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面上强撑，心里却是吐槽。
这苏夫人怎么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怎么回事，孙汝知反悔了？
就在静安思考孙汝知这个合作对象是不是找错了，需不需要赶快换一个的时候，苏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是嘛，唉，这帮刁奴，一天天都没几个省心的。妹妹你快来坐，品尝些我家送来的好茶。”
静安看着茶碗中细长圆润的茶叶，碧绿的茶汤化开，随着空气漂浮带来浓郁的清香。
这不是京中盛产的毛峰玉叶吗？孙汝知祖籍在吴州，下派之后托关系回了老家，除了首辅和跟京中的联系不多。
但这苏夫人家中居然送来京城的好茶？
可苏夫人也是北地人，父亲在国子监任职，之后便告老还乡了。
这会儿突然拿出京城的茶，说是家里送到的？什么意思？孙汝知在京城还有家吗？
自从被下派之后，他不是举家迁离京城了？现在京城的孙府，应该就是空壳一座。
静安脑子转得飞快，不知苏夫人打什么幺蛾子，轻轻品了口茶，装出惊叹的模样：“入口丝滑带着些甜香，锐利但不刺口，当真是好茶。”
苏夫人没什么表情，只是疑惑道：“你这丫头，面纱一直都这般戴着吗？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静安听这话，装作吓了一跳，急忙跪下：“苏夫人莫怪，小的做些金钱生意，迎来送往多少有些惹不起的人。戴上面纱实在是为了自保，如若夫人看着不舒服，小的立刻摘下。”
说罢，静安伸手便要摘面纱，苏夫人急忙拦住：“你这孩子，不是说有危险吗？”
静安低眉顺眼，小心回复：“小的觉得苏夫人可以信任，没事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夸赞，苏夫人对静安的敌意减轻了不少，挥挥手让身边人都下去。
“你莫怪姐姐，府上这么大，迎来送往的，女人多，姐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静安听着苏夫人这话，越听味道不对，似乎还在怀疑自己是否是孙汝知的外室。
静安心里叹气。
但无论如何，苏夫人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专门邀请自己过来。
“夫人仁慈，定然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小本生意。”
苏夫人吹了吹自己新做的蔻丹，漫不经心道：“听老爷说，你什么活都能接？”
“为了糊口嘛……”静安坐起来整理衣服，“家里姐妹多，我多干些，长辈们才好注意到我。”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苏夫人的神经，她突然感慨道：“纵使是亲姐妹，也难逃彼此折磨。”
静安敏锐地注意到不对劲，但又实在想不出哪块出了问题，只得在一旁尴尬赔笑。
经历无数尬聊之后，终于结束了对话，这一路静安都在思考，苏夫人到底要干什么？
思考半天无果后，静安决定放过自己，回去好好睡一觉。
结果刚走到家门，便看到一个熟人，静安在心里哀号，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吗？
唐举平似乎是刚到，马尾被风吹散，带着春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静安看着她，竟然有种一别经年的错觉。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相顾无言间，静安才突然意识到，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将近五年的时间了。
唐举平一夜之间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虽然皮肤晒黑了些，但仍旧挡不住她明艳的底色。
“好久不见。”
唐举平将脸别到侧边，似乎还在赌气。
静安装作没看到，笑眯眯地问：“进屋坐坐，喝杯茶。”
唐觉平扭头看了静安一眼，随后又将头别了过去，旁若无人跨入大门。
沈珏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三人再次以这种莫名的姿势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唐举平冲着静安说道：“愣在那里做甚，我会咬人吗？”
静安歪头看她，像个炸毛的小猫，谁会跟小猫生气呢？
“怎么专程赶来一趟？”静安抬脚往院里进，“是有什么决定了吗？”
“你那信写得叽叽歪歪，看不懂，正好我过段时间要回京城，顺便来看看你。”
静安的位置现在并不好查，想来是专程问了沈家。
既然花心思去查了，说明这场谈判，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我只是顺路，不参与大顺军的决策，诺……”唐觉平指向门外马车，“他才是李闯派来的。”
说着，唐觉平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于她这副样子，静安很熟悉，这是她紧张的表现。
“在下时锦。”马车旁的人朝静安恭敬地行礼。
