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前丽子,今年16岁,与岛村健和海原青芽等一批人是青梅竹马。大家从小混在一起长大,一直在同一个学校上学,每天一起乘船上下学,就算不情愿也对彼此熟悉到了极致。
岛村健是他们这一群孩子里眉目最英俊,性格也最特别的那个。
他身上有股特别的忧郁气息,眼神从不会落在身边的女孩身上,无论脸还是身材,总是遥远地望着海面,怔怔地思考着什么,或者在思念着什么人。
丽子知道海原青芽也喜欢他。连那个粗枝大叶的家伙都注意到阿健有一个喜欢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她不希望自己的青春期就这样过去,不希望因为一时退让,错过真正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机会,才下定决心在祭典那天和对方告白。
所以他不能是杀人犯!他不能……不能为了一个外人,为了神内里和,为了那家伙犯下杀人的罪行!
神前丽子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愤怒是对着谁了。
失望岛村健可能是凶手居然只占了一小部分,她在愤怒的更多的是,她从没想过阿健会喜欢比他还大十岁的神内里和!没想过神内里和都死了,他还没有放弃,执着地找寻着对方的踪迹,还叫了侦探来岛上调查……
神前丽子一边朝生祠方向跑去,一边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神内里和,凭什么神内里和可以拥有那么多东西,凭什么,凭什么她要一直仰望那个家伙,哪怕死了都不得消停!
前往生祠的路岛上的人闭着眼都能走到。
在大约二十多年前,外人还没有进入圣歌岛,岛上尚未开展旅游业时,村长就提议兴建这座独特的生祠。二十年前,生祠成为岛上最重要的景点。十年前,生祠成为举办祭典的重要地点,他们这批长大的孩子已经习惯了将生祠视作神社。
至于神前丽子他们家,已经徒有神社的建筑,完全不承担神社的作用了。
一切地位的落差,都是从他们家收养了神内里和开始的。
她根本就是个灾星。
所以阿健究竟为什么喜欢她?!
神前丽子因为满腹怨气跑得飞快,很快来到生祠外围。
生祠是一座独特的红墙建筑,没有威风凛凛的斗拱和重檐覆盖,封顶只用了简单的木头。
建设生祠墙壁用的是岛上的特殊红土。这种红土非常稀少,色泽艳丽明亮,在阳光下甚至会微微反射出光芒。而且极为难得,有且只有在晚上潮汐退去后才能挖掘。为了建设那座矗立在海中的鸟居,村里已经耗尽曾经挖出的所有红土,决定建设这座生祠后硬是又挖了很久。
因为要节省用料,生祠的规模并不大,只有一个大致像神殿模样的殿堂,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神前丽子走到生祠里,现在还不是最佳参观时间,外面只有零星两三个拍照的游客,她大步流星走进生祠,不管不顾地掀开所有小型神像、画像、香炉、宝盆……差点连修饰室内的金箔都扯下来,依旧没有看出岛村健会藏在哪。
这是当然的,生祠都不够她家里神殿的一半大,肉眼就可以把整个房间看完,有没有藏人一目了然。
可村长明明说他把阿健关在了生祠……
神前丽子半信半疑地朝生祠的后院走去。那里空旷的土地上种了些花卉绿植,赏心悦目,争取不让每个来这里的游客失望。
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也没有任何可以关人的地方。
难道在地下吗?神前丽子怀疑地下可能有什么神秘的地道,于是低下头扫过地上的每寸泥土,没有找到地窖或地下通道的入口,反而看到在一片泥土绿植里发现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红色的泥点。
不同于外面红土墙壁上浓重鲜艳的色泽,这个红泥点颜色微深,溅射在地上呈发散状,就像、就像……神前丽子的脸色霎时白了,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今天早上看到的海原美咲的尸体,以及尸体周围溅射出的一片片血迹的模样。
没错,就和这个红点的形状一样!
生祠后院为什么也会有血迹?!神前丽子回想起海原美咲的死状,再度有些反胃。
从小生活到大的平静岛屿仿佛忽然变了一副模样。出现在自己家中的血腥尸体,惨遭玷污的神台,现在连举办祭典的生祠都开始出现血迹,整个圣歌岛还有一处地方是干净的吗?
