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苏曼坐在《国民新声代》海选评委席，脸色不是很好看地拨弄着手机。
和她坐在一起的其它评委表情也差不多。
节目海选明明在上周末就已经结束了，他们今天却要重新坐在这里，等待一个选手的到来。真是岂有此理，从来都是选手等他们的，但是她既然签了合同参加这档节目，也只能尽量配合节目组的安排。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关系户，能让这么多位乐坛中名声赫赫的评委只等她一个，怎么不干脆直接塞节目当天降嘉宾算了，还来参加海选，为了做戏做全套？
苏曼不知道别的评委怎么想，但她是准备好拿出放大镜好好审视一番，反正就算被她刁难，该进节目的还是能进。
她想着，瞥了一眼坐在评委席边上的人。这个海选现场除了评委，还有一个人，他是目前节目里来头最大的，投资方亲自送进节目的选手，郑修文，据说是郑家的少爷，准备借这个节目出道。
苏曼不清楚投资方跟节目组是如何谈的，是不是已经内定了郑少爷拿下冠军，然后顺势签约星娱。但既然没有人来跟她说，她也就乐得装不知道。
郑少爷的消息还挺灵通的，今天苏曼到海选现场时，郑少爷就已经坐在那里了，似乎比所有评委都早到。耐心也不错，这么半天也没动一下，像个雕塑似的。挺好，苏曼想他要是能坐到角落里，不碍眼，那就更好了。
这是，有工作人员敲了敲门，探头进来对他们说：“老师们，选手到了。”
苏曼提起精神，准备迎接另一个大少爷或者大小姐，没想到走进来的女选手穿着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和旧衬衫，一副随处可见的平民打扮，半点奢华的气息都没有。苏曼和其它几位评委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
选手拿着麦克风，向他们鞠了一躬：“老师好。”
声音挺好听，态度也很端正，苏曼完全没想到这个选手看起来如此正常，好像就是来参加他们海选的普通群众选手之一。
苏曼清了清嗓子，率先道：“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林晚，22岁，特长是作曲。”林晚说得很简单。
“你会作曲？你今天要演唱的是自己的歌吗？”苏曼有点意外。
林晚点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也没有打算介绍一下自己的歌。
苏曼感觉有点自讨没趣，便端起架子不说话了。现在会写哆来咪就敢说自己会作曲，也没听她介绍自己就读哪所学校，想必是极不入流的，哪里能写出什么好东西？
另一个评委接话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要参加这个节目，为什么不早点来呢？”
真敢问，不过她也想知道答案。苏曼看向林晚，却见她神色淡淡，没有自得也没有惭愧，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回答道：“因为前几天我要打工。”
……为了打工？
郑修文发出一声嗤笑，苏曼觉得自己简直被侮辱了。他们这么些大腕，为了她一个人的打工，必须在今天腾出时间再安排一场海选，真是好大的排场。
评委面色不佳，但仍记得自己的工作，示意道：“请演唱吧。”
林晚闭上眼，吸了一口气。
她唱的歌相当有个性，快速的高低音转换增加了一种悬浮感，不管咬字还是随旋律处理的转音和气声都很漂亮。苏曼先前做好了准备，听得特别仔细，因而渐渐察觉到一件事。林晚的处理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由，没有经过训练后被死板板地限制在规矩里，这是新生歌手常见的问题。
唱到一半她骤然拔起的海豚音像直入云霄，苏曼震惊地听着，企图从这个极高的技巧展示中找到一个缺点。但林晚唱得很扎实，并非用假声硬挤上去的，她甚至可能没有经过正统训练，就已经有如此水平？要不是苏曼就坐在林晚面前，亲耳听见这场演唱，她估计很难相信有这样的天才。
其实到这里就已经非常足够了，林晚绝对可以入选。但是评委们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打断，让她把整首歌唱完。
她在余韵里缓了一会儿，再次鞠躬。
“非常优秀。”一位评委说道，“你没有出道？”
“没有。”林晚平静地回答。
“这首歌已经有专业级水准了，不管是你的演唱还是作曲。”苏曼是很讲究事实的，既然林晚确实足够出色，她的夸赞便诚心诚意，“怎么没有早一点去和公司签约？各大公司会抢着要你的。”
林晚顿了一下。
“现在也不晚。”她说。
很傲气的回答，但是配上她刚刚的表现，苏曼没有话说了。郑修文在边上拍了几下掌，林晚留意到他，有些疑惑地问：“这位也是评委吗？”
“不是。”郑修文摘下不知为何在室内还要戴着的墨镜，对林晚道，“我就是来看看，我接下来的劲敌是什么样的。林晚，我很期待你在节目上的表现。”
林晚没回答，她重新看向评委们。苏曼和其它评委对了一下眼神，当然，不需要这一步也可以得出结论了，但苏曼还是要尊重一下同是圈内前辈的临时同事们。最后她站起身，向林晚伸出手：“恭喜你，林晚，你通过海选了。”
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样，一通过海选，工作人员就领着她去签节目合同。第一次签约，林晚格外谨慎，仔仔细细地把那一叠纸看了几遍。至少她是没看出来什么问题，甚至待遇比她想象的还优厚，每录完一期节目都会打款，不用等到正式播出。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节目播完之前，她都不可以在外私自进行演出，所以酒吧驻唱的工作只能暂缓了。
