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怪物试图窥探人类的想法，除了想要伪装成人类之外，薄迁舟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他想要逃出去，需要先找到这个怪物的弱点。
由蓝星动植物异变而成的污染物，暂时还保留着动植物原本的属性。
可眼前这个怪物，隐匿在黑暗中，未见其完整的形态，更是不惧红月，随时都处于活跃之中，根本不属于蓝星上已有的生物。
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异能晶。
况且，就算那颗异能晶还在，治愈能力又可以做什么？难不成是给怪物治伤吗？
薄迁舟一时别无他法，又开始摆弄那台小型广播器。
恢复广播信号后，每隔两个小时，广播器会播报一遍信息。这些信息里面，包括火种基地的位置，有关灾变的最新消息。
薄迁舟没有睡意，听了两遍广播。
暖色的光流淌过他的侧脸。
山洞里很安静，除了人类的呼吸声，就只剩下会定时响起的广播音。
这一次，薄迁舟保持清醒的时间相较之前几次更长了些。在听第三遍广播时，熟悉的疼痛再度袭击了他。
几乎是在瞬间，薄迁舟蜷曲起了自己的身体。这波疼痛愈发强烈，他在彻底昏过去前，瞥见无数触手浮现，朝他探了过来。
触手来到疼得昏过去的人类面前，将他重新卷了起来。
薄迁舟怀里还抱着那台会发声音的机器。其中一根触手伸出来，捞起机器，随便一丢，扔在了角落里。
其他触手也各干各的。
有触手把薄迁舟堆在旁边的零食挨个排队摆放整齐。有触手从黑暗中拖拽出一架床，让薄迁舟睡在上面。更有触手拧开一瓶水，沾了水的触手尖尖涂抹在薄迁舟略微干燥的唇瓣上。
这一波高热并没有持续太久。
正当触手们各忙各的时候，薄迁舟呼吸一颤，意识挣扎着，将要醒来。
于是，触手们纷纷停止了动作，缩回黑暗中。“啪嗒”一声，一根触手卷起的书籍掉了在地上。
暖光下，几个大字花里胡哨地印在书封上——《如何饲养一只人类》。
山洞内，寂静了下。
下一秒，原本已经藏起来的触手们手忙脚乱地爬出来，将《如何饲养一只人类》拖回黑暗中，藏了起来。
薄迁舟意识清醒的时候，察觉到身下不是坚硬的石块，迟疑地坐起身来。
堆在他身上的被子滑了下去。
薄迁舟低头看向自己刚才躺的地方。荒山野岭的山洞里，竟然出现了床。只不过，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套得乱七八糟的，横不是横，竖不是竖，像是人类第一次学套被子的痕迹。
薄迁舟就算再惊讶，也能想到这张床是谁搬来的。
怪物从外面找来了这张床。与此同时，山洞里还发生了一些变化。又多了两盏照明灯，被怪物放在另外两个角落里。
四盏灯彻底驱散了山洞里的阴影，让薄迁舟更加清楚地看见堵住山洞是一片浓稠的黑雾。
他依旧走不出去。
床被怪物放在山洞正中间。
先前那些零食有序地摆放在一张类似于圆桌的石头上。
从一开始的原始山洞，到眼下越来越像现代人野外扎营的布置，是怪物渐通人性的表现。
甚至，他并没有通过文字来表达自己的需求，怪物就先做好了这一切。
薄迁舟抿了下唇，察觉到自己唇畔的湿润，目光一扫，瞥见了被怪物打开的一瓶水。
怪物还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通过喂水来“照顾”他。祂获取人类习性的渠道不仅仅只是观察他。
僵坐了一会儿，薄迁舟才站起身来。他背对着洞口，将怪物套得乱七八糟的被子拆出来，重新套好，平整地铺在床上，又去把滚落在角落里的广播器给捡了回来。
还没等薄迁舟调好频道，一根漆黑触手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缠住了他的手腕，不准他摆弄手里的广播器。
触手丢掉了薄迁舟手里的广播器，取而代之塞进他手中的是水和食物。
又要他进食。
距离他上次进食，至少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这个怪物还要他一日三餐按时吃饭，简直比家长管得还严。
最终，薄迁舟沉默地撕开了包装袋。
薄迁舟将手里的东西彻底解决后，缠在他手腕上的触手才慢慢地滑了下去。
手腕上娇气地留下了触手缠绕过的红痕。他的皮肤白，腕侧那颗小痣几乎红得发艳。
但这并不疼。
薄迁舟单手握住手腕，指腹微一摩挲过那颗红痣。从前，他的身体倒也没有这么弱，一碰就留痕。
是高烧后遗症所致？还是怪物的某种能量入侵他的身体，正在改变他？
“现在是红月纪1年2月6日，距那场全球性灾难的发生至今，已经过去852个小时。”
触手离开，薄迁舟重新捡起广播器，并在石壁上记录好时间。
这是他坠崖的第三天。
薄迁舟时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每当熟悉的触手冰凉地缠上他的手腕时，抢走他的广播器，他才能想起进食。
薄迁舟也想过抗争，但触手堵住了山洞的出口。
怪物将他困住，只有这台广播器是他唯一能接触到外界的东西。
时间一久，怪物就像是知道了广播器对他很重要似的。触手一缠，广播器一丢，他就只能转移注意力，抬起目光来注视着祂。
这是一场无声的“驯化”。
当薄迁舟画下第一个完整的“正”字的时候，他已经被怪物困了五天。
外面并没有增加新的火种基地，薄迁舟异能晶被剥离的后遗症几乎不会再发作了。他的高烧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五天，这比其他人觉醒异能的时间还要久上许多。
薄迁舟坐在床边，掀起卫衣的下摆。
明亮灯光下，他腰腹间的伤口也已经彻底好了，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薄迁舟思索着《人人都爱江林林》里的内容，想从中找到一些线索细节。但是，在那些零碎的片段里，几乎全是江林林和赵云驰之间的“荤料”。
