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暂解,但杜庆鸿的魂影也已虚幻到了极致,几乎透明,摇摇欲坠。夏贝的魂影挣脱剩余的束缚,不顾自身同样黯淡,焦急地扑向丈夫,试图用自己残存的魂力去稳固他。
楚声停和高悬明没有立刻追击逃遁的血珊瑚本体。他们站在一片狼藉的桥面上,看着眼前这对相互扶持、却都已濒临消散的亡魂夫妻,神情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腐朽与灵魂燃烧殆尽的悲伤气息。
高悬明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透支力量的眩晕感,目光复杂地看向杜庆鸿那虚幻的身影:“你们……”
杜庆鸿的亡魂艰难地抬起头,他虚幻的手紧紧握着夏贝同样虚幻的手,目光扫过楚声停和高悬明,最后落在楚声停指间那枚幽光闪烁的鲛人泪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般的悲戚,又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我以为是她恨你。”楚声停突然开口,语调平静中带着一丝悲悯。
一股承载着无尽遗憾、痛苦、守护与真相的意念碎片,如同跨越时空的洪流,伴随着杜庆鸿微弱却坚定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楚声停和高悬明的脑海。
“不是她恨我……不是的……”
“当年台风……定风湾怒浪滔天……桥墩……根基不稳……我……日夜难安……”
“贝儿……她、她不忍见我心血尽毁……更不忍见沿岸百姓……永受风浪之苦……”
杜庆鸿的意念中,浮现出风雨交加的夜晚,巨浪滔天的海湾,以及桥墩在狂涛中摇摇欲坠的模糊画面。
画面一转,是夏贝依偎在杜庆鸿身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眼中充满了心疼和不忍。
最终,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趁着夜色,跃入了漆黑狂暴的大海!
“是她……不惜暴露鲛人之身……潜入深海……动用秘法……稳住海底根基……引走狂暴暗流……”
意念中的画面变得模糊而扭曲,充满了深海的可怖与未知。
夏贝美丽的鲛人身姿在深海中游弋,周身散发出柔和的蓝光,平息着狂暴的洋流。
然而,她的行动,却惊醒了沉睡在深渊之下的恐怖存在!
“却……因此……惊醒了……沉睡在海底裂隙中……以吞噬万物生机为食的……‘那东西’……”
意念猛地变得尖锐而恐怖!
无数暗红、扭曲、布满骨刺的珊瑚触须从深邃的黑暗海底钻出,带着贪婪的咆哮,疯狂地涌向释放着纯粹生命能量的夏贝!
“它……要吃掉贝儿……吃掉她纯净的生命本源……”
“我……我岂能……坐视!”
霎时间,杜庆鸿的意念充满了狂暴的愤怒和无尽的绝望!
画面陡然切换,是杜庆鸿不顾一切地跃入大海。
他并非鲛人,只是一个凡人!
但他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意志和灵魂,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硬生生挡在了夏贝和那恐怖的血珊瑚之间!
“我以身为饵……引开了它大部分注意……”
意念中的画面惨烈而悲壮。
杜庆鸿的身体被无数珊瑚触须贯穿、缠绕、撕扯,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海水。
他却在痛苦中死死抱住一根主触须,将其引向远离夏贝的方向!
“但……贝儿……还是被它……重创……沾染了……污秽……”
尽管杜庆鸿引开了大部分攻击,但仍有数根触须如同闪电般刺穿了夏贝的鱼尾,污秽的能量侵蚀着她美丽的身躯!
“我们……夫妻……最后残存的力量……合力将它……暂时压制封印……在这桥下……让它陷入沉眠……”
最后的画面,黯淡无光。
杜庆鸿残破的身躯与夏贝染血的鱼尾紧紧相拥,两人残存的灵魂与力量混合在一起,化作一道巨大的、由魂力与执念构成的封印,将那片疯狂蠕动的暗红珊瑚死死压入海底的深渊裂隙。
“百年……我们残存的意志……一直在压制它……守着这座桥……不让它……彻底苏醒……为祸世间……”
“直到……最近……我们的力量……终于……快要耗尽了……”杜庆鸿的意念充满了疲惫和不甘。
“贝儿呼唤后代……并非……复仇……而是……希望……有人能感知到……这座桥的危机……有人能……帮帮我们……守住这里……守住沿岸的生灵……”
真相如同沉重的冰山,轰然撞击在楚声停和高悬明的心头!
献祭?
怨恨?
复仇?
全错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负心汉献祭鲛人的悲剧,而是一对夫妻为了守护彼此、守护心血、守护一方安宁,与来自深海的恐怖怪物同归于尽,并用残魂将其镇压百年,最终油尽灯枯的史诗!
夏贝之前的求助,杜家人的恐惧呼唤……
一切都有了截然不同的解释!
【我……我哭了……】
【妈的原来是这样!夏贝好样的!杜庆鸿也是真爷们!】
【百年镇压……夫妻残魂……太悲壮了!】
【血珊瑚!给爷死!!!】
杜庆鸿的亡魂在诉说完毕后,变得更加黯淡涣散,几乎要融入浓雾之中。
夏贝紧紧依偎着他,幽蓝的光芒也微弱了许多,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依恋。
楚声停眼中的彼岸花诡印缓缓平息,他沉默地看着这对即将彻底消散的亡魂夫妻,指间的鲛人泪戒指,光芒也变得柔和而哀伤。
高悬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眼眶的酸涩和胸中的激荡。
他上前一步,对着杜庆鸿和夏贝虚幻的身影,声音有些沙哑,却无比坚定。
“杜先生,夏女士……二位守护此桥百年的壮举与牺牲,我们会铭记在心!”
