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萱的心猛地一沉。
这声音太轻了,不像是庄子里的人。
她屏住呼吸,慢慢挪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篱笆门未曾动过分毫,可却有股寒意,却顺着她的脊梁骨向着心口上窜来。
卫萱扶着窗沿的指尖泛白,眼睛死死盯着院门口的篱笆。
又有风起,摇动篱笆门,和她刚刚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卫萱屏住气又听了半晌,确认再没别的动静。
“阿母?”
阿鸾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眼睛唤她。
卫萱赶紧关好窗户,回到坑边搂过阿鸾。
“怎么醒了?”
阿鸾皱着眉头:“有声音。”
“是风呢。”
卫萱摸了摸她的头,又把她按回被窝里。
“快睡吧,明天阿母给你们蒸麦饼吃。”
“好。”阿鸾乖乖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小手搭在虎娃腰上。
卫萱坐在炕边,心里那股寒意却没散。
她突然又想起春桃说的“眼馋你的人不少”,后颈忽然冒起层细汗。
卫家和李家都是书香门第,规矩森严,男女七岁不同席。
可眼下这境况,她连把像样的门闩都没有,真要是有人硬闯进来,她和两个孩子能指望谁?
到后半夜,卫萱都没敢合眼,竖着耳朵一直听着院里的动静。
直到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她才松了口气,眼里早已熬出了红血丝。
天亮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院门。
篱笆门是用粗竹条编的,插销是根磨圆的木棍,倒还结实牢固。
可不管怎么关门,总有一条不小的缝隙。
她蹲下身,看了半天,还是不放心,又找了块半大的石头,抵在门后。
走回屋里,虎娃正扒着炕沿往下滑,小肚皮瘪下去,贴在冰凉的炕面上。
“阿母,饿。”
卫萱把他抱下来,就往灶房走。
经过柴堆时,看见春桃爹送来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的。
虽说灶塘里还有些柴火,但也该再劈些来备用了。
卫媗劈柴的力气不算小,可到了她手里,拿起那把劈柴的斧头,都已经让她吃力。
咬咬牙,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把粗柴立起,举起斧头往下劈。
“哐当”一声,斧头砸在地上上,震得她胳膊发麻。
试了三次,才总算劈开一根。
“娘,我来捡。”
阿鸾不知何时跑出来,蹲在地上,把碎柴往一起拢,嫩嫩的小手心被柴火压出红印子。
卫萱看着心疼,把斧头往地上一扔:“不劈了,不劈了,先用细柴吧。”
早饭是昨晚剩下的肉粥,热了热,又蒸了一锅麦饼吃。
卫萱按着记忆做饭,蒸出了四个大麦饼。
看来,晚饭也有着落了。卫萱心态好极了。
虎娃吃得急,麦饼渣掉了满身,卫萱给他擦时,发现他衣裳的袖口磨破了个洞。
“吃完饭,娘给你补补衣裳。”她轻声说。
阿鸾立刻举起胳膊:“我的也破了。”
卫萱点点头。
卫媗的针线篓太寒酸,不够绣鸳鸯帕子,不过给孩子们补个衣裳,还是差不多的。
昨天周大叔来,却忘了问他镇上的集市哪天开,想来春桃今日还会过来,要问问她,好去买些丝线和碎布。
正想着,院门外就传来春桃的声音:“媗嫂子,醒了没?给我开开门!”
卫萱挪开石头,拔开插销,请春桃进门。
春桃挎着个竹篮走进来,篮子里放着块湖蓝色的细棉布,还有个小布包。
“赵老太太说这布是她闺女攒的月钱买的,比昨日那个软和些,想你应该还没开始做。让我换这块给你,昨天那块布,就当送你了,给孩子们做个围兜什么的,都好。”
卫萱接过布,指尖抚摸过布料。这棉布虽比不上卫家的丝绸云锦,却比她来这里后见过的粗布细腻多了,织得也密,确实是适合做陪嫁帕子的料子。
“替我谢过赵老太太。”
“谢啥,她还盼着你绣出彩呢。”
春桃又把小布包递过来,“这是她给的定金,十钱,说剩下的绣好再给。”
卫萱心里更踏实了。有这十钱,够买些不少丝线了。
“对了,”她问,“镇上的集市哪天开?我想再去买些丝线。”
春桃眼睛一亮:“明天就开,我正好要去给我娘抓药,咱们一道去?”
“好啊。”卫萱应下来,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人作伴总是好的。
春桃又往角落瞥了眼,看见地上没劈完的柴,“啧啧,嫂子,你这柴劈得,怎么病了一场连柴都不会劈了?”
