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裹着毯子，一言不发。
“……所以，你是因为梦见海啸，信以为真了，才这么……”北铭整理了一下措辞，“狼狈？”
北钰垂下眼，不欲与他多说，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场“梦”到底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北家父母对视一眼，北妈默默走上前，摸了摸北钰的头，轻声道：“别怕，都是假的，爸爸妈妈还在呢……”
北钰听到妈妈的安慰，瞬间感觉鼻子一酸，他偏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北铭动作一滞，也想出声安慰两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北爸宽慰道：“没事儿，没休息好而已。你们坐在这等着，我跟你妈去买点吃的，然后咱们就回家！”
北钰点点头，长出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
北铭就静静坐在他旁边，时不时偷瞟他一眼。北钰心中好笑，面上不显，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
两人就在平静祥和的氛围中等了十分钟。
北钰：…………
北铭：…………
这不对吧？
他们一家人从造浪区出来后，到了一片休息区。周围超市小吃部饭店应有尽有。
按照北爸的说法，他们应该是去超市买一些零食，而这里步行到最近的超市只需一分钟，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
北钰越想越心慌，手又开始抖。正要提议去看看，一转头发现北铭不见了。
北钰瞬间僵住了，不祥的预感又笼罩上来，一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颈部像上锈的机器，微微转动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哥哥……”
北钰背后一凉，迅速站起身，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哥哥怎么不看我。”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北钰扯下身上的毯子，直直向后抛去，自己飞速向前冲。
耳边猎猎风声响起，好似一瞬间到了寒冬。障碍物都消失了，这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他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想要逃离，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跑到哪里去，只知道自己要不停的跑，不停的跑！
但是他的努力无济于事，像怨鬼来索命，北铭轻轻趴在他耳边小声念叨着：“哥哥不要抛下我……哥哥怎么这么无情呢……哥哥我好疼……哥哥你把我的手臂拽下来了。”
听到最后一句，北钰头皮都炸开了。他想出声解释，步子慢慢停了下来。
“不……不是的……”北钰忍不住哽咽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北钰背对着北铭，失了力般的蹲下来。他觉得好痛苦，自己已经痛苦很长时间了，已经忍受很久了，但他突然不想继续忍受了。
怎么才能结束这无止境的痛苦。
是不是活着就会痛苦，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他自己的状态是恍惚的，可奇怪的是，脑子里闪过一个清明的念头。
“你很痛对不对。”北钰背对着他，缓缓起身。
北铭没有发出声音。
“……你很痛对不对？”北钰缓缓转过身，声音提高了些。
北铭的右眼貌似被一种尖锐物品扎破了，额头也流着血，糊了整张脸。右小臂也不见了，伤口非常不整齐，光是看一眼就知道右臂撕裂的时候一定很痛苦。
昔日阳光帅气的样子被掩埋在血污下。
北钰擦了擦他的脸，但是无济于事，血迹是擦不干净的。
“哥哥怎么做，你才不会痛？”
北铭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哥哥跟我们一起下地狱，我们就不会痛了哦……”
“……为什么大家都死了，你还活着呢？”
“……我们是一家人对吧？”
“哥哥来陪我们吧……爸爸妈妈都等着你呢……”
北钰被蛊惑一般，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微微启唇。
“……好”
——砰！
“好”字刚发出一个音节，“砰”地一声，被打断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北铭被一个拳头打飞了。
北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拳头的主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也被迎面一击。
.
“啊！”
北钰一个趔趄向后倒去，他的脚还被身上紧包裹着的毯子绊了一下。椅子是没有靠背的，他直接仰头翻了过去。
北家三人齐齐被吓了一跳，北铭最先回过神来，赶忙去扶他。
北妈哭笑不得，“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没睡觉吗困成这样？”
北钰茫然。
什么？刚刚他睡着了？
北铭慢慢将他拽起来，又把他按到长椅上，“爸妈早就回来了，看你在睡觉就没叫醒你——你刚刚怎么了？怎么突然抽一下？你后脑勺着地捂着脸干啥？？？”
北钰闻言将手放下来，仔细回想：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被人打了一拳。
北钰知道这话说了又要被笑话，摆摆手说没事。
可能真是没休息好，他一觉醒来心情都轻快了。
.
