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地铁上人好多。我大包小包挤在里面,都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人类的体味,放大的脸庞,挤在我的眼前,让我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即使是这样拥挤的人群里,我都感受到一股孤独。我最近拥有了一种很特殊的能力,那就是只要想哭任何时候都能哭出眼泪来,现在想想如果我是演员就好了,肯定不会在哭戏上反复ng。
或许是我太过于软弱了,很多人遇到相同的事也许都不会像我这样敏感多愁,我的心太脆弱,太敏感,太柔弱了。如果说我以前只是隐约察觉到自己的这幅面孔的话,如今我是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那个柔软脆弱的灵魂了。
可是,这些东西似乎不能够被改变。我就是那样的人,那种被别人用严厉一点口吻斥责就会手脚发冷的人,那种喜欢察言观色不喜欢被人厌恶的人,那种担心辜负别人期望会崩溃大哭的人。
很多时候,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面颊,细长柔软的眼睛和瘦削单薄的身材。不用别人说,我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男人味儿,或许永远不会有女孩儿会喜欢这样一个怯弱的男孩。
尽管我很受女生们的喜好,不是喜欢,只是喜好,或许她们觉得我柔软的长相很适合倾诉,或许她们觉得我不爱说话擅长倾听的性格很适合保守秘密,很多女生在认识我后,明明互相之间还不是很熟,但是却会莫名在只有我们二人时说一些自己沉闷了很久的故事或是秘密。也许我这样的异性比她们相熟的同性更能激发表达的**。虽是惊讶,但我总会认真听完,并从我的角度安慰或者劝解她们。
也许是她们察觉到我在保守秘密这方面的严密,她们越来越相信我。这种信任于我都慢慢变成了一种压力。尽管她们都如此相信着我,愿意和我说些什么,但是我永远只是倾听的那方,偶尔我也想开口说些什么,别感觉那些话梗阻在喉咙,艰难地无法被说出来。
她们或许也没有兴趣听我的故事,因为她们满足于说出那些事后的心满意足,虽然会感恩我的倾听,却也从不过问我积攒的秘密。
也许她们问了,我也不会说。但我一直期待着,什么时候会有人问问我呢。
难道是我一直表现得这样微笑温和的模样,让大家都觉得我是个从心底到外表都没有丝毫压抑,永远强大的人吗?
有一天,当我觉得自己的心压抑得就如同骰子一样在漏水,整个人都湿漉漉沉甸甸的,我想到了那两个禁忌的、无法诉诸于口的字眼。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两个词的时候,我反而整个人的压力都没有那么大了,甚至还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这个词就想到了解脱。那瞬间我想象着自己真的跳下桥在空中以重力的速度下滑时的场景,除了恐惧,我竟然感受到一种激动的战栗。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我肯定抛不开我的家人和对我寄予厚望的人,我只是想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一下我心里的压抑。
湖德大桥,离我们学校很近的一座桥。但是因为它装修得很简陋,也没什么人去参观。那座桥很孤寂,正如我一般,所以是我晚上常散心的去处。
我故意挑了一个已经日落很久的时间点去。是因为想避开那个男孩——那个每周五傍晚都会和我共享这座桥的男孩。
事实上,发现这座桥源自于我的一次迷路。当时我在网上看到这条河边有个小众的、隐藏在城市之中的小巧公园,我被图片吸引,在一个学习有些疲惫的傍晚坐了地铁想来寻找这个在网上看着极为美丽的公园。
我根据着网上的大概描述,在不熟悉的陌生地方七拐八绕,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我还没找到目的地,反而把自己绕到了陌生的道路上,附近都没有行人路过,周围像是刚经历拆迁,有些荒芜。
我知道今天必然是看不到那个别致的公园了,心里有些遗憾。不过对于自己的迷路,我倒是并不太忧心,作为一个路痴,我有过很多次这种失去方向感迷路的经历,我的感受是,不停地变换方向多走走,总能看到熟悉的来时路。
手机电量耗尽,我没有了导航,于是全凭自己的心意,在陌生荒芜的河边大道上摸索着来时的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那座大桥映入我的眼帘——它被黄色警戒线围围上了,看上去是个不知道什么原因倒塌的桥。也许因为安全隐患,政府不让行人通行。
