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研究所的休息区相对安静。
谭秀渝拿出手机，打算随便看看新闻放松一下，却一眼看到了那个置顶联系人发来的两条新信息。
【谭博士，我会不会对你造成困扰啊？】(小狗哭泣表情包)
【你会讨厌见到我吗...】
那两条直接、甚至带着点可怜兮兮意味的信息，猝不及防在谭秀渝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复杂的波澜。
谭秀渝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怔在了原地。
困扰？讨厌？
这两个词太过直接，几乎剥开了所有社交伪装，直指核心。
他该怎么回答？
承认困扰？似乎有些言过。
殷闵炣的出现虽然让他心绪不宁，但似乎……并未到困扰的程度，甚至那人的细心和坚持，偶尔会让他心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否认？那岂不是默认欢迎他的接近？这又与他想要保持距离的初衷相悖。
谭秀渝盯着屏幕，眉头微蹙，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最终，他选择将手机锁屏，暂时搁置这个难题。
已读，但不回。他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空间缓冲。
谭秀渝去吃了简单的午餐，然后重新回到实验室，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复杂的实验数据上。然而，那两条信息仿佛拥有魔力，时不时就钻入他的脑海，干扰着他的专注力。
工作效率显而易见地下降了，他总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重新进入状态。
谭秀渝很轻的叹了口气。
---
殷家客厅里，殷闵炣正对着电话那头的程墨淇絮絮叨叨，眼睛却像被钉在了手机屏幕上。
“他怎么还没回？这都午休时间了吧？该看到了啊……”
“程墨淇，他是不是生气了？觉得我太得寸进尺了？”
“我就说不该问！万一他直接回个‘滚’，我是不是就凉透了？”
程墨淇在那头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无奈道：“大哥，你能不能淡定一点？也许人家在忙呢？或者还没想好怎么回？你……”
殷闵炣根本听不进去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瘫在沙发里，对着空气长吁短叹，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播放各种被彻底拒绝、老死不相往来的悲惨结局。和程墨淇的通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心不在焉。
程墨淇看出他状态不对，又安慰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让他自己冷静一下。
殷闵炣扔开手机，抱住靠枕，把脸埋进去，发出郁闷的哀嚎。招财也不知道去哪了，更是让他连连转移注意力的方法都没了。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煎熬。
傍晚，谭秀渝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带着些许疲惫回到家中。
屋里很安静，林媛刚刚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
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换下衣服，冲了个澡，他坐在书桌前，目光再次落到了安静的手机上。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再次点开了那个对话框。那两条信息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回应。
他斟酌良久，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方悬停了很久。
直接说“不困扰”？似乎太过亲密，像是在鼓励他更进一步。
说“困扰”？又并非完全事实，甚至……有点违心。平心而论，殷闵炣的“骚扰”虽然让他心乱，但似乎……并不真的让他厌恶。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难以抉择。
最终，谭秀渝选择了一种极其谨慎的回应。他仔细斟酌着用词，力求精准地划清界限：
【不会。】
【工作场合，正常交流就好了。】
点击发送。
这条信息冷静、礼貌，带着清晰的疏离感，应该算是最得体的回复方式。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出去的瞬间，殷闵炣的手机就响了。
殷闵炣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手机。
看到那条回复的瞬间，他吊了一下午的心，终于“咚”一声落回了实处，虽然被砸得有点闷疼。
不会。
他说不会！
他不讨厌！也不觉得困扰！
殷闵炣像解读摩斯密码一样反复看着那短短两行字，虽然后面那句“工作场合”像个小针一样轻轻扎了他一下，明确划清了界限，但前半句的否定已经足够让他从绝望的谷底爬出来了！
殷大少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抱着手机，犹豫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又发了一条过去，带着一点得寸进尺的祈求：
【好的！那我以后看到信息可以回我一下吗...符号也可以的（可怜）】
殷闵炣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点点微小的回应权。
