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沈确的一生,在外人看来或许平凡,他拥有一对感情尚可的父母,一份忙碌但也算体面的工作,一些可以偶尔交心的朋友。
生活的麻烦从未间断,沈确却始终未曾真正崩溃过。
穿越前,他心底的愿望只有这几个:
有钱。
有闲。
与家人度过平凡且快乐的一生。
然而,在此刻,他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我不想死!]
以利亚无意识地用力捏住胳膊。
得益于生活的磨磋,他的记忆力堪称卓越,《渎火者》的大部分情节都记在脑海里。
此刻,关于主角克莱因的所有经历,正被他反复翻找。
“圣庭,还有......精灵族的生命母树?”以利亚念叨着这两个名字。
在《渎火者》中,明确记载这延续生命的方法只有两个。
圣庭秘术,那是圣女尤因濒死之际,由圣庭长老以燃烧自身生命为代价施展的禁忌之术。
而精灵族的生命母树,早已在传说中隐没数百年,若非主角光环指引,即使其他人翻遍大陆也难觅其踪。
[无论是哪个,凭我现在的状态都没办法碰到吧......
圣庭的秘术,消耗太大,如果不是圣女这种地位的人的话,根本没办法接触到,而且好像不能治疗先天的疾病。
还有精灵族?这也太难找了......]
以利亚觉得非常难办。
“少爷,约兰达大人说您醒了?”
门外的声音带着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恭敬,但仔细听,还是能分辨出淡淡的关切。
在这座宅邸,能够直呼约兰达名字的人不多,应该是都菲。
“请进。”
女仆长都菲是个高瘦的中年女人,穿着被熨烫到没有一丝褶皱的制服裙,头发一丝不苟地被盘在脑后。
一辆小巧的银色手推车先一步进来,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都菲把车停在床边,有条不紊地将几样物件摆放在以利亚手旁。
“约兰达大人让我为您带来些玩具。”
玩具,看上去是一些小木弓、小木剑。
以利亚顺手拿起最近的小木弓,指腹下意识地用力勾了勾紧绷的皮筋。
“嘣!”
一声短促的闷响。
回弹的力道竟直接将厚重的被面打得凹陷下去,甚至隐约传来布料的撕裂声。
可怕,这要是打在他自己身上一定会出现淤青。
“这是笼树藤蔓拔去表皮后抽丝编织而成,”都菲语调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事,同时递过配套的木箭,“韧劲十足,即使少爷您力气不大,也能有足够威力,您可以试试射箭。”
以利亚盯着那箭,一时未接。
“之前......似乎不是这些玩具?”
他记得原主的玩具大多是书本与颜料。
“这是约兰达大人幼时的爱物。您昏迷时,她亲手重新打磨、更换了弓弦。”都菲看向以利亚的眼神里,出现一丝慈爱,“更何况,您现在的身体,确实需要些......能护住自己的东西。”
不愧是约兰达,能把游尸竖劈成两半的剑士。
她发现自己错过了以利亚的童年后,在每个夜晚都翻来覆去地想要弥补,结果就做了这么些能够护身的小玩意。
以利亚心底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滋味,只得又拽了拽那紧绷的弓弦。
“请放心,少爷,如果您即将伤到自己的话,我会伸手去拦。”
都菲伸手,将小木箭放到以利亚手里。
“嗯。”
以利亚和沈确都没接触过这种玩具,所以用的姿势也不怎么标准,反反复复试了几次,仍不得劲。
他转头想向都菲确认一下,却突然被吓得一激灵。
都菲,她一双眼睛绿幽幽的。
相比于他自己来说,这已经是很正常的眼睛颜色了,但那样的颜色放在都菲眼眶里,就像眼镜王蛇的鳞片或者有毒的植物。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都菲回头,轻轻朝他一笑,缓和了那种压力。
[这位女仆长......在侍奉多尔蒂家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强压下那丝心悸,以利亚屏息凝神、扶稳箭尾与箭头,松手。
“咻———”
木箭带着微弱的破空声,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斜的弧线,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一记闷响。
*
王国骑士团,公用的训练场中。
午后的阳光是灼热的,落在这片被汗水浸透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粘稠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咸涩、皮革晒烫的微臭,以及......一股紧绷的敌意。
场地边缘,几个穿着崭新训练服、腰配家徽装饰短剑的少年围成了一个半圈。
他们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恶意,重重地拿木剑砸向对面的少年。
“看呐!这就是第七队那个老家伙捡回来的野狗!还没学会摇尾巴,倒先学会呲牙了?”