北钰觉得很神奇，自从那天梦见被拳头打过后，他再也没做过噩梦。
他隐约觉得这拳头不简单。
难道有什么寓意？
他平躺在床上，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中输入，小声念叨着，“周公解梦梦见被人打了一拳……”
搜索结果显示：暗示你自己有强烈的自卑、自责、内疚和自我厌恶的情绪。
北钰：……
这应该不算好兆头。
北钰随意关了手机，继续平躺看天花板。
“小钰！”一道清脆的女声穿过木质门板。
“在！”北钰应到，他快速下床打开房门，露出一个脑袋，“我在呢小姑，怎么了？”
北钰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米八的个子，五官协调不过分精致，是男生中少见的干净清爽还有些温柔的长相。
小姑刚三十出头，被他这一个举动可爱的击中心脏，双手捧着他的脸把他从房间中拉出来。
“前两天我听你爸妈说你总做噩梦？”北黛青关切问道。
北钰点头，说：“但是最近两天都没有再犯，可能就是那一阵没睡好吧。”
北黛青道：“睡眠不好是大事！小姑给你找了一个心理医生，特别专业特别善解人意，还特别帅！你抽空去找他看看。”
北钰失笑道：“我可没有心理问题，你还不如让我去医院看精神科——再说了，我一个男的去找帅哥聊天干什么。”
北黛青拍拍他的脑袋，嗔怒道：“让你去看病，又不是让你去看帅哥！明天！你必须得出现在精神科或我找的这个心理咨询室的门口，不然……”
北黛青虚空中比了个掐他脖子的动作。
北钰：……
他下一秒关上了门，北黛青刚要破门而入，就听他慢悠悠地答道：“知道了小姑，我～会～去～的～”
北黛青知道他言而有信，无声地“嘁”了声，把名片从门缝里塞了进去，也没再管他。
北钰回到床上挺尸，他本想好好睡个觉，没想到一闭上眼就是自卑自责内疚自我厌恶这几个大字。
不是他平常脑海中模糊的念头，而是结结实实的大字印在他的脑海里，甚至还有古老的炫彩特效，闪的他眼睛疼。
北钰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第二天一早，他匆匆与父母告别后来到了市区医院，拿着问诊单来到了精神科。
北钰站在科室的门口，等待护士叫号。
不是他不信任小姑，他只是不觉得自己心理有什么问题，除了偶尔做噩梦他现在吃得好睡得香。
况且，北钰很不习惯向一个陌生人吐露自己的心事，来医院就不会有这种烦恼，只需要用仪器检查，最多开些药就好了。
.
“姓名？”
“北钰。”
“年龄？”
“19”
医生抬起眼看了看他，继续问道：“最近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北钰说：“我最近总是会做噩梦，偶尔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医生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问道：“梦的内容很相似吗？”
北钰略有些迟钝的点头，“我总会梦见我的父母还有弟弟。”
医生继续在纸上写，问：“那你的父母还有弟弟在梦里怎么了？”
笔在纸上飞速写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都显得有些吵了。北钰盯着医生一刻不停的笔，突然感到一阵心烦，略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梦见他们都死了。”
医生突然停下写字的动作，淡淡地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北钰一愣，回问道：“什么为什么？”
“你一直做噩梦的原因。”
北钰更烦躁了，他心里莫名不安，手不由自主捏住了椅子的扶手，语气略有些冲地回答道：“我当然不知道，否则我也不会来这里了。”
“你知道。”
医生抬起头，死死盯着他。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还清楚这是为什么了。”
北钰瞪大双眼，眼睛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医生的嘴唇上，嘴唇的动作在他眼里被放慢了无数倍，一张一合，北钰莫名反胃，有些恶心。
他脑内警铃大作，直觉这老头下一秒要说出颠覆他世界的话，他想逃离，可是腿和胳膊死死黏在椅子上。他视线下意识下移，才发现他的四肢居然被黑色的皮带绑着！
他动弹不得，又没办法将耳朵闭上，医生的最后一句话猝不及防钻到他的耳朵里。
“因为你害死了你的父母啊。”医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们来索你的命了。”
北钰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还没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下一秒一根银色的针头直冲着他的眼睛扎过来！
北钰浑身抽搐一下，醒了过来。
他还捂着自己的右眼，坐着把头埋在膝盖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他又是一个激灵，迅速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没有血。又环视一圈，发现自己还坐在科室的外面。
护士拿着一沓纸从屋子里出来，叫道：“二十七号北钰——？”
护士左右看了看走廊，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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