我远远看了一下,发现这个大桥在延伸出去十几米处的地方就有一个断口,遥遥望着对面的河岸。
鬼使神差地,我从警戒线上钻下去,小心翼翼地踩上那座断桥。这座桥虽然有些荒凉,但是地面很坚固,没有倒塌的痕迹,我放了点心,慢慢往前走去。在桥上我看到了对面河岸住宅区闪烁的灯光。我登上桥往我这边河岸的两边看去,隐隐看到一个很高的大楼,我对那个大楼非常熟悉,因为那个大楼紧挨着我来时的地铁站。
站在桥上让我有了一个“上帝视角”,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在一直徒劳地兜圈、也知道自己待会该往哪里走能回去了。
我心里舒了口气,隐隐的焦虑被抹平了。也是在那时,我才得以静下心来认真享受夏天夜风和夜景。
我扶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乌黑宁静的水平面,心里想着事情,过了很久我才下桥往回去的地方走去。
虽然这次临时的出游没有让我找到我原本的目标地公园,却让我意外发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凉断桥。
也许是那个断桥给迷路的我提供了指引,也许是因为站在那个桥上看到的风景真的很美,我回去后的那个星期,脑海中会时时浮现出那个断桥的模样。
所以之后的每周五,我都会坐地铁,然后走过漫长的河边大道,从人多热闹的绿道慢慢走到人流稀少的水泥大道,最后抵达那个断桥。
后来的几周里,我独自享受这座断桥的宁静,直到有一个周五的傍晚,我看到桥上有一个男孩站立的背影,他在桥的中间,倚靠在栏杆上,像我之前一样看着桥上的日落。
我放慢了脚步,不想惊扰他。从他的背影,我感受到了一份隐隐的落寞,能来到这个地方不畏惧这座断桥反而想上来一探究竟的……或许都是受到一些世间的压力的人吧。
我踏上桥时刚好碰上那个男孩转身下桥,我们占据着两边,不会碰到对方。
在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了他的脸庞,他看上去很年轻,应该也是大学生。他看着是那种不太好接近的长相——眉骨和鼻骨很高,五官有些锋利,表情不苟言笑。
我们路过时谁也没有说话,这让我松了口气,我担心碰到那种很善于言谈的人,这会破坏这座断桥的氛围。
我和那位不知名的同学,就这样分享着这座断桥的日落和傍晚,我们从不说话。
有时候,我看到他会拿一本书来看,安静的断桥上除了风声就会加上风刮过书页和书页摩擦的沙沙声。
而我往往来这里就是找一片安静空旷的地方坐着,静静地在这片没有认识的人打扰、只有风声,偶尔还会有书页声作伴的地方观赏河景,然后思考一些横亘在心头上的事情。
而为什么我会一直选择周五来这座桥而不是换一个那个男孩不在的别的日期来这座桥呢,我想是因为,当我一个人在这座断桥上眺望风景很久很久的时候,我会在某个瞬间感觉自己处在了一个和外面分离开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在那个念头浮现的刹那,我会觉得有些恐慌,尤其这种感觉往往伴随着夜幕的降临,没有了眺望远方的视野,周围能看到的景象狭小起来,会加剧我的这种恐慌。
而那个男孩的出现虽然让我不再成为这座断桥的独享者,却让我感受到一种有人存在着的安心感。在我顺着水面飘去的思绪中,这个男孩无声的存在是拉着我与这个世界之间的一缕丝线。
他一向来得挺早,大部分时候会是在日落前就出现,待到月亮浮现明显的时候回去。
这次我专门挑了一个很晚的时间,就是希望能避开他,在这个模拟自杀的傍晚,短暂地独享一下这座断桥。
我带上遗书,像游览风景一样脚步轻松地上了桥。穿行桥底下的红绿灯时,我还帮一位骑着三轮车载货的大爷捡了他散落在地面上的橘子,收获了很多很多句不知所措的谢谢。我也回了很多句谢谢。看着他沧桑却和蔼的脸庞,我望着他的背影离开了很久还在想着他道谢时的神情。
我或许是个同情心很泛滥的人,对生活不如意之人心里总会带着怜悯。也许,太过于善良的人,就会因为看到别人和自己的苦难而过于敏感吧。
我走到桥边,静静扶着栏杆往前走着,远远看着那些深黑色河底表面浮现的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本以为今天这座桥上只有我一个人,没成想,远远地,我看见一个背影坐在断桥边上,腿直接悬空在毫无防备措施的空中,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我看到他身型微微一晃,仿佛要往下栽去——
我心一紧,第一反应就是怎么连自杀日都会和别人撞了。接着下一秒身体就先于思想冲了过去,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发出,
“别想不开!别跳下去!”
