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西郊乱葬岗一片寂静。
“按理说断面四周血迹应呈喷射状,但尸体周围的血明显是人为,而且这血的颜色差的那么明显。”沈素用银针探了探断面,血液并未凝固。
闻言,几个男子面面相觑。
沈素细细观察这具断头女尸,断面呈锯齿状,这是肌肉收缩所致,若是死后被断头,血一般不会浸满死者背部衣物,且血液凝而不流,也就是仅渗血,无喷溅。
“几位还是回避一下为好,在下要剥开衣物了。”沈素回过头冷冷地对三个自称死者家属的男子说。
“这怎么好!我妹妹虽然是死了!但是贞洁犹在!你一个男人,这…这万万不行!”一个肥头大耳,身着粗麻布衣的男人上前道。
正如眼前这人所言,沈素此时是个“男人”。时人认为“女子阴气重,近尸不祥。”为了生存以及收集当年家族被陷害覆灭的真相,自七岁被师傅救回来那日期,沈素便以男装面世,习拟音。
沈素冷笑一声,心想你们倘若真心为口中的“妹妹”好,也不会将她的尸首拉到这荒芜的乱葬岗,找她一个无名仵作验尸,此时的言行不过是愚守贞洁与道义的蠢笨行为!
但面上,她还是镇定不语,似乎对他们提的意见很是为难。
“行了,大哥,在这呆久了多晦气啊,赶紧让他干完活,我们也好回去,就这小丫头片子,生前也不是多矜持守规矩……”
“住口!”那位“大哥”出言呵斥小弟,转过来终于下定了决心,“请吧。”
沈素也不理他们,轻轻撩开衣领,露出女尸肩部。
肩部肌肉剧烈收缩,断面筋缩,卷缩内陷,骨骼有细微裂缝,手指呈抓握状。
“是断头致死,且事发突然,死者当时应该处在极度的恐惧、震惊中,可能是熟人作案。”
将衣物整理好后,沈素拿起小刀,刮取死者指甲缝里那抹异样的蓝。
靛蓝花粉……?
沈素将小刀凑近,即使是隔着覆面纱,还是能闻到一缕香,师傅之前常将各种香找来让沈素辨认,现下她十分确定这染料定混有西域进贡的彩兰伊草。
京城四周染坊屈指可数,里布罗店铺大多从外地购置布匹,极少在自家织染,其中能有能力和渠道得到这彩兰伊草的,怕是……
城西染坊。
当今皇后亲弟弟的手下势力,这不是她现在能抵抗的。
但一想到女孩死不得全尸,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的孤惨结局。
“这是何物?”
听见沈素的询问那几人转过身来。
起先一直憋着气不说话的那人见刃上沾点蓝的小刀也忍不住了,“这明显就是染料!什么唠神子仵作,就你这样的还想要我们兄弟三百文!”
听此沈素也不恼,淡定将刀收回,手腕翻转,露出的淡色剑眉上扬,一双眉眼好似恍然大悟,但眼底好似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就算有,倒映出的也只是眼前这兄弟三人丑恶的嘴脸。
“染坊?令妹尚且年幼,看身形不过金钗之年,为何会到染坊去?”沈素将自己的疑惑慢慢捋出,同时视线从地上那副浸满鲜血、沾染泥土的单薄身体转移到那几张肥头大耳,满脸心虚的“兄长”身上。
须臾,那位“大哥”出声,“今日一见,‘鬼手仵作’一名当真是实至如归,这里是五百文,还请……小妹应是旧疾复发,不治身亡。”
“大哥!”那位“二弟”还想阻住递过来的钱袋。
沈素看也不看他,一手拿过钱袋,转身离开道:“在下只是一介布衣草民,会点手艺,几位大人自家事,自家定断就好。”
人在做,天在看。
-
“一碗羊肉汤面,两块烧饼。”
“好咧!客官稍等!”