“接下来的事……”
高悬明抬起头,目光如炬,穿透浓雾,死死锁定血珊瑚本体逃遁的方向,一股滔天战意轰然爆发。
“……交给我们!”
冰冷的浓雾如同粘稠的尸布,死死缠绕着定风大桥的残骸,隔绝了所有光线和声音。
杜庆鸿与夏贝那对相拥的亡魂,在诉说完跨越百年的守护与牺牲后,已彻底化作点点幽蓝与灰白的光尘,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无声地消散在翻涌的灰雾之中。
只留下那沉重如山的真相,和桥下深渊中血珊瑚本体那令人心悸的、饱含恶意的蠢动。
楚声停指尖的那枚鲛人泪戒指,光芒虽然依旧急促闪烁,指向桥心深处,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高悬明收回望向亡魂消散处的目光,胸中激荡的悲愤与敬意尚未平息,但作为执行官的冷静已重新占据主导。
他看向楚声停,眉头紧锁,声音因内伤和情绪而嘶哑。
“桥心深处……血珊瑚的本体必然盘踞在那里。但杜先生和夏女士用百年残魂也只能压制它……我们现在的状态……”
他微微喘息了一下,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
“贸然深入,胜算渺茫,甚至可能正中它下怀。”
楚声停沉默着,目光穿透浓雾,锁定桥心深处那片翻滚着最浓郁污秽血光的区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吞噬了杜庆鸿最后爆发的魂力后,那深渊下的怪物似乎恢复了一丝活力,恶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片刻后,他缓缓点头,声音冷硬如铁:“撤。”
这个决定并非退缩,而是基于冷酷现实的判断。
杜庆鸿夫妻的牺牲为他们争取了时间,但绝不是让他们此刻去送死的理由。
两人不再犹豫,迅速转身,沿着来路向桥头撤退。
每一步都踩在粘腻冰冷的血珊瑚上,浓雾如同跗骨之蛆,试图延缓他们的脚步。
桥下深渊中,传来血珊瑚本体不甘的、充满怨毒的无声嘶鸣,仿佛无数亡魂在深渊中哭嚎。
但两人步伐坚定,速度极快。楚声停左眼的彼岸花诡印始终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戒,驱散着试图缠绕上来的污秽雾气。
终于,破旧吉普车的轮廓在浓雾边缘显现。
两人拉开车门,迅速上车。
引擎发出疲惫的咆哮,吉普车猛地倒车,轮胎碾过泥泞,迅速驶离了这座如同地狱入口的巨桥。
随着距离拉远,浓雾和那刺骨的恶意逐渐被抛在身后,但两人心中的沉重感并未减轻分毫。
高悬明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杜庆鸿夫妻最后的意念,以及那深渊下蠢动的巨大威胁。
楚声停则闭目靠在椅背上,看似在恢复,但紧绷的下颌线却透露着内心的不平静。
那间望潮旅社,虽然称不上绝对安全,但也是他们暂时的堡垒,是他们必须回去确认后方安危的据点。
吉普车在死寂的小镇街道上疾驰,轮胎溅起浑浊的水花。
窗外的房屋依旧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墓碑,紧闭的门窗后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
当望潮旅社那熟悉的、布满水痕的破旧大门出现在视野中时,高悬明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太安静了。
安静得……死寂。
连雨声都彻底消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高悬明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吉普车在旅社门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个急转弯,堪堪停住。
两人几乎同时推开车门,空气中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他们的脸上。
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两人瞳孔骤然收缩!
旅社大厅的玻璃门碎裂了一地,如同野兽撕开的伤口。
门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杯盘粉碎,墙壁上溅满了大片大片尚未干涸的、暗红发黑的血迹!
而在那片血污狼藉的地板中央,罗佩莹以一个扭曲而决绝的姿势扑倒在地。
她的后背,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一个狰狞的豁口,深可见骨,鲜血染透了她淡色的衣裙,在地板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
而在她身下,被死死护住的,是蜷缩成一团、正因为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安逸!
小孩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染血,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和茫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乎连哭都忘记了。
直播间弹幕静默了一瞬,随后彻底爆发了。
【啊啊啊啊啊罗妹妹——】
【安逸呢!小安逸还活着吗?!】
【**的谁干的?!谁干的啊——!!!】
在罗佩莹尸体不远处,顾荣诚仰面倒在一堆翻倒的桌椅碎片中,喉咙被利器彻底割开,形成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裂口,眼睛瞪得滚圆,凝固着死前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抬棺匠也死了?!】
【这不对吧!我记得他实力不弱的啊!】
【卧槽!内鬼!绝对是内鬼!】
而在大厅角落,通往库房的窄门处,易枝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灰败,气息急促而紊乱。
她手中的短刀沾满了粘稠的血迹,刀刃甚至崩开了一个小缺口。
她的左肩至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爪痕几乎将她斜劈开,皮肉狰狞翻卷,鲜血正汩汩涌出,将她半边身体都染成了红色,脚下已经积了一小滩血泊。
但她依旧如同一头母狮子,用身体死死地挡在库房门口,将余蔓蔓和依旧昏迷不醒的章问哲护在身后!
在她前方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李义乾!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沾满粘稠血浆的惨白骨刃,造型很古怪,像是用某种大型生物的肋骨打磨而成的。
他脸上惯常的怯懦、惶恐和虔诚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宗教般狂热的扭曲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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