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你这个……没有乐队伴奏的话，问题很大呀。”眼前的酒吧老板端着为难的姿态，眼神中却能看出些许不以为然。
林晚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唱者，孤身一人，水平未知，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理所当然的——林晚已经习惯了。不过这家酒吧开出的薪资相当优渥，能在这里工作一个月的话，她看中的一批新音源就可以下单了；工作两个月，还可以再换个更好的声卡和耳机；工作三个月，她可以买那台她看中很久的合成器……
林晚不是读不懂空气的人，一般对方露出拒绝的意思，她便会礼貌地离开。但这次，她脑中的购物车占据了优先主导权。
“我有伴奏的。”林晚展示手里的U盘，里面装满了她的音乐文件。
“林小姐，你看，我们这家酒吧很大吧。”酒吧老板和气地做了一个手势，让林晚看向还未开始营业的酒吧，“装潢也很高档，对吧？你要知道，来我们这里的人，想要听到的是真实的表演，乐手、歌手，在舞台上挥洒自己的热情！而不是干巴巴的录音，那种东西，在家里听就可以了，何必来我们这儿呢？”
甚至不是录音。林晚抿了抿唇，没说出口。她的伴奏都是电子合成的，并非乐器演奏录音。
“老板。”她深吸一口气，“就劳您听我唱一首，可以吗？不耽误您多少时间。”
“哎，好吧。”酒吧老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摊手道，“唱吧，就一首啊。”
林晚定了定神，选了清唱最能显出唱功的一首歌。
她唱了两句，酒吧老板就坐正了，唱到副歌，他站了起来。
林晚没有发现，她唱歌的时候总是闭着眼，只有这样，她才能忘掉周围的、过往的一切，全身心投入到演唱中。她想象自己站在舞台上，底下无数看不清的人头攒动，却无一人出声，都静悄悄地聆听她的歌声。
直到唱完，她还沉浸在高音的余韵里，空无一人的酒吧混响极好，显出她清亮的音色，如一只鸣声婉转的鸟儿刚刚从屋里掠过，扇落的翎羽轻轻飘到地上。
酒吧老板先一步回过神，喝了一声彩，用力地鼓起掌来。
林晚睁开眼。
“你唱得太好了！”老板向她竖起大拇指，“你这样的歌手去哪都不愁没人要啊，怎么不加入一个乐队呢？”
林晚礼貌地点了下头，委婉道：“没找到合适的。”
“哎，可惜啊！你可以大放异彩的！”
林晚更在意自己的工作有没有着落：“所以，老板，我的驻唱……”
酒吧老板这下是真的为难起来了，他思量片刻，一拍手道：“这样，今晚你来酒吧唱一首，咱们看看反响怎么样。要是反响好，我们就签约，可以不？”
林晚松了口气，先前有些紧绷的神情柔和下来，点点头道：“好，那我晚上再来。”
江屿今天来得挺早，酒吧还没什么人。他喜欢这里乐队表演，所以有空就时常来这坐坐。不过他下班了，他的贴身助理还得跟在他身边给他干活。江屿是个很体贴的老板，所以他让助理也坐下来：“点一杯吧，我请客。”
“谢谢江总！”助理欢喜地拿起酒水单看了起来。
江屿点了自己的酒，环顾酒吧，发现眼熟的乐手正坐在酒吧前排喝酒。他有些纳闷，既然人已经到了，为何还不上台？他冲着听歌来的，可不想在这干坐。于是等他的酒到了，他便端着酒杯起身，走到乐队成员边上，抬手向他们敬酒。
知道这多半是熟客认出了他们，一个留着波浪卷长发的乐队成员很大方地举杯跟江屿干杯。江屿顺势问道：“你们坐在这里，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波浪卷摆摆手：“不是，酒吧要请新驻唱，有个新人要试唱，正在准备呢。”
“哦？”江屿起了兴趣，“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老板说唱得特别好。”乐队的主唱不太愉快地撇撇嘴，“谁知道呢，如果真是厉害的歌手，早该被地下乐队疯抢了，怎么还是一个人。”
“她自弹自唱？”江屿问。
“不是，她用录音伴奏。”主唱轻蔑地哼了一声。
江屿皱起眉，有些失望。他跟乐队道了别，回自己座位上，漫不经心地品着酒。人渐渐多起来了，人影憧憧，江屿差点没看见那个新人歌手上台。舞台上的几道射灯“啪”的一声打开，光束照下来，落到歌手身上，他才清楚地看见她穿着一身清甜的邻家装扮，在酒吧的氛围灯下显得十分奇怪，好像一群黑鸦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只白鸽。
她似乎没有特意打扮过，但是她精致的长相又显得比精心打扮还漂亮。