我快速把住那个人的肩膀,似乎是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他,我感觉到他身体一颤,手里不知道拿着的什么东西砰地掉落到了桥底下,砸到了水中,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我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仿佛那里坐着的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多想一些快乐的事情呀!”
眼泪在我的眼眶中聚集,周围的路灯都变成忽明忽暗的彩光。
我抹掉眼泪,终于看清了眼前那人的模样。
是那个男孩。
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他的正脸。
瘦削的脸庞,锋利的五官,和看着我时因为惊吓睁大的眼睛。他脸上还带有被吓到后残留的震惊,眼睛一时都忘了眨。
我们两个僵硬在原地,我还在低声喘着气,平复着刚才因为情绪激动和体力运动升高的心率。我的手还把着那人的肩膀,眼泪从脸上滑落,滴在了他的肩膀上。
站着的我哭着,坐着的他神色虽然最开始很诧异,但后来眉目反而舒展开来,安静地看着我。
好像更不平静的那个人是我了。
我有些尴尬的抹掉眼泪,嚅嗫着开口,
“抱歉,是不是打扰你了……我以为你……”
我很快地松开他的肩膀,离他远了一些,诚恳地说道。
“没有”,那个男孩摆摆手,但似乎并不想解释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只是开口说道,“谢谢你。”
我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今天的举动真是太鲁莽了,以前我可不会随随便便这样。
看他如今表情很平和,我料想他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那里太危险了。”我说道,很容易掉下去的。
他点点头,看着我露出没有恶意的微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摸了摸被风吹得有些寒凉的手臂,准备回去。
转身走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自己又是没有完成想做的事情啊。
我自嘲式地笑笑,却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少了什么。摸了摸口袋惊觉,我写的那封遗书不见了。
文字,尤其是日记式的文字,对我而言一直是最私密的东西,而遗书,这几乎是全由我心底最深处涌现不受任何改动的文字,反映了近来我最真实的想法。我宁愿它是掉到了海水从此被水流溶解,也不想是落在了某处成为别人的笑料。
我想回去顺路看看,转头就看到那男孩就站在离我一步之远的地方,手机捏着一张薄薄的、折起来的信纸,另一只手正悬在空中似乎是要拍我。
他应该不会打开来看吧,我心想,这么短的时间,他可能只是恰巧捡到了,我这么安慰自己,不想想得太糟糕,引起我的焦虑。
但好在这遗书还是找到了。
“这是我的……谢谢你。”我连连道谢。
他把信纸递给我,我看到那纸上一如即往的印痕和平直的、带有一些掉到地面灰尘的白纸,心里舒了口气。
今天的自杀失败了,但不知道为何我心情没有特别糟糕,也许是因为意外中还帮助了另一位自杀者吧。只是不知道这样鲁莽的举动会不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讪讪地收起纸张准备回去。对面那男孩高我一个头,我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的脖子,他带着一个银色的项链,圆领的黑色T恤里露出了清瘦的锁骨。
只是突然手臂被别人拽住了。
我惊讶回头,
那男孩看着我说,
“我们一起回去吧?你也是a大的吧?”
我有些惊讶,他是怎么知道的。
“对,但是你怎么……”
他指了指我胸口的徽章,我恍然大悟,这是很早之前的社团招新活动上,是一只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大熊送给我的,我一直都有好好保存,基本上每天都带着。佩戴着这个徽章的时候,我总能想起那段时间每周中午和大熊握手时它宽厚的手掌毛茸茸的温暖,那一度是我那个星期每天最期待的事情。
既然是校友,我没由来得感觉他亲切了许多,但内心也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想不开来这里?
