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风卷过,吹开半掩的窗户。
怕冻着孩子,卫萱立刻起身去关好窗,刚坐回炕上拿起刻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奇怪的异响!
像是篱笆门动了一下,但绝非被风吹动的声音!
手中刻刀尖差点戳到手指,卫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东西?难道……
卫萱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门外再无动静。死一般的寂静,反而更令人心悸。
犹豫了片刻,卫萱还是摸黑下了炕,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一条门缝,向外望去。
清冷的月光下,篱笆门外又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
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卫萱耳边。
卫萱僵在原地,屏住呼吸,一股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急速攀升,让她四肢发麻
又是一阵死寂。只有晚风吹过篱笆枯枝的簌簌声,以及自己过于响亮的心跳。
是听错了吗?
两个孩子还在屋里熟睡。卫萱不敢松懈丝毫。
犹豫了片刻,求生的本能和对这两个血脉相连孩子的保护欲,终究压过了恐惧。
她悄无声息地走去灶房,摸索着握紧了卫媗用来劈柴的那把钝斧。
木柄粗糙,沉甸甸的分量给了她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再次屏息挪到门边,卫萱心脏跳得又重又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小心翼翼地俯身,透过篱笆门的缝隙向外望去。
门前土路寂寥,月光照不清远方。
卫萱又低头向下看,却见一团模糊的青影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什么人?
浓重的阴影遮住了那人的面容,看不清模样,但那身形绝非卫媗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怎么办?任由他在自家门前?若是被人看到,也是不好的。
可是……
“明哲保身,莫管闲事”,卫萱脑中蹦出这样两个此,现在她自身都难保,还带着两个稚儿,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这个脆弱的家摧毁。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一阵夜风掠过,带来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腥气。
是血的味道!
目光再次落在那团影子上,卫萱这才隐约看清,那人身下的土地颜色,似乎比别处更深更暗,还在缓缓地、无声地洇开。
他真的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若放任不管,只怕活不到天明。
卫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斧柄几乎要握不住。她回头望了一眼,想到屋内土炕上两个熟睡的小小身影,他们蜷缩在一起,呼吸均匀,对门外的危险一无所知。
若今日倒在门外的是她,是她无人相救呢?若她死了,阿鸾和虎娃会如何?
这个念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她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咬紧牙关,轻轻拉开那根并不牢固的木门闩,将篱笆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是一个男子,青衣残破,沾满泥污和洇出的血迹。
他的脸侧向着另一边,被散乱的黑发遮挡,看不清容貌。只隐约感觉会是个极端正的模样。
卫萱环顾四周,夜色深沉,村落寂静,并无他人。才蹲下身,伸出手,极轻极快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
好凉!卫萱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但随即意识到,那是深夜露水的寒凉。
她再次探手放在男子的鼻尖,屏息感受了片刻,指尖终于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
还活着!
不能再犹豫了。卫萱将钝斧放在门边,尝试着去拖动他。这人看着清瘦,身子却沉得很,像块浸透了水的石头。
幸好卫媗这副身体强壮,若是卫萱原本的身体,只怕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将他拖过门。
卫萱不敢将他安置在孩子们睡觉的屋里,只能将他拖进在灶房角落那堆干燥的甘草上。这里相对避风,深夜也不算冷。
她舀来一瓢清水,洗净抹布,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和泥泞。
一张极其年轻俊朗的脸庞露出来。眉如墨画,鼻梁高挺,即便此刻双目紧闭,眉头紧蹙,也难掩其五官的清雅精致。
卫萱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
定了定神,又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轻轻解开外衫,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他左肩下方,皮肉外翻,和里衣黏在一起,血刚刚凝固还未结痂,仍是触目惊心。
卫萱的手猛地一抖,记忆之中,周大牛被熊所害时的伤口,也不过如此。
她又想起卫媗似乎珍藏着一小罐伤药,是周大牛打猎时常备的,有止血生肌的效用。
卫萱急忙翻找出来,药膏黑乎乎的,一打开,就弥散出清凉的药草味儿。
她学着记忆中卫媗的样子,抠出药膏,小心地敷在男子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卫萱已累得满头虚汗。
怕男子半夜伤势恶化,又怕他突然暴起伤人,卫萱不敢入睡。
便抱来那床唯一的破旧薄被,避开伤口,轻轻盖在男子身上。
自己则搬来凳子坐在窗前,一边时刻注意着动静,一边继续着未完成的剪纸,试图借由此来驱散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直到夜深露重,寒意侵骨,她实在困得挨不住了,才靠着墙,昏昏沉沉地睡去。
......