林晚神情淡漠，那双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一处地方，好像站在众人的视线中心也不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事情。这副自如的台风又让江屿起了兴致，她看着好像老练的歌手，并非新人。
林晚敲了敲麦克风，回头对酒吧老板一点头。酒吧老板点下电脑的播放键，伴奏旋律响起来了。
江屿的表情顿时像吃到了一块巧克力味的屎，恶心得恨不得当场堵住耳朵离席。或许她将合成器的模拟做得很仿真，但天天跟音乐打交道的江屿一耳朵就能听得出来。用录音已经很离谱了，竟然还用的不是真实乐器，这简直是侮辱。
他得和酒吧老板谈谈，要是请这样的演出者，他以后或许就不会再来了……
这时，林晚开口了。
她坐在高脚凳上，闭着眼，身体随着节奏微晃，唱的是一首英伦慢摇。很适合酒吧的歌，尽管旋律与她的穿着同样格格不入。仅仅开头两个词，江屿便感觉好像醉了，尽管他才喝了一杯酒，远不到他的酒量上限；他又觉得好像沉入水中，身心都被清泉洗过一般，膈应人的假乐器都变得不讨厌了，反而因此别有一番韵味。
歌声是有力量的，一种氤氲的情绪在酒吧里弥散开，好像射光灯打在她身上的光晕，迷离得不见痕迹，却把画面渲染成惊人的美景。嘈杂的酒吧渐渐安静下去，就如忽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音乐变成水流，潺潺地包裹住每一个人。
听到一半，江屿突然出手拍了一下正在享受美酒与音乐的助理，低声道：“去问老板，这个歌手是谁，要到她的联系方式。”
助理忙不迭跑去了，江屿继续听她的演唱。他忽然意识到这首歌应当是原创的，不知道是谁给她量身定做，相当能够彰显她声音和唱功的优势。
要是把两个人一起签过来……
江屿在心底盘算起来。其实这些事他可以交给公司的经纪人去做，但是他相当享受让宝石焕发光彩的每一步，所以时常也会亲身参与其中。
林晚唱完一曲，短暂的寂静之后，酒保手滑摔了一盏酒杯。玻璃碎裂声紧接着掌声雷动，喝彩声、口哨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大声喊：“美女再来一首！”。
江屿等着她说点什么，或者接着唱，没想到她就若无其事地下台了，让江屿刚刚交谈过的乐队接替她上去表演，然后便消失在后台的方向。
看起来今晚可能不会再有她的演出了。江屿闷闷地喝着酒，期待自己的助理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然而很遗憾，是坏消息。
酒吧老板没有林晚的联系方式，只知道她的名字。不过他们已经说好，明天林晚会过来正式签约，成为这家酒吧的驻唱歌手。
你是别想签到她了。江屿轻笑一声，略带一点不怀好意。看得助理抖了抖肩膀，生怕江总因为没拿到联系方式不高兴，把他工资扣了。
第二天，江屿来得更早了，酒吧都还没正式开始营业。他常来，对酒吧的构造已经很熟悉了，就带着贴身助理把守在通往酒吧后门的必经之路上，等待林晚的到来。
“江总，您是要签下林晚小姐吗？”闲着没事，助理便跟江屿搭起话。
“我在考虑。”江屿点起一根烟，却不抽，只是看着烟雾在夜色下袅袅盘旋，“公司最近正有一档歌手选秀节目，可以让她去。”
“如果拿了名次再签约，恐怕费用会涨不少啊。”助理不太理解，“如果江总要她的话，趁现在她没有半点名声的时候直接签下，最省钱了！”
江屿斜睨他一眼：“我们公司差那点钱？”
助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摆手不敢再吭声。
“如果她有价值，我当然会给她配得上她的合同。”江屿看着烟灰飘散在空中，燃烧的红点缓慢靠近他的手指，“这次节目可以给她历练的机会，也可以给她镀金。我只怕比赛里会出什么意外。”
助理赶紧弥补过失，努力奉承道：“怎么可能呢！我们星娱公司可是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公司里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一点差错都不会有！”
江屿没有说话，助理也不知道自己这回说对话没有，只好讪讪地闭嘴了。
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酒鬼醉醺醺的声音：“哎呀，小姐这么好看，一个人吗？”
“放开我。”
“别这么冷淡嘛，可惜了多漂亮的一张脸啊！”
“放开我。”
“我就不放呢？”
“我最后说一遍，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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