被围在中间的,是另一个男孩。
他身上的粗麻训练服多处破损,沾满灰扑扑的草屑。
那头本该如阳光流泻的金色头发,此刻狼狈地沾染着泥土和灰。
最吸引人的无疑是他的那双眼睛,原是像晴日天空的湛蓝,此刻却像被暴风雨侵袭,压抑着怒火,以及一丝无可奈何的疲惫。
“瞪什么瞪!”
这种不服气的眼神,显然激起了对面的火气。
克莱因紧抿着唇。
他没有后退,反而将手中那柄磨损严重的木剑缓缓抬起,摆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进攻起手式。
剑尖直指为首那个笑得最猖狂的贵族少年。
“我不和你们争辩。”克莱因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值不值得,用剑招来说话。”
“噗——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哄笑声猛地炸开。
“听见了吗?这可怜的流浪狗,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为首的伯恩夸张地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他甚至刻意往前凑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克莱因的剑尖上。
“来啊,试试?朝这儿打!小杂种,你敢吗?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滚出骑士团!”
“......”
“哈哈哈!他不敢!”
伯恩与他身后的两个小跟班一起哈哈大笑。
克莱因握紧剑柄的手上爆起青筋。
恶心的东西,他真想一剑抽过去!
[可是......不行,不能惹麻烦......]克莱因不想为收养自己的师傅找麻烦。
眼见着又一记势大力沉的木剑拦腰扫来,克莱因瞳孔骤缩,猛地侧身,用相对厚实的背部迎上了那沉重的打击。
他到底只学习了一个多月,这点功夫,在身形比他大一圈的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木剑用不顺手,伯恩干脆扔到一边去。
拳头和踢脚密密麻麻地如雨点般落下,克莱因蜷缩在地面上,尽量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
“咻———”
空气中隐约传来破空声。
离弦的木箭划破伯恩左臂的衣袖,插入地面。
“什么东西?”伯恩捂住胳膊,警惕地望向四周,“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朝着我射?”
“老大!在哪里!”
跟班一号指向对面。
伯恩虽然自傲且无能,但也在家里培养了些眼界,他自然能认出来男孩手上的木弓弦是什么材料。
———笼树藤。
即使放在他们家里,也是用来当护具的好材料,现在却被一个小孩拿着当玩具。
只见那个戴着兜帽的男孩,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
宽大的斗篷几乎将他整个小小的身子都罩住了,只露出一截精致的下巴和握着弓的、同样过分苍白的小手。
他似乎完全没被伯恩的怒视影响,甚至......还微微歪了歪头。
那双从兜帽阴影下露出的、异常沉静的琥珀色眼眸,平静无波地扫过伯恩惊怒的脸。
然后,他慢条斯理将第二支箭搭在了弦上,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近乎天真的专注。
“你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伯恩不死心地哔哔。
“崩!”
一只木箭落在伯恩脚边。
“你!”
“崩!”
又一箭,落在伯恩两腿中间的土地上。
“走......走!”
伯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色厉内荏地狠狠瞪了克莱因一眼,又忌惮无比地扫过那个持弓的身影。
他终究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去赌那个小鬼敢不敢射、能不能射中。
捂着自己只是被擦破衣袖的手臂,伯恩带着两个跟班,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扔在地上的木剑都顾不上去捡。
蜷缩在地上的克莱因,终于松懈了紧绷的神经,他艰难地喘息着,不顾身上的剧痛,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他刚自力更生地从地上撑起身体,甚至来不及拍掉满身的尘土,猝不及防地,就被一双眼睛牢牢地锁住了心神。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了克莱因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灰头土脸,眼底翻涌着尚未平息的屈辱......像一头呲牙的幼狼。
“你知道,克莱因在哪里吗?”
清亮的童音带着疑惑,打破了这片角落的死寂。
以利亚不得不费力地仰起头。
这个金发男孩即使狼狈佝偻着,站起来也比八岁的他高出一大截。
距离更近了。
近得克莱因能清晰地嗅到对方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气息,是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