翌日清晨,第一声鸡鸣穿透薄雾,阳光从窗缝露出。
卫萱被光线刺得睁开眼,浑身酸痛僵硬。她猛地惊醒,第一时间看向干草堆——
那人依旧躺着,但脸色似乎已不再那么死白,呼吸也平稳了许多。看来那药确实起了作用。
她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感到腹中饥饿难耐。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想去弄点吃的。
刚走到水缸边时,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带着闷痛的吸气声。
草堆上,那双紧闭的眼睛已然睁开。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眸子,充满了下意识的戒备和敌意,飞快地扫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站在水缸旁的卫萱身上。
四目相对。
卫萱吓得心脏骤停,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抵住了冰冷的灶台。
那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极其迅速地扫过,明显地怔愣了一下。眼中骇人的厉色迅速褪去,转化为一种极度的虚弱和深深的疑惑。
那人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极其沙哑模糊的声音:“水……”
卫萱定了定神,赶紧拿起昨晚就备在旁边的破陶碗,从水缸里舀了半碗清水,走到他身边蹲下,小心地递到他唇边。
半碗水入喉,男子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声音依旧低哑干涩,却清晰了许多:“多谢……这位大嫂。”
他喘息了一下,然后艰难地继续道:“在下…姓沈,名砚。乃一介读书人,本欲上京赴考,不料路遇山匪……幸得大嫂相救,大恩大德,沈砚无以为报。”
书生赶考却遭遇匪徒,这话听起来着实可怜又合理。
卫萱只是垂下眼,淡淡道:“举手之劳。你伤得很重,失血过多,得静养。”
沈砚点了点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这间简陋破败的灶房。
最终,视线落在角落里那几张红色剪纸上。
他复又看向卫萱,目光落在卫萱洗得发白的衣襟和指尖的薄茧上,再开口时,语气分外谦和恭敬:“大嫂可是独自持家?怎不见大哥?”
卫萱正将水碗放回灶台,闻言动作一顿,苦笑了一声:“妾身夫君已逝。”
沈砚满怀歉意:“大嫂节哀。不知大嫂家中可有难处?沈某能帮得上忙的?”
“妾身一个寡妇,拖着两个孩子,无非是糊口艰难。”
本是随口一句自嘲,不料身后的沈砚沉默了几秒,又开口说道:“大嫂心善。在下虽不才,现今身上……尚略有余资。若大嫂有何营生打算,或需银钱周转,沈某或可相助一二,以略报您的大恩。”
卫萱救人,并不为求报答。
可想到昨日差役逼税、几乎已经掏空家底。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些剪纸和未完成的图样,突然想到,若自己能开个小铺子……
沈砚依旧虚弱地靠着草堆,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静静地、耐心地看着她。
卫萱攥了攥衣角,终于转身迎上他的目光:“或许,真有个主意。只是,需要些本钱,妾身……”
“需要多少?”沈砚问得直接。
卫萱估算了一下,又将心底的数字减去一半:“大约莫,需要三百钱。”
沈砚闻言,艰难地移动未受伤的右手,探入怀中摸索,掏出一个沾了血污的荷包。他费力地从里面取出一枚银锭,递向她。
“这……”卫萱愣住了。这枚银锭,少说也值三千钱。
“大嫂收下便是。”沈砚语气不容拒绝,随即似是因动作牵动伤口,蹙眉喘息起来:“您救了沈某性命,岂是区区银钱可比。”
卫萱看着那枚泛着光泽的银锭,又看看他因忍痛而更显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最终,还是伸出手,颤抖着接过了那枚银锭。
“多谢沈公子。这钱,算妾身向您借的。”她郑重地说。
沈砚扯出个笑,却似乎又痛到极致,声音几不可闻:“大嫂……不必介怀……”
“阿母!阿母!”
卫萱还来不及反应,就又听“吱呀”一声,灶房被从外面推开一条缝,两颗小脑袋一上一下地挤了进来。
原来是阿鸾和虎娃醒了不见卫萱,想着她可能是来灶房做饭了,便自己穿好了衣服来找她。
没想到的是,母亲果然在灶房,却并不是在做饭。
两双清澈懵懂的眼睛,同时定格在沈砚的身上。
空气瞬间凝固。
阿鸾的小嘴惊讶地张成了圆形。虎娃更是吓坏了,小手指着沈砚,忘了放下。
沈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
对上两双纯真而满是好奇和惊吓的孩童目光,他明显也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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