药这种脏脏手段?”裴聿风十分佩服方尽染的不知廉耻,如今给他下药,都不亲自动手,去让他母亲动手了。
“……”方尽染站起来,尽最大限度地平视裴聿风,“谁想给你们裴家开枝散叶?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胡说八道吧?你以为我方尽染闲得没事,一门心思给你生孩子?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
迎上女人嘲讽的目光,裴聿风唇角微抿:“你没在背后搞鬼?”
“我要搞什么鬼?”方尽染鄙夷道,“我看你吃饱撑着了,故意找我的茬,说不准还得了癫狂,总认为有人害你。”
“你没在背后搞鬼就行。”说着,裴聿风迈起步伐。
“站住!”方尽染拦着裴聿风的去路,“你凭什么无缘无故来骂我,给我道歉!”
到裴家来也有一个多月了,她都没主动给裴聿风找过事,保持井水不犯河水,裴聿风倒好,莫名其妙来骂她,必须道歉。
“我那不是无缘无故,是你劣质斑斑,我怀疑你情有可原。”裴聿风不觉得自己是无缘无故,要怪就怪方尽染过往太不知廉耻,给人留下她无耻嘴脸的印象。
“说得好像你没做过错事。”方尽染冷哼一声。
“跟你一比,我称得上圣人了。”无论做人做事,裴聿风一向光明磊落得很。
“不要脸!你圣人个屁!”方尽染横看竖看都看不出裴聿风有圣人的迹象,他最多是刚直不阿多了点。
“粗俗!”
他妹妹曾经问过他为何看不上方尽染,裴聿风往日不给他妹妹回答,这会想给他妹妹回答,方尽染没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除了好家世和好皮囊,其余一无是处,有时说话都不好好说。
“对,我粗俗!你文雅,你了不起!”方尽染撇撇嘴,“那怎么了?碍着你了?以后不准你进我的院子!再进我的院子,我打死你!”
“方尽染,你有没有搞清楚,这是裴家,不是你方家,容不得你一手遮天。”裴聿风还想跟他妹妹说,方尽染大小姐的脾气让人一言难尽,和温柔贤惠沾不上边。
输人不输阵,方尽染翻了个白眼:“我回去跟我爹说,你欺负我,你等着吃不完兜着走吧。”
“……”看着眼前女人盛气凌人的高傲模样,裴聿风拂了拂袖,“不跟你一般见识。”
方尽染懒得开口讽刺裴聿风,是不跟她一般见识,还是朝堂地位没她父亲高,不敢惹她父亲,他心里清楚得很。
裴聿风一走,李嬷嬷和丫鬟等人返回,她朝着李嬷嬷吩咐道:“在我院子的门口增加个门卫,以后不准裴聿风进我的院子。”
李嬷嬷斟酌了一下:“这……毕竟是裴家,会不会不太好?”
虽说截止目前,裴家没轻嫚过大小姐,但人在屋檐下,她们住在裴家,把裴聿风拦于裴家的某一处,似乎不妥当。
“有什么不好的?”方尽染不认为哪里不好,“难道你认为裴聿风来去自如地闯入我的院子,好吗?”
“可是……”李嬷嬷记起在方尽染和裴聿风成亲前,裴聿风夜闯方尽染闺房的事,“大小姐,裴将军的身手,怕是小小的门卫拦不住。”
“那也要让门卫拦着,给他点颜色看看。”方尽染岂会不知道裴聿风的好身手,压根拦不住他闯进来,但不让他大摇大摆地来去自如,需花费点力气才能进来,是恶心恶心他。
“是,大小姐。”
李嬷嬷一刻不耽误,马上去安排门卫的事。
回到自己院子的裴聿风,看见母亲仍在,不禁皱眉道:“以后这些汤汤水水别送过来了。”
“不送,怎么行?”王氏把汤捧到儿子的嘴边,”来,趁热喝。“
“娘,我不喝!”裴聿风推开汤,“您若是再送过来,我会全部扔掉,与其浪费,您不如省点事。”
儿子拒不配合,王氏苦着脸:“聿风,你这样,娘猴年马月才抱得到孙子?”