只是,我一直遵从的原则让我没有开口询问,我的原则就是,不问他人自己不主动说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很安静,但是气氛不太尴尬,他一直走在我旁边两个拳头远的地方。正当我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听到他说,
“我今天确实心情不太好,谢谢你刚才来,不然我可能就……”
我听闻连忙说,
“这就说明连上天都不想要你出事啊。你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很多的可能,一切都明亮着呢。”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突然用手搭住我的肩膀。
这个姿势我很熟悉,经常能看到很多和我同龄的男孩喜欢这样勾肩搭背地走路,看到这个你就会想起那些打完球后满身大汗的、青春洋溢的青少年们。
但其实我很少接触这样的姿势。不知道为何,和我同龄的同性对我有种特别的态度,他们既不像对其他同龄人那样乍咋呼呼,但也不至于像对待异性那样显摆,对我总是礼貌中带着交际的克制,这种态度虽然客气但总会让我隐隐受伤,似乎在他们心里我和他们并不属于同类。
第一次被以这种姿势相待,我有些紧张,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连肩膀都崩得很紧。
我一向是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太多的,但不知道为何,面对这个从未相识的男孩的靠近,我却并不反感。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一股沐浴露混合洗衣液的香味。
也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夜晚,他也因自己生活上的事情和我一样有了轻生的念头,这种巧合让我有些感慨。
“我叫清。”
那个男孩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自我介绍。
清,这个名字真好听,也很符合我对他的印象。
“你好,叫我小霜就好。”
我的名字因为听上去总像个女孩儿的名字,很多时候我都有着羞于启齿,不愿意向别人介绍自己。
“很好听的名字啊。”清说道。
我有些害羞地回了句谢谢。
或者是感受到我僵硬的肩膀和畏缩的姿态,清松开了我的肩膀,带着些抱歉的语气说,
“是不是这样你会不舒服?”
霎时间肩膀上凉凉的,仿佛突然间失去了依靠,他离开的瞬间我以为是他觉得我太无趣,不想再和我交谈,心里实实在在地恐慌了一下,听闻他的话才松了口气,很快回复道,
“不……不会的。”
“哦,”他又看了我两眼,似乎是在查探我说的是不是实话,而后看我面色诚恳,才又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担心气氛冷场,随便地找着话题,
“你是a大什么专业的啊?”
“我是文学系的,你呢?”
“我是学金融的。文学系……是我们学校分数很高的专业呢,好厉害。你为什么会选择学文学?”
“我进大学时学的不是文学,是建筑。初入大学时,对学业还不是很上心,经常有空没空就去图书馆闲逛,读了不少闲书。后来学业忙碌,花在专业课上的时间多了很多,只有一部分时间能用在读书上。慢慢我发觉,学习专业课对我而言成了一种必要但是另我头疼烦躁的事情,相反的,每天抽出些空闲时间出来读书,却让我感觉心境平和。我发觉到自己的志向可能在文学上,于是就花了一个学期认真学习,看到了专业第一,最终转了专业。”
我听到后很是震撼,其实大部分人想来都会在学习专业课的时候因为各种外部原因或是内部原因动过想要换专业的想法吧。
但是换专业这个事情,对我来说是大事,毕竟这是我父母和我一起讨论下后他们最推荐我报的专业。如果我说自己想换专业,肯定会被他们狠狠质问的吧。
一个人能在意识到自己的真正心之所向后,抛弃一些世俗的、高成本的东西,及时勇敢地调整方向,这本身就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啊。
“你父母赞同你的这个选择吗?”
“父母?……我父母离婚后各自成家,只要我不是问他们要钱他们都不会过问我的选择。”
我敏锐地察觉出他话语中隐藏的落寞,尽管他的语气也很平淡。但想来这也是造成他今天来这里的一个原因吧。
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是一辈子之久的。如果说小时候还察觉不到,可能觉得和周边同学的差距不过就是零花钱的多少,零食和衣服的丰富程度,长大了才会慢慢意识到,那些家庭生活的碎片,慢慢成就了一个孩子的性格和他的人生。
我有些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装作轻松地诙谐道,
“那你的人生就可以完全由你自己做主了,这也很好啊。”
清点点头,
“你家里呢,你父母管你管得严吗?”
我闻言苦笑了一下,这倒是一个能安慰他的地方了,我的家庭和他那样自由的管理几乎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我的人生……很大一部分受制于我的父母。选择专业时,我父母听从了我的一位地位很高的伯伯的意见,劝说我学金融。其实……我对这个专业并没有很喜欢,可能只是有些感兴趣吧。因为我家里条件不太好,我父母都希望我能毕业后早点工作,但事实上,这个行业并没有之前他们听闻得那么景气,况且我也没有什么背景,本科毕业在如今这个时代实在是太难就业了。
他们想要我读一个离家近一些的,很好的大学的研究生。但只有我知道那个学校有多难考。他们并不清楚有些事情不是靠努力就可以解决的,他们听我说难只会让我努力一点,更努力一点,好像读上了那个研究生就能找到好工作了。说是好工作,其实在他们眼里,只要能赚钱的工作,料想都是好工作吧。
其实,我一直没和他们说,我研究生有点想跨考专业。虽然金融也不错,但是并不是我很喜欢的专业……”
很久没有人问我这些,我感觉自己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收不住了,啰里八嗦说了一大堆,到最后时我小心翼翼打量了他一下,担心他脸上会因为我冗长的话而出现不耐烦的表情,但从我的视角来看,他一直看着前方,表情专注,没有一丝不耐的意思,我才敢继续说下去。
“你喜欢什么专业?”
