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海腥混合的恶臭,形成一股令人肠胃翻搅的恶臭,死死扼住每一个试图呼吸的毛孔。
楚声停抱着小珠,脚步沉稳地踏出207房门的破洞。
怀中的女孩身体冰冷僵硬,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条本应流光溢彩的鱼尾此刻破碎不堪,无力地垂落,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伤口边缘翻卷,仍在缓慢渗出带着奇异荧光的血液,那瑰丽的色彩与周遭污秽粘稠的黑血格格不入,显得既凄美又诡异。
高悬明踉跄着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脸色在昏黄的廊灯下白得吓人。
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无法控制地黏在楚声停挺直的背上。
大片血污浸透、黏腻地贴在他身上,看不出有没有受伤,肩背也因此显出几分单薄的轮廓。
尤其是楚声停手指根部,那枚在昏暗中幽幽闪烁的鲛人泪。
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像针一样刺在高悬明的心头。
那锁链……猩红、冰冷、缭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那种冻结灵魂、剥夺生机的力量质感……
与高悬明记忆深处的那个身影,根本就是同源同质的!
却又更加强大,更加纯粹,更加冰寒彻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全然陌生的冷漠。
强烈的违和感如同带着剧毒的藤蔓,正疯狂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钝痛,几乎要碾碎他仅存的意志。
楚声停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刻意无视了身后那道复杂的目光。
他目不斜视,只是径直走向楼梯口,抱着小珠一级级向下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楼梯间回荡,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清晰得如同静夜里的声声丧钟。
高悬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也一步一挪地跟了下去。
旅社一楼大厅。
先前那场混乱的痕迹并未消失,桌椅翻倒、杯盘狼藉、墙壁上溅满可疑的深色污渍,但此刻,却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章问哲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一张拼凑起来的沙发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易枝、顾荣诚、李义乾、安逸等人围坐在角落一张相对完好的桌子边,神经紧绷。
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所有人如梦初醒一般齐刷刷地抬头望去,目光中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当看到楚声停抱着一个半人半鱼、浑身血污的陌生女孩走下楼梯时,震惊与骇然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大厅。
“这是什么东西?!”
“人、人鱼……怎么会……”
“嘁,这世上都有诡异了,怎么不能有人鱼?”
“人鱼姐姐受伤了吗?”
紧接着,看到天乙队长那副重伤呕血、步履蹒跚的模样,气氛更是直接降到了冰点。
“啊!天乙长官……”余蔓蔓竟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冲上去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高悬明。
顾荣诚和李义乾也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高悬明搀扶到另一张椅子坐下。
安逸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着罗佩莹的衣角。
易枝迅速拿出医疗箱,准备给高悬明处理伤势,消毒棉签、止血喷雾之类的瓶瓶罐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忍着点,我先给你处理下外伤。”
高悬明摆摆手,声音嘶哑:“我……没事。皮外伤……咳咳……”他强压着咳嗽,目光却紧紧锁定楚声停和他怀中的小珠,“她……就是你说的……”
楚声停没有立刻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珠平放在大厅中央一张相对干净的长桌上。
小珠的身体接触到冰冷的桌面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睫毛颤抖着,似乎想睁开眼,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她破碎的鱼尾伤口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她就是杜老板的妹妹,小珠。”楚声停平静地回答,“也是副本的关键角色之一。刚才在207房间,她被一只强大的血珊瑚诡异袭击了。”
他言简意赅,只陈述肉眼可见的结果,将战斗的凶险尽数省略在了字句之外。
听到“关键角色”和“血珊瑚诡异”,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那,杜老板呢?”易枝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高悬明嘴角不断渗出的血丝,一边急切地问道,目光在大厅里搜寻。
“在201的衣柜里藏着。”楚声停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气息奄奄的小珠身上,“小珠的伤势很重,需要立刻处理。”
易枝立刻会意,放下手中的纱布:“我去拿药和干净的绷带。”
罗佩莹犹豫了一下,也鼓起勇气道:“我……我去打盆温水来,加点盐,清理伤口应该能用得上。”
顾荣诚看着小珠那条非人的鱼尾,眼神闪烁不定,最终还是没由说什么,默默退到一边,随手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刚刚升腾起来,楚声停就扭头骂他:“烟掐了,滚远点。”
“……哦。”顾荣诚憋屈地灭掉了没抽几口的烟。
大厅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小珠偶尔因剧痛而逸出的、微弱如蚊蚋的痛哼。
高悬明靠在椅背上,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猩红锁链。