江林林好像只有在床上才会提起“薄迁舟”这三个字，以至于他也看不见这本书其他的文字内容。
薄迁舟放下衣摆，只好从山洞里找了一块稍微尖锐的石块，往手心划去——
他想试一试这具身体现在的愈合能力。
几乎是在石块接触手掌皮肤的瞬间，薄迁舟瞥见满山洞的触手“咻”的一下朝他扑了过来。
薄迁舟无法防备地被扑倒在床上。
触手迅速缠上他的手腕，夺走了那块尖锐石头，不准他再动。
薄迁舟挣扎无力，胸膛微微起伏。
触手将他的手检查了个遍。
这副模样就像是关心。
太奇怪了。
薄迁舟想起江林林和赵云驰之间的相处。他们那是相互有情的关心，眼下相似的场景放在他和触手身上，就显得太荒唐了。
检查完薄迁舟的手，触手继续摸索。
很快，薄迁舟察觉到自己的衣服下摆被触手撑起了一个弧度。他再欲挣扎，冰凉的触手已经探了进去。
不似人类手掌的触感流连在薄迁舟的腰腹之上，令他瞬间紧绷起身体。
薄迁舟：“……”
他一边强忍着身体上的异样，一边在心中默念：怪物就是怪物，怪物检查祂的食物，还没有羞耻心这种东西。
触手检查完上半身，又往下伸去——
怪物没有羞耻心，但他有。
薄迁舟咬破了自己的唇，身体不自觉地轻颤。
一点血腥味暴露在空气中，触手顿时停下了动作，转而探上被人类自己咬破的唇。
虚空间流动的黑雾变得扭曲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祂思考无法。明明就跟之前一样检查身体，为什么人类这次要伤害自己？为什么不让祂碰？为什么？
祂不是他的男朋友吗？
牵手，拥抱，接吻，以及亲密接触。
无声无息的扭曲之间，传来“沙沙沙”疯狂翻书的声音。
薄迁舟咬破的唇瓣被触手狠狠地碾压摩挲。触手上面无数细小的吸盘疯狂吸吮着那点血迹，把淡粉的唇瓣按得发白。
薄迁舟几乎无法呼吸。他紧咬着牙关，不肯让面前的触手叩开他的牙齿。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不如去死”的念头。但很快，他就放弃了。
他不能死。
他要活下去。
他一定要逃出去。
薄迁舟闭上眼。
生理性的眼泪从他眼尾划过。
触手触碰过人类的眼睛，尝到了咸湿的味道。
跟鲜血的味道完全不同，祂觉得奇怪。
血是甜的，这种液体却是带着咸湿的苦涩。
虚空中，翻书的触手快到没影儿了。
直到一根触手尖尖爬上几个墨字——眼泪。
人类流泪，是表达悲伤、痛苦、感动和思念等等的情绪。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思……
太复杂了。
满山洞的触手纷纷炸了。
没了束缚，薄迁舟睁开眼来，只看见崩溃消散的最后一根触手。
是对他的惩罚结束了吗？
薄迁舟心神恍然了瞬，沉默地坐起身来。被衣物包裹的身体还残留着触手抚摸过的奇怪感觉，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安静待了片刻，薄迁舟重新理清自己的思绪。
虽然无法揣测到怪物的想法，但若是依照人类的思维，刚才那一幕就是怪物将他当成了所有物，甚至不准他自己伤害自己。
诡异的怪物。
诡异的行为。
薄迁舟垂眸，竭力抚平被怪物弄皱的卫衣下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随后，他又拿了一瓶水来，把卫衣上的血迹重新洗了一遍。
湿漉漉的衣物贴在腰腹上，反而冲淡了他浑身的不适。
薄迁舟带着冷意入睡。
第二天，他被广播器的机械音叫醒，扭头就看见了摆放整齐的一套衣物。
见状，薄迁舟下意识看向山洞入口处的浓郁黑雾。想也不用想，这又是怪物找来的衣物。
薄迁舟观察了很久，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干净衣物的诱惑，迈步走了过去。
怪物不知道从哪里给他捡来一套新的衣物，白衬衣，黑长裤，连上面的标签都没有被扯掉。
扯掉标签后，薄迁舟关掉了山洞里的照明灯，摸黑将身上的卫衣脱掉，换上了新衬衣。
山洞里不算冷，薄迁舟此刻却感觉到像是有一缕阴冷的风拂过腰间。他心中生疑，垂手捞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只能加快了些换裤子的速度。
照明灯重新亮起来。
贴在山洞口的黑雾无声无息流动。
薄迁舟又将衣物上的血迹洗了一遍，奈何沾上血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只好放弃。
自从那些触手在他面前炸了后，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薄迁舟都没有再发现其踪迹。
直到薄迁舟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一阵微弱的动静，蓦然睁开眼。
他看见了什么？
好几根触手拿着他换下来的衣服，模仿着他之前的动作，正费劲巴力地搓洗着他的衣服和裤子。
甚至，连他的贴身衣物都被两根触手捏着。
没有比眼下更离谱的场景了。
薄迁舟几近窒息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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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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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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