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似乎有些紧张?”林浩轩语气轻佻,自顾自地化解着刚才被无视的尴尬,“不用紧张,我这个人很随和的。听说苏小姐是作家?真是令人羡慕的职业,自由,浪漫。”他说话时,目光依旧在苏晚意身上审视,那眼神不像是在欣赏一个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价值和可收藏性。
苏晚意胃里的翻涌感更加强烈。她后退一步,拉开令人不适的距离,声音冰冷:“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沈静宜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警告性地扫了苏晚意一眼,随即又对林浩轩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浩轩别介意,晚意这孩子,就是有点怕生。”
怕生?苏晚意几乎要冷笑出声。她不是怕生,她是恶心!
“没关系,沈阿姨,有个性的女孩子更有魅力。”林浩轩耸耸肩,一副大度包容的样子,随即从侍者托盘里取过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向苏晚意,“苏小姐,赏脸喝一杯?为我们……意外的邂逅。”
他的姿态做得十足,仿佛已经笃定苏晚意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他的面子,驳她母亲的面子。
苏晚意看着那杯递到面前的香槟,没有接。她的指尖在身侧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一种被彻底物化、被强行安排的巨大屈辱感让她浑身发冷。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林浩轩,直直射向沈静宜,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您是想给我介绍朋友,那我现在认识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多待一秒,她都觉得自己会窒息。
“走?”沈静宜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她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股威压,“苏晚意,注意你的态度!浩轩是贵客!”
“他是您的贵客,不是我的。”苏晚意寸步不让,语气斩钉截铁。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些离得近的宾客已经停止了交谈,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射过来,带着好奇、探究和看戏的兴味。
“那不是沈总的女儿吗?怎么穿成这样?”
“看样子是闹别扭了?对面是林家的公子吧?”
“沈总这是想跟林家联姻?”
林浩轩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变得有些难看。他长这么大,还没被女人,尤其是这种在他眼里“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如此下面子。
沈静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知道苏晚意叛逆,却没想到她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如此直接地违逆自己,让她下不来台。看来,温和的手段是行不通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决绝。她不再看苏晚意,而是转身,朝着宴会厅前方那个小型演讲台走去。
苏清书看到妻子的动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猛地抓住沈静宜的手臂,声音带着颤抖:“静宜!不要!我们再跟晚意好好说说……”
“够了!”沈静宜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就是因为你一直这么优柔寡断,她才敢这么无法无天!今天,必须按我的意思来!”
苏清书被甩得一个趔趄,看着妻子决绝的背影,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苏晚意突然有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她看着母亲一步步走向演讲台,看着她从司仪手中夺过了话筒,看着她转过身,面向全场宾客。
她拿着话筒,脸上重新挂上了得体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冲突从未发生。
“各位尊贵的来宾,朋友们,请允许我占用大家一点宝贵的时间。”沈静宜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宴会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演讲台上。
苏晚意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沈静宜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苏晚意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
“今天,借此机会,我很高兴地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她伸出手,指向了苏晚意和林浩轩所在的方向,“我的女儿,苏晚意,与林氏集团的公子,林浩轩先生,情投意合,经过我们双方家长的商议,决定正式为他们订立婚约!”
“嗡——”的一声,苏晚意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
订婚?
情投意合?
双方家长商议?
她听到了什么?她的母亲,当着全场所有宾客的面,宣布了她和那个只见了一面、让她恶心的男人的婚约?!
荒谬!可笑!无耻!
全场在片刻的寂静之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恭喜沈总!恭喜林董!”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真是大喜事!”
林浩轩站在一旁,脸上重新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甚至还故作谦逊地朝着四周点头致意。
沈静宜站在台上,微笑着接受众人的祝贺。
没有人问过她苏晚意愿不愿意!没有人!
那股一直被压抑的怒火,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我不同意!!”
一声带着破音和颤抖的女声,猛地划破了热烈的掌声和恭贺声。
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年轻女孩身上。
她推开试图上前拉住她的父亲苏清书,一步步走到宴会厅中央的位置,仰起头,毫不畏惧地迎视着台上脸色骤然变得铁青的沈静宜。
“我、不、同、意!”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谁跟你们情投意合?谁跟你们商议好了?我的婚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做主了?!”
她的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沈静宜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那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她显然没料到,苏晚意竟然敢做到这一步!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彻底地撕破脸!
“苏晚意!你胡说什么!给我闭嘴!”沈静宜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失态的尖锐和气急败坏。
林浩轩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感觉自己的脸面被苏晚意按在地上摩擦。周围的宾客们从震惊中回过神,议论声、抽气声、低笑声……各种复杂的目光交织在苏晚意身上,有同情,有惊讶,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
场面,彻底失控,陷入了极度尴尬的境地。
苏晚意孤立无援地站在大厅中央,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异目光,心脏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剧烈跳动。她知道,从她喊出“我不同意”的那一刻起,她和沈静宜之间,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也好。彻底撕破脸,也好过被当做提线木偶!
就在沈静宜即将爆发,场面即将走向更加难堪的境地时——
宴会厅靠近主位的VIP休息区,一个一直隐在阴影中,默默注视着这场闹剧的身影,动了。
顾怀远原本是端着酒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看着沈静宜宣布婚约的。他与沈静宜有生意往来,受邀而来,只当是参加一场普通的订婚宴。他甚至还在心里淡淡评价,沈静宜这女儿,长得倒是挺顺眼,就是穿得太素净,不像沈静宜的风格。
直到……那个女孩用尽全身力气喊出那声“我不同意”。
他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消失了。
他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看着她孤立无援却挺得笔直的背脊,看着她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焰……那眼神,莫名地,戳中了他内心某个柔软的、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角落。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联姻,现在看来,这小姑娘根本就是被蒙在鼓里,被她那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当众逼婚!
一股无名火,猛地从他心底窜起!尤其是当他看到沈静宜那气急败坏、试图强行压制女儿的模样,以及周围那些看客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时,这股怒火燃烧得更旺了。
如果……如果他有一个女儿,被他如珠如宝地养大,却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逼迫、羞辱……
光是想象,就让他胸腔里翻涌起难以抑制的震怒!
“砰”的一声轻响,他将手中的酒杯随手放在旁边的桌上。
然后,在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情况下,顾怀远迈开了长腿。
他步伐极大,速度极快,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大步流星地穿过寂静的人群,径直走向了宴会厅的中央,走向了那个孤立无援的纤细身影。
他的出现,太过突然,气场太过强大,以至于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所有的议论和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顾怀远?他怎么会站出来?
他想干什么?
在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顾怀远径直走到了苏晚意的身边。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台上的沈静宜身上。
然后,他伸出手,直接从沈静宜手中,拿过了那个话筒。
沈静宜完全愣住了,甚至忘了反抗。
顾怀远手持话筒,转过身,面向全场鸦雀无声的宾客。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只有一片沉冷的威严。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苏晚意的脸上。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沈总刚才,可能有些误会,或者说,信息滞后了。”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伸手指了指台下的苏晚意,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宣布主权般的强势:
“晚意,是我顾怀远认下的干女儿。”
“她的婚事,恐怕还轮不到别人,来替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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