“噗噗、噗噗——”
在她垂头在花丛里干呕时,耳边忽然有细微声音若隐若现。
神前丽子震惊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那是生祠背面,支撑整个建筑的四根柱之一。
声音是从那里发出的,一阵一阵,有某种特殊的节奏和韵律……
难道,里面会是人吗?神前丽子被吓得后退几步,颤抖的脊背抵在冰凉的石壁上,把自己吓了一跳。
柱子里怎么可能关着人呢,真是胡思乱想。
虽然是用来承重的支柱,但看起来比人体还是要细不少。连她这个年纪的女孩都不一定关得进去,更何况阿健那样高大健硕的体格?强行关进去也怕是要闷死了。
村长不可能对自己的孩子做这种事。他对阿健只是要求比较严苛,但应该还是慈爱的……吧?神前丽子一边胡思乱想安慰自己,一边身体很诚实地竖起耳朵继续听,生怕自己错过的是岛村健发出的求助信号。
怎么办,真的要找柱子里可能藏着的人吗?她脸色惨白没有血色,冷汗从额头滑落,越过眉毛滴到睫毛处,带起一阵难言的涩意,却不敢伸手拭去。
“噗、噗!”
声音又传出来了!
神前丽子紧握双手,微长的指甲陷进掌心,掐出几个森白的月牙痕。终于,她鼓起勇气,抱着里面可能是阿健的决心,摸索上木柱,寻找可能有的关卡。
如果有机关,要怎么让一根柱子开合呢?神前丽子一边思考,一边在上面摸索,终于,一丝不明显的缝隙被她发现。
她顺着那点缝隙看去,伸手感知,大概确定这是一个方形开口,有她两个巴掌那么大,想要从这里把人关进去恐怕有些难度。
那这个开口是做什么的?
神前丽子疑惑地在那块开口上按压、挪动、推移,不知道自己哪个动作做对了,忽然一阵不明显的“轰隆”声响起,那块木板直接从她手中掉落,漆黑的木柱空间里,一张青白人脸骤然出现!
“啊——”
神前丽子在尖叫出声后失措地捂住自己的嘴,好像生怕被什么人发现,蹬蹬后退几步,紧接着眼泪不由自主溢出眼眶,她泪流不止,再也不敢朝那里看去。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真的有一个人关在里面!
怎么会有张人脸出现在那!
怎么会在生祠做这种事!
一旦想到他们每年举办祭典的时候,四根木柱里有可能每个都塞着人,神前丽子浑身都开始剧烈颤抖。
是村长吗?是村长把人关在这里的吗?为什么要这样,这里不是纪念神内里和的神殿吗,这里不是祈求和平安宁财富的殿堂吗……为什么要在神圣场所里做这种亵渎的事情。
神前丽子此前一直以为,村长和祖母都是发自内心崇敬神内里和,崇敬那个生而不凡的女孩,仰望着她。为她修建生祠,为她诵念经文,为她潜心祈祷,为她献上一切珍贵的东西。
所以她才会那么嫉妒、甚至厌恶她。
可怎么会这样,村长为什么会在生祠里做这种事。
他们供奉神内里和,究竟是为了什么?
坚持多年的信念一朝被打破,神前丽子整个人都恍惚了。
如果神内里和不是真正被供奉的圣女、神明,那她因她而起的名字,因为在她身前侍奉而得到的姓氏神前,又究竟有什么意义?
圣歌岛的老巫女是个神秘的人。
她年纪最大,如今还活着的人已经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她的经历,她的一切。只知道她一直是岛上的巫女,没有姓氏,单名一个茶字。神前丽子是她早逝女儿留下的孩子,巫女没有让她继承男方的姓氏,而是为她冠上“神前”这个指向性非常明显的苗字。
就连丽子这个名字,巫女茶都询问了圣女的意见。
“这个孩子看起来很漂亮呢……让我取名吗?那就叫丽子好了,美丽的孩子,希望她日后能够顺风顺水。”
巫女茶彼时是如何回复的呢?
她用苍老的声音、恭敬的态度说出哄骗人心的话,“那就让她以神前为姓好了,丽子是要一生侍奉您左右的巫女,神前这个姓氏再合适不过。”
神前丽子对“怪力乱神”的态度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抗拒。
神内里和是整个圣歌岛的圣女。从她登岛那天开始,呼啸的海浪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使岛民可以与外界联系。圣岛的歌声变得悦耳圣洁,成为吸引游客的一大经典。就连在这片海域打渔的渔夫们也多了更多美味难得的新鲜鱼获。
这一系列奇迹般的变化,让神内里和的地位格外与众不同。
神前丽子羡慕她,嫉妒她,庆幸她已经死去,唯独不愿意接受自己只能成为侍奉她的巫女——这个出生起便既定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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