发完，他又紧张起来，屏住呼吸等着。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极其简洁地甩过来一个字：
渝：【嗯】
一如既往的冷淡风格，连个标点符号都懒得多加。
但殷闵炣看着那个“嗯”字，眼前仿佛能看到谭秀渝微微蹙着眉、略显无奈却又最终妥协打下这个字的样子。
然后伤心的殷大少爷就被这一个单音节哄好了。
谭秀渝答应了！
答应以后会回他的信息了！
虽然可能只是符号，虽然可能依旧简洁，但是他毫不回避的答应，这已经是一个巨里程碑式的进步了！
殷闵炣猛吸了口气，只感觉家里的空气都变清新了。
---
回完殷闵炣的信息，谭秀渝并没有立刻去休息。
傍晚的那点心神不宁似乎终于被压了下去，他需要投入具体的事务来让自己重新变得冷静和专注。
他想起早上实验时记录的几个存疑的数据点和一组不太理想的反应曲线，便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和实验记录本，调出相关的数据文件，开始撰写初步的分析报告。
台灯洒下温暖的光晕，房间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轻微声响和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谭秀渝沉浸在工作里，眉头微蹙，眼神专注，暂时将那些纷乱的心绪隔绝在外。
房间安安静静的，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在静音模式下无声地亮了起来，柔和的光线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谭秀渝的思路被打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去。这么晚了，谁会给他发信息？
他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的通知显示发信人是——李涟。
李涟是和他同期入职研究所的新人，分在不同的课题组，但常在食堂和休息区碰到。
他性格外向开朗，是个自来熟的话痨，脸上总是带着笑，很容易就和大家打成一片，跟殷闵炣，程墨淇他们很像。
谭秀渝对他的印象不差，虽然自己话少，但李涟似乎并不介意，还会主动跟他搭话。谭秀渝的备注方式向来简洁明了，直接存了名字，除了……某个他置顶的联系人。
他点开信息。
李涟：【渝,睡了没？我有问题要问！】他的语气总是带着点夸张的活力。
谭秀渝看了看时间，还不算太晚，便回道：【还没，在写报告。什么问题？】
信息刚发过去没多久，李涟立刻甩过来好几条长语音，语速飞快地描述了他实验中遇到的一个难题——关于某个细胞染色步骤总是效果不佳，背景噪音过高，怀疑是抗体稀释比例或者封闭时间出了问题。
谭秀渝耐心听完，思考了片刻。
他对这个实验流程很熟悉，自己也优化过很多次。他拿起手机，用清晰平稳的语音条回复，言简意赅地指出了几个可能的关键点：
【首先确认一下抗体批次和说明书推荐的稀释范围，不同批次可能有差异。】
【封闭液用的是BSA还是血清？浓度和时间可以适当增加试试。】
【还有，你孵育后的清洗步骤，缓冲液的pH值和清洗次数、力度都很关键，容易有残留导致背景高。】
【可以把你的具体操作参数发我看看。】
他的解答专业且切中要害，没有一句废话。
李涟那边很快又发来一连串新的参数信息。
谭秀渝一边看着他的记录，一边继续用语音条给出更具体的建议，比如建议他将某个步骤的孵育时间从半小时延长至四十五分钟，或者尝试更换一种清洗缓冲液。
经过几个来回，李涟似乎终于茅塞顿开，发来一个巨大的【！！！】表达激动，紧接着又是一条文字信息：
【明白了！太感谢了渝老师！ 你真好！又厉害又有耐心！我以后遇到问题还能不能问你啊？】后面跟了个双手合十的表情包。
这条信息，尤其是那句“你真好”和后面那个表情，让谭秀渝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顿。
以前……那个人也总是这样。
遇到搞不定的题目或者想偷懒时，就会凑过来，用那种带着点耍赖和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谭秀渝，这道题怎么做啊？教教我嘛~”
“笔记借我抄抄呗？我昨天好像漏掉了...”
“你最好啦！”
……
也是吃准了谭秀渝表面冷淡，实则并不会真的拒绝。
谭秀渝的眼神有瞬间的失焦，仿佛透过手机屏幕，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总是笑得一脸灿烂、围着自己打转的少年。
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极细微的酸软。
他出神了大概一两秒，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他迅速收敛了心神，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恍惚压回心底深处。
目光重新变得平静无波。
谭秀渝垂下眼帘，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回复，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和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情绪：
渝：【嗯。】
渝：【有时间我会回。】
殷少爷醒醒，你情敌出现啦[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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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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