听着母亲亟不可待抱孙子的话语,裴聿风知道母亲为何总是送汤汤水水来了,剑眉依然紧拧:“快了。”
等三年后他跟方尽染和离,他会另外再娶一位知书识礼、温柔贤惠的妻子,也会与妻子生下子女,而这不能细说给母亲听,只能简短说成两个字。
“这快了是什么时候?”王氏放下汤,“你和尽染成亲一个多月了,同是新婚小夫妻,别人厉害的,女方都能被诊脉出有孕了。”
“娘,您心思别放在我心上,多管管我妹妹,她最近又老跑出去跟四皇子相会。”裴聿风既有转移话题的成分,也有不同意他妹妹嫁给四皇子的成分。
“他们两情相悦,我管不着。”女儿要嫁给四皇子当侧妃,王氏是万分赞成的,四皇子那是天潢贵胄,不是一般人家。
况且,儿子高娶,女儿高嫁,让她称心如意,面上有光。
过了年,她就要准备女儿出嫁的事宜了,可惜女儿没给四皇子当正妃,不能风光大办,需低调些。
裴聿风轻嗤一声:“我可是听闻四皇妃昨日生下和四皇子的嫡长子,若四皇子若真和我妹妹两情相悦,四皇妃算什么?”
算算日子,四皇妃怀胎十月期间,四皇子都在时不时和他妹妹相会。
如果这是两情相悦,未免太廉价了。
“男人嘛,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娘也是这么过来的。”王氏一度天真过,也和丈夫有过甜情蜜意的二人时刻,不让丈夫找通房和纳妾等等,丈夫就会做到,但一心一意的男人难寻。
没几个人男人愿意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
“总之,娘,您别管我了,我的事我自由安排,倒是您……”裴聿风顿了顿,“少惯着方尽染。”
“娘哪是惯?她那样的出身,难免娇气些,何况,她嫁进我们家,没花过我们家一文钱。”
“没花过一文钱?”
“当然。”王氏掰着手指,大致跟儿子算了方尽染的开销多少,一旦让裴家承担,裴家还真承担不起,方尽染吃穿用度比裴家好太多了,一个人的开销比他们一家子的开销都大。
末了,她补充一句:“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大小姐,样样都要用最好的,连请个厨子,都从京城最好的酒楼请的。”
“随她。”只要方尽染牢记他们的约定,不越过防线,裴聿风随便她。
***
“唉。”
在书房看着书,裴朝颜来找她,进门便是叹气声,方尽染注意力不得不全部从书上抽走,望向神情恹恹的裴朝颜。
“你怎么了?”她问道。
“提不起劲。”裴朝颜如同没骨头般,倚在方尽染的身上。
“病了?”方尽染摸了摸裴朝颜的额头,“也不烫啊。”
“没病,我只是……”裴朝颜再次叹了口气,“不高兴。”
“你别跟我打哑谜,直说吧,因何事不高兴?”
“德之有孩子了,他府上的人还给送来喝满月酒的帖子。”
方尽染记得,这时候四皇子有的孩子,应是他的正妃生的嫡长子,也是四皇子前世登基后被排列为大皇子的孩子,受宠程度和裴朝颜生的孩子不相上下,有时隐隐更胜一筹。
她放下书:“他有孩子,你不高兴什么?”
裴朝颜用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苦闷道:“因为帖子是他妻子找人送来的!你说,四皇妃什么意思?”
还没正式嫁给四皇子,一直默默无闻的四皇妃冒了出来,她拿不准四皇妃是想在自己和四皇子成亲前给自己个下马威,或是别的意思。
见裴朝颜认真思考四皇妃的用意,方尽染脑海里涌现大量的前世记忆。
她有些记不清,前世裴朝颜有没有去喝满月酒,但记忆中裴朝颜没因此事找过她,表现出苦闷。
“不管四皇妃什么意思,她是正妻,你是妾,她天然压你一头。”
方尽染蓦地好奇了,四皇妃这就要打压丈夫没过门的侧妃,前世裴朝颜在四皇子的后宅中,如何一直受四皇子的宠爱?