卫萱正不知怎么接话,尴尬地愣在原地,就又听春桃打趣起来。
“要不,我让刘木匠来给你劈。”
“不用!”
卫萱赶紧拦她,“我这刚好,现在身上没力气罢了,现在这些柴,也够我到大好了。”
春桃挑挑眉:“你跟他较啥劲?你不知道他昨儿个又来问你好些没,我说你燎了衣裳,他直懊恼没早点来给你修灶台。”
“莫不是,你心里更中意王屠户?”
“不是!你别乱说!”卫萱脸一红,羞得赶紧低下头。
在李家,男子进后院都是大忌讳,更别说让年轻男子来家里劈柴修灶台了。
春桃本就是开玩笑,也没再劝,只是道:“明天一早我来叫你,别忘了。”
送走春桃,卫萱把钱收好,又取出针线篓。
对着那布琢磨了半晌,从前她倒绣过不少鸳鸯,只是那些鸳鸯绣法都太繁复,怕是不适合这布,得简化些,却又不能失了精致。
卫萱想起家中长姐在她出嫁时送的那幅戏水鸳鸯图,只一对翅膀相触,灵动又不张扬,正合适。
打定主意,趁着今日还有空闲,她拿起那根铁针,想先把孩子们的衣服补好。
没想到出师不利,那针眼太细,线又粗,差点扎到指尖。
“娘,疼。”阿鸾凑过来看,还给卫萱吹吹手指。
卫萱把针放下,笑了笑:“不疼。”
心里却叹口气,想当年她在闺中做绣活儿,银针穿丝线,闭眼都能穿进去,何曾这般狼狈过?
看来明日,还得再挑几根趁手的针才好。
磕磕绊绊地补完衣裳,已快到正午。
卫萱把两个孩子带到院子里晒太阳,自己搬了个矮凳坐在旁边,继续琢磨那帕子的绣样。
手上没纸笔,就用手指画着,鸳鸯的姿态、水波的纹路,一点点勾勒出来,渐渐在心里有了轮廓。
正画着,院门外又有动静。
又是王屠户,肩上扛着半扇猪,满头大汗,像是跑过来的。
看见院里的卫萱,一下停下脚步,热络地打招呼:“媗妹子,身子好些了?”
卫萱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好多了,多谢王大哥挂心。”
“谢啥。”
王屠户把半扇猪往篱笆上靠了靠,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摊开递过来。
“昨儿个那肉吃完了吧,这个你拿着,再给娃们炖汤。”
油纸包里是块排骨,还带着不少肉。
卫萱看着那排骨,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的虎娃,喉咙动了动。
可想起昨晚那声音,还是没接:“王大哥的好意心领了,家里还有剩的,不缺。”
王屠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淡了些:“嫌少?”
“不是不是。”卫萱赶紧解释,“只是总白受您的东西,心里过意不去。”
“有啥过不去的。”
王屠户把油纸包递给眼巴巴望着他的虎娃。
“就当时给娃们的。我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扛起猪就走,脚步又急又重。
卫萱捏着那油纸包,心里乱糟糟的。
卫媗说,这王屠户粗豪直爽,是个可依靠的人,她却觉得很不自在。
“娘,肉肉。”虎娃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油纸上,小心翼翼地捧给她。
卫萱叹了口气,把排骨拿回灶房。找出陶罐,把排骨剁成块。
学聪明了,卫萱用斧头慢慢砸,总算弄成了像样的小块,只是溅了满身的血星子。
炖上排骨,卫萱一抬头,眼角瞥见篱笆外的老槐树下,好像站着个人影。
她心里一紧,忙出门去看,却只看见风吹动的树影。
她皱起眉,心里不放心,又把在院中玩耍的阿鸾和虎娃叫回屋里。
两个娃儿乖乖地爬在灶台边上,看着炖排骨冒出的热气,一动不动。
卫萱刚把心放下些,忽然又听见院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碰了下。
卫萱僵在原地,屏住呼吸,一股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急速攀升,让她四肢发麻。
又是一阵死寂,只有晚风吹过篱笆枯枝的簌簌声,以及自己过于响亮的心跳。
是听错了吗?
两个孩子还在屋里。卫萱不敢有松懈丝毫。
求生的本能和对这两个血脉相连孩子的保护欲,终究压过了恐惧。
趁着两个孩子不注意,她悄无声息地绕到角落,摸索着握紧了卫媗用来劈柴的那把钝斧。
木柄粗糙,沉甸甸的分量给了她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再次屏息挪到门边,卫萱心脏跳得又重又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小心翼翼地俯身,透过篱笆门的缝隙向外望去。
门前土路寂寥,月光照不清远方。
卫萱又低头向下看,一团模糊的青影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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