林晚确认没有问题，签下自己的名字，带着自己那一份合同离开了。走到大楼门口，她才发现外头下起了大雨。她什么都没带，要是冒雨跑去车站，这份合同肯定要湿透了。
正在她思考要不要去找前台要个塑料袋，以便把合同保护起来，她的头上忽然出现了一把黑伞。林晚愣了一下，回过头，看见江屿举着伞站在她身后，用他那双眼睛宛如深情地注视着她，问：“去哪？”
“车站。”林晚回答。
“不，我是问你住哪。”江屿抬起另一只手，晃了晃掌心的车钥匙，“我送你。”
……总裁的工作很闲吗？
林晚自然不打算答应：“不用了江总，我……”
“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江屿打断她，“走吧。”
说完他不等林晚再拒绝，便打着伞步入雨中。林晚无法，只好紧紧跟上。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林晚道：“就去上次我们遇到的小巷，那里有家酒吧，到酒吧就可以了。”
江屿偏过头，盯着她谨慎地问道：“你知道在节目播完前不能在外演出吧？”
“嗯。”林晚解释，“我家在那附近。”
江屿点点头，启动车子。
开了好一段路，江屿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林晚有些奇怪，他不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吗？想了想，倒也不妨自己先开口，林晚就说：“对了，谢谢你。”
江屿弯起嘴角：“不必，你是靠自己的实力通过海选的。”
“我是说那天晚上的事。”林晚道，“你拦住了那个骚扰犯，还请了律师帮我。”
“哦，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江屿不是很在意，他把话题拉回到海选上，“刚刚听人说，你的歌是自己写的？”
“是。”
“那我真是捡到宝了。”江屿笑得很开心，几乎看不见眼睛了，“你怎么之前没有签公司？”
林晚转头看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被雨冲得更加模糊，像一幅阴郁的抽象画。
“没有资本，娱乐圈不好混。”她回答。
“你的才华就是资本。”江屿说。
“怀璧其罪。”
江屿道：“你还真是一点不谦虚。”
“否则岂不是在说你的眼光不够好？”
江屿爽朗地笑了起来，即使不看他那边，林晚也能感受到从江屿身上飘逸过来的快乐的气息。
像一只甩毛的大狗。林晚想。
这对吗？星娱公司的总裁像一只狗。林晚也知道这话绝对不能说出去，所以她把嘴闭得紧紧的。
“啊，”笑完，江屿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是你不会弹琴？”
“不会。”
“如果你想学的话……”
他话才开头，林晚就皱起眉，不耐烦地打断他：“不想。”
江屿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好意被拒绝，只是耸了耸肩，不知是否察觉到什么，立刻转移了话题：“好吧。节目组会给歌手安排乐队，你记得整理一下曲谱。别拿你那破合成伴奏了，做demo可以，用来表演不行，上不得台面。”
“知道了。”
坐私家车比坐公交快多了，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酒吧门口。林晚按下开门的把手，正要下车，却忽然被江屿拉住。林晚回过头，又不得不和江屿那双眼睛对视了。
大狗狗……
“我还有一个问题，”大狗狗好奇地歪着脑袋，“只是出于我私人的求知欲，所以如果你不想可以不回答。”
看在江屿帮过她、还开车送她回来的份上，林晚决定先听一听：“什么问题？”
“那天你为什么要捅人？”
这是需要问的吗？有人企图伤害自己，她自我防卫，不过是手头只有一把手指长的小刀，可惜了……
“你可以用其它东西，比如……”江屿说着，从副驾驶储物箱里拿出一瓶防狼喷雾，在林晚眼前晃了晃，“这种。”
他把防狼喷雾递给林晚。
这是特意给她买的？
今天在大楼前也不是偶然遇见，是特意来找她的？
林晚迅速反思了一下，她是不是太自恋了，不然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所以这个总裁是不是真的有点太闲了。
但是面对这样的好意，林晚再冷漠也做不出打笑脸人这种事。她略微正色道：“见了血，事情才不会草草了结。”
“还真有胆量，你就不怕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吗？”江屿摇摇头，把防狼喷雾塞到林晚手里，“拿着，要是你再遇上这种事，我不会让它了结的。”
林晚觉得这个人实在很奇怪，忍不住问道：“江总，您对公司旗下的准艺人都这么好吗？”
“当然，艺人的人身安全和个人名誉都需要充分考虑。下回别干捅人这种事了，吃力不讨好是笨蛋才做的。”
“……好。”
江屿松开了握着她胳膊的手，林晚便拿着防狼喷雾下车了。她走到屋檐下，停住脚步，回过头，果然看见江屿正从车子窗口看她。
对上视线，江屿又笑起来，他的神态一旦温柔下来就显得深情款款。他朝林晚摇了摇手，回身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低调的轰鸣声，车子驶入雨中，缓缓开走了。
林晚望着车子消失在拐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上一边拿着节目签约合同，一边拿着防狼喷雾。
实际上，人有时候做出吃力不讨好的事，是因为她没有别的手段了。越是没有依仗的人，行事越容易偏激。
那么现在……她拥有依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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