“我怕她给我个下马威,让我当众下不来台。”裴朝颜担忧道。
“四皇子会护着你的吧。”方尽染也只是猜测,不好说四皇子会不会一定护着裴朝颜。
“他护着我,我当众下不太来台,也跌份。”
“那怎么办?你心甘情愿给他做妾的,妾就是比妻子低一等,要想不跌份,除非你不嫁给他。”
“我不嫁给他,我还能嫁给谁?”裴朝颜遗憾道,“像德之说的,若是我能早点遇见他就好了,那样他会娶我为正妃,而非侧妃。”
可能是经历过生死,也不是真正的十几岁小姑娘,方尽染听这话挺不对劲的,像老男人或坏男人哄骗无知小姑娘的甜言蜜语,当不得真的。
再说了,四皇子在登基的时候,是有机会不封四皇妃为皇后,转头去封裴朝颜为皇后的,但四皇子并未这么做,仅是把裴朝颜封为贵妃。
眼前浮现起前世裴朝颜暮气沉沉、鲜活全无的模样,方尽染想到一个问题。
受宠爱不代表过得好吧?
过得好的话,不应是暮气沉沉,而是红光满面,里外都散发勃勃生机的气息。
四皇子真是裴朝颜的良人吗?
即便是良人,丈夫后宅一大堆女人,那也够头疼的。
“朝颜。”她放下书,正色道,“我觉得你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应该好好想一想,四皇妃今日能给你下马威,以后也能给你下马威,你到底能不能接受上面有人压你一头。”
“我……”裴朝颜说不出来。
一个女人嫁人,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给人当正妻,不是当妾,但自己和四皇子情投意合前,四皇子已娶妻了,律法规定不可随意休妻,她不做妾,也没办法。
让她不嫁给四皇子,她也舍不得,一来是舍不得四皇子的人,二来舍不得四皇子所代表的东西。
裴朝颜迟迟不说话,方尽染知道自己是撼动不了裴朝颜的想法,道:“我今日正好要去看看铺子的情况,我带你出门走走,散散心?”
嫁妆里包含铺子,虽然有专人打理,但自己偶尔也得看看情况。
“好啊。”裴朝颜点点头。
带裴朝颜走出院子,方尽染余光随意一扫,扫到隔壁院子出来一个身形高大颀长的男人,顿时白了他一眼。
看到自己哥哥,裴朝颜不同于方尽染的白眼,规规矩矩打招呼:“哥。”
“嗯。”裴聿风应了一声,淡淡扫看妹妹身边的女人。
女人毫不掩饰她对他的嫌弃,这不禁让他想起,前些日子他去她院子找她时的质问,她叫他照镜子,说他不配她生孩子,一丝一毫都看不出她昔日对自己的情意。
说来,他曾经笃定的事情产生怀疑。
方尽染明摆着非常不想嫁给他,这一个多月以来都不行使所谓他妻子的权利,不理直气壮地对他做些什么,算得上安分守己,那方家不至于多此一举让皇上赐婚的,若赐婚非方家动的手脚,到底怎么回事?
视若无睹裴聿风,方尽染挽着裴朝颜走远。
和她哥相隔了一段距离,裴朝颜偷偷回头看了她哥,然后小声问方尽染:“你和我哥遇见都不说话的吗?”
两人默契地当做没看见对方,看得人匪夷所思。
“没什么好说的。”方尽染心底没说的后半句是:我不打他就不错了。
闻言,裴朝颜后悔了。
早知她哥不行,方尽染还和她哥不像正常夫妻般过日子,就不该让四皇子帮忙找皇上赐婚,如今像害了她哥和方尽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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