众人将目光投向马车，男子穿着灰色麻衣，鞋袜一尘不染，头发利落地挽起，手中拿着唐举平的外衣，除了一根云锦发带，全身上下找不到任何装饰。
“有失远迎，时公子先进屋内坐。”
静安做了个请的姿势，时锦不卑不亢，一行人进了院子。
静安瞧见沈珏站在一旁鬼鬼祟祟，上前拍了拍他：“怎么了？是今日不太舒服吗？”
“没，没啊……”沈珏慌张挠脑壳，“你不是去孙府了，情况怎么样？”
静安摇头苦笑：“别提了，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这边刚刚坐下，茶点还没上齐，静安便开门见山道：“此行我们只求合作，无论是沈家，还是辽国萧家，大家的目的是一致的。”
“殿下所谓的沈家的帮助，以及萧家的征地，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未知的风险，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合作，难道不是吗？”
时锦直击要害，谈判还未开始便想让静安交出底牌。
“时公子说笑了，大家同为燕国人，拯救自己的国家于水火之中，不是应该的吗？”
“当务之急是朝廷**，尔需将齐心协力，为天下百姓谋条出路。”
时锦见静安不吃这一套，立刻调转画风，以茶代酒举杯朝静安看去。
“今日时某只是想交朋友，若文小姐没诚意，那在下无可奉告。”
嘶，这人怎么这么硬气，静安看着时锦的茶杯，好似一杯毒酒，将静安架到高台之上。
这人还未报价，便想试探出静安的底线，好为军队争取更多利益。
偏偏静安最擅长的就是推诿，本来今天唐觉平来找自己，更多是故友叙旧，既然时锦将这当作生意，那就别怪静安不客气。
“时公子这话严重了，沈家和大顺军合作，是欣赏起义军的魄力，更是被‘不当差﹑不纳粮’的口号所动容，沈家在江南百年基业，还不需要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辽国萧家，双方互惠互利，合作自然是共赢，至于想不想赢，就看时公子自己了。”
时锦面色不变，气定神闲，刚想继续发力，便被唐觉平无情打断了：“嘶，说不过人家还硬说，算上上辈子，你什么时候说得过人家。”
沈珏也在一旁偷笑，静安这才后知后觉沈珏的怪异从何而来，她与时锦，本就是朋友吗？还是说？
时锦似乎对唐觉平的话屡见不鲜，但又有些生气，便扭头自顾自坐下。
唐觉平适时开口：“来之前便告诉他了，不服气，上赶着找你吵架。”
静安觉得好玩，问道：“谁来解释一下？”
“他，时锦，前世便与你不和，自认才华横溢，但谈判桌上从未胜过你。”
“这一世李闯的身边只有他这么一个智囊，便将他派来了。”
“他同你们一样，都是重生之人？”
唐觉平摇头：“军营的朋友基本都知道我的情况，我在联系李闯时便交代清楚了，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静安感慨唐觉平的心大，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时锦，从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静安便知此人与自己合不来。
“无妨，既然是老友叙旧，便不必拘礼。”
“那我就只说了。”唐觉平接过话头，“沈家的合作，我们一定是认的，但萧家……相信没有人会愿意让异族军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吧。”
静安也不急：“沈家的钱，自然好用的，但具体是给谁用，目前是未知。”
“辽国萧家是连带生意，总不能得了好处就要承担风险。”
“况且，萧家不全是风险，只是划块地给他们。”
“是死死抓住青州附近的地不放，还是放眼天下，赌一把，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时锦在一旁插话：“沈家霸占江南之地不放，难道不是司马昭之心吗？”
“莫不是你沈家，利用萧家牵制我大顺，以此达到自己在江南独霸一方的目的吗？”
时锦确实切中要害，静安的确有这个打算，但现下是唐景瀚的天下，对于没有得到手的东西，过多的占有欲，只会功亏一篑。
静安笑着解释：“时公子，当今天下，是谁的天下？”
“萧家欲推翻辽王，为自己家族争取生存空间，而我们，当务之急是推翻燕王。”
“对于未来过多的思考，只会让你一无所有。”
“你要清楚，萧家不是白白占用，萧家掌握辽国经济，黑市中提供的兵器与马匹，是大顺军所需要的。”
“我并不是打击你们，如若大顺军能自己找来这些，何苦在青州久久盘旋而不出呢？”
此话一出，时锦和唐举平的脸色皆是一变。
看来静安猜得没错，之前大顺军的辽国盟友与他们闹掰了，现在的起义军，情况不容乐观。
静安继续施压：“如若连旧朝都推翻不了，谈何以后？”
唐觉平似乎是动容了：“是我失策。”
说完自嘲般笑了笑：“当年撂下狠话，说再也不需要你，可如今看，当真是天命难违。”
静安没有理会唐觉平的感慨，打个巴掌还要给甜枣呢：“我作为燕国人，自然是向着大顺，说到底，沈家只是希望促成两方合作。”
唐觉平最终是点头应允：“我们可以接受，但条件……”
“当然，大顺尽可去和萧家的人谈，请放心，同为燕人，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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