骑着匹师傅留给她的老马,沈素拖拖拉拉比预估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才到前街,饿的不行。
她大口大口地吸溜着面,只听旁桌人议论道。
“哎哎,你听说没有,之前西市猪肉老李家那丢了三天的闺女没了。”
“没了?怎么没了。”
“说是旧疾,嘿,谁知道呢!他们一大家子近来倒是富裕了。”
“可李家人不是说请的鬼手仵作验的尸吗?应当不会有假。”
大理寺里惨叫不停,门口的人嘴也是碎得不行,也不怕里面那位“活阎王”起兴,抓几个去审上一审。
“呲啦。”一声烙铁印肉声。
“招?还是不招。”前一个字音调上扬,说到后面声音逐渐低沉,手劲更大。
“啊!啊!!你……我父亲可是兵部尚书!裴砚!等我出去!定不饶你!”被拷在型架上的伤痕累累,不见人样的人放狠话道。
裴砚充耳不闻,专心用烙铁翻搅火苗。
审讯室阴暗潮寒,炙热的火苗一蹿一跳,照亮男人俊美近妖的容颜。
裴砚勾起唇角,言语里满不在意,还带着丝嘲弄:“当然,倘若杨小公子还能出的去的话,自然是悉听尊便。”
随即,裴砚转身离去,隐入黑暗处。
“回来!给我回来!啊啊!放我出去——”
“大人。”
裴砚接过属下递过来的帕子,仔细擦拭着手,“看紧了,别叫他死了,也别让他太舒服。”
下属意会,进入审讯室,片刻,嚎叫声再次响起。
裴砚正欲沐浴,一道尖细声传来。
“裴大人,皇上念大人今日事务多,特命咱家将这圣旨送到大理寺来。”来者正是目前当今御前红人,大公公王顺。
裴砚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烦躁,随即他垂下眼睫,敛住情绪,行礼,接过。
——
圣旨被狠狠摔在地上。
“哎呦!我的姑奶奶,这可是圣旨!”林老爷见小女儿将圣旨扔出去,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跑出去捡。
“滚!都给我滚出去!捡回来了我也不嫁!”林婉柔气急了,捡着手边能丢的都丢了,不能丢的,但凡出现在她视线之内的,也从下人手中夺了过来,狠狠地扔了出去。
“小姐,小姐,这个不能扔,这是之前隋家二小姐送……”旁边的红袖极力劝阻。
林婉柔本就恼火,一看连个下人都胆敢违抗她更是生气,一下将红袖掀到一旁去,拿起玉簪就是摔。
“凭什么!要嫁爹爹自个嫁去!哪有拿女儿当梯子往上爬的道理!我不干!”林婉柔嘴里满是委屈伤心的语气,但手上的动作却利落惊心得不行。
因着是在她自个的房间,有的都是平时喜爱、珍藏在闺房给里的稀罕物件,看着那些东西一个个的碎了,自己的心里头也是血滴个不停。
但一想到要嫁给姓裴的那个“活阎罗”她又气又恼,还害怕。她活到现在顺风顺水的没吃过什么苦头,也就每月葵水那几天疼点,要是嫁过去,恐怕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她越摔越生气,甚至口不择言,骂到了宫墙里头,就是不敢提大理寺里那人半嘴。
顶撞了当今圣上,最多也就是个死,何况今圣上信佛,多仁慈,就平日不爱出门的林婉柔都知道,皇上最喜劝诫规训,还为此设寺,教犯人们规矩。
至于裴砚,京城内谁人不知,先前一位大理寺卿夫人横死在拜堂前一日,双目被挖,四肢俱断。
这件事在当年可谓惊动四方,皇上下命彻查,最后虽查明与裴砚毫无关系,但在查案的那几个月,十里八乡口口相传,没人会会在意八卦之余的真相,裴砚的名声早已传烂了。
更何况这些年来,大理寺在酷刑审问方面也是毫不手软,“活阎罗”一称号加在他头上,倒也是不冤。
林老爷弓着腰无奈地叹了声气,倘若还有办法谁又愿意把自己的亲骨肉往火堆里推呢?
但上了贼船,实在是步步不由己啊!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年猪油蒙了心,现如今报应来了。嫁女儿,女儿受罪,可若是不嫁女儿,这个家……不可能会放过的。
唉,就当是她多年锦衣玉食付出的回报吧。
“那大理寺少卿虽然……但爹爹在朝堂上瞧见了,样貌倒还是不错的。”林老爷抱着圣旨,蹲坐在女儿门口干巴巴地劝着。
“嘭!”屋里的东西似乎都被扔没了,林婉柔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扔了出来。
府内气氛低沉,隔壁院子夫人的哭泣声越听越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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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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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牛牙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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