楚声停则安静地站在长桌旁,低头看着小珠苍白的面容和破碎的鱼尾,指间的鲛人泪戒指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非自然的冷光,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某些被遗忘的东西。
…………………………
小珠伤口的处理过程漫长而艰难,几乎是另一场战斗。
那些被血珊瑚刺穿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黑紫色,似乎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普通的消毒药品效果甚微。
易枝和罗佩莹忙得满头大汗,用了好几个小时,才勉强将最严重的几处伤口清理干净,敷上由高悬明提供的特控局特效遏制药粉,再用厚厚的绷带小心地缠绕起来。
药粉一接触血肉,便迅速凝结成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暂时遏制了腐蚀的蔓延和黑气的逸散。
过程中,小珠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偶尔因剧痛而抽搐,发出小猫似的呜咽。
杜老板被楚声停从201的衣柜里放出来时,整个人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当他看到长桌上妹妹那副不成人形、奄奄一息的惨状时,最后一点理智彻底崩溃。
他嚎啕着扑到桌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小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是哥害了你”之类破碎的词语。
楚声停皱了皱眉,一把抓住杜老板的后领,毫不费力地将他扯离桌边:“想让她死得更快,你就继续哭。”
杜老板被他一瞪,瞬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缩到角落里,只敢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小珠。
高悬明已经服下特控局的强效镇痛和恢复药剂,剧痛稍有缓解,灰败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但内腑的震荡和过度透支力量带来的疲惫,绝非一时半刻能够恢复。
他沉默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穿透大厅里忙碌或颓丧的众人,落在楚声停的身上。
看着那人条理分明地指挥易枝用药、示意罗佩莹换水、一个眼神就让添乱的人噤若寒蝉……
既熟悉得让他灵魂刺痛,又陌生得让他心底发寒。
夜,在煎熬中滑向最深的黑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风刮过空荡街道的呜咽声,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拍打着旅社脆弱的门窗。
旅社内部,浓重的血腥味、刺鼻的药水味、汗水的酸馊味,以及压抑的疲惫感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属于“幸存者”的特殊气息。
杜老板被安置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蜷缩着身子,却不时因噩梦而惊悸抽动。
章问哲依旧昏迷着,呼吸虽然平稳了些,但面色依旧如同金纸。
罗佩莹和余蔓蔓守在长桌旁,不时用湿润的布巾擦拭小珠额头的冷汗,观察着她的生命体征。
易枝强打起精神,在大厅破损的门窗附近缓慢巡视,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
安逸抱着膝盖,像只受惊的小兽般靠在高悬明旁边的椅子上,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抵着椅背沉沉睡去。
顾荣诚和李义乾坐在另一边,沉默不语,眼神在昏暗中闪烁不定。
高悬明则靠墙坐着,闭目养神,努力调息。
楚声停独自一人,坐在靠近旅社那扇紧闭的、布满裂纹的木质大门旁的一张高脚凳上。
他背对着大厅里所有疲惫的幸存者,面朝着那扇隔绝了外面黑暗未知世界的大门。
微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仿佛也在闭目养神,但那挺直的脊背却如同永不弯曲的标枪,透着一股随时准备暴起的警觉。
左手随意地搭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的鲛人泪。
还差一颗……
虽然血珊瑚诡异凶险异常,但这三星副本的难度核心,绝不该仅限于此,真正的杀局,致命的挑战,恐怕还要落在那座“鲛人大桥”上。
血珊瑚为什么会突然袭击小珠?是因为杜老板砸碎了电视吗?
夏贝在向他求助,可这又是为什么?她不是这一切悲剧的源头吗?
难道杜老板和他的祖辈都想错了,夏贝不想伤害他们,恰恰相反,夏贝其实是在保护他们?
明天……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如同将利刃归入鞘中。
楚声停微不可查地隔着布料按住口袋,那里有另一颗鲛人泪,还有一块他从血珊瑚身上切下的、彻底失去生命力的细小残肢。
老灯发出电流不稳的微弱嗡鸣,众人或深或浅、带着劫后余惊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那无处不在的诡异威胁似乎暂时退潮,留下的是大战后触目惊心的满目疮痍,以及幸存者们沉重如同铅块的喘息。
这短暂的、脆弱的平静,如同暴风雨眼中心那虚假的安宁。
夜,在对未知黎明的等待中,缓慢而粘稠地流淌,仿佛在无声地积蓄着最后一点力量,只为迎接注定更加残酷的明天。
当铅灰色的天光,艰难地穿透旅社布满污垢的窗棂,宣告副本里的第三天降临时,大厅里弥漫的依旧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我和楚声停去一趟大桥,你们照顾好小珠,暂时别离开旅社了。”高悬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经过一夜的休整,【鸣金王·戢怒】赋予他的强悍恢复力已然显效,虽然内腑深处仍隐隐作痛,但表面的行动能力已无大碍,脸上也恢复了一部分血色。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并未因他的好转而轻松多少。
楚声停靠在门框上,对高悬明的决定不置一词,仿佛昨晚那场恶战和彻夜的警戒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今天……还要买鱼吗?”罗佩莹小声问,“小珠都这样了……”
“他们不是去买鱼的,而是去探索那座大桥。”易枝解释道,然后瞥向楚声停,“我说的对吧?”
楚声停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将那份危险感冲淡了几分。
“对,走了,天乙队长——你开车。”他仿佛在应付一件无聊至极的差事,随意扬了扬下巴。
语气理所当然,仿佛高悬明就该是他的专属司机。
高悬明对此根本无力计较,沉默地点点头,率先走向了大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