“我……”我有些担心自己说出来会遭到耻笑,“我想考植物学相关的专业。”
或许是没有预料到我说的一个这个偏僻的专业,清惊讶地“哦?”了一声,
“小霜喜欢植物学?”
他不是说“你喜欢植物学?”而是说“小霜喜欢植物学?”
“是啊。我……我真的很喜欢和植物相处的状态。我寝室里养了很多很多的植物,都按照不同的分类摆放在窗台上。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植物学图谱画画,还有就是给我养的植物浇水。可能你不相信,我觉得时尚,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一个很大的植物园里做管理员,可以每天都和很多很多美丽的、形形色色的植物打交道,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植物确实很美好。你有和你爸妈说过吗?也许,他们会同意你的。”
我失落地摇摇头,
“我没有和他们说过,我了解他们,他们是不会让我在这种关头换专业的。他们期盼着我能读上那个很有名的院校,以后能找一个挣钱的职业,给家里分担一些压力。植物园管理员……不够养活我们家的……”
“你父母年纪应该很大了吧,也快退休了。家里怎么会还有压力呢?”
“我父母孩子生得多。我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最大的妹妹和我几乎一起长大,如今刚上大学。她因为成绩不太理想,最终录取了一个很偏远的大学……因为太远了我可能要一年才能见到她一次。还有一个弟弟才上高中,但因为是国际高中,需要花很多钱。”
清的手臂在我肩膀上轻拍一下,
“但这也是你父母的压力而非你的呀。他们怎么能将这些也让你来承担呢?”
“也许因为我是长子吧。”
我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但想到清今天本来就不太开心了,我不能再用自己的低气压影响他,于是努力想了个开心的事情来。
“对了,给你看我的手机壁纸吧,我今天找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壁纸。”
我拿出手机,给他看我新换上的一个小鸭子的图片,那是一个真的很可爱的图片,看到那个图片是我今天白天最开心的事情。
但是在把手机屏幕点亮的那一瞬间,我有些后悔,因为我发觉这真是一个非常非常无聊的话题,因为这实在是生活中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了,况且,我喜欢这个壁纸只是因为它打动了我,但这种打动太过于主观了,就像我不理解有些人喜欢用那种五颜六色的背景一样,也许清会觉得我的壁纸口味很幼稚?
我讪讪地想放下手,却感觉手腕被人握住了。
“真是可爱。还有一件更巧合的事情呢。”
清微笑了起来,这次眼睛实实在在地弯了起来,如果说他之前的笑都是为了礼貌而展露的笑,那么这个笑就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我能读懂的,那种内心真的充斥了开心的笑。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想明白他的笑意来自何处。
清从他的黑色夹克里拿出手机,点亮了屏幕展示在我面前,我目瞪口呆。
他的壁纸和我一模一样!
那只绿色的,正向着屏幕这端奔跑过来的、可爱的小鸭子壁纸。
我在那一瞬间忘记了遗书,忘记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忘记了他只是我刚认识不久的、还有些陌生的校友,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说道,
“这,这真的太巧了!没想到你也喜欢这张壁纸。”
“嗯,它很简约,也没什么背景,但就是看着会让我心情很好。”
真巧啊,这不正是我心里所想的么。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很善于从生活中发生的各种小事中幼稚地揣测所谓“上天”的意思。如今我的心里划过念头,或许这就是上天派来的,与我命中注定的朋友。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及与断桥有关的话题,比如“你是因为什么事发现那座桥的?”“为什么每周都来这里?”或许是因为提起断桥就无法避免地提及刚才清危险的行为,也或许是因为那段我们虽然每周都碰面但却从不对话的回忆是那样安静,我们不想去破坏那份回忆的完好性,在那些过往里,都隐藏着我们彼此的生活碎片和情感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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