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
菲利克斯醒了。嘴里有点淡淡的苦味，他想起昨晚上自己被药晕了。
真是不可思议。菲利克斯认为，自己昨天被药晕是个意外，主要是把路逢凰当没心机的小孩子了，没有防备才被他得手了。
菲利克斯的左手上还锁着那个铁链，但铁链的另一头原本锁住的人却逃跑了。
菲利克斯发现铁链上的符文被磨掉了一个，以前抓住的血族没用过这种方法挣脱过，它们习惯使用强大的力量，被锁住后只会乱砸想把铁链砸断。
这小吸血鬼看着不灵光，实际还挺聪明，这次跑了，下次怕是难抓了。
山洞口的火堆已经熄灭冷透了。猫头鹰在洞口最近的一棵树上守着菲利克斯，本来菲利克斯应该在太阳升起前遣它回去休息，让一只游隼接替保镖的工作，但是麻药导致菲利克斯日上三竿才醒。
菲利克斯给猫头鹰道歉，在让它休息前问：“你看到那个孩子往哪去了吗？”
顺着猫头鹰的指示看去，菲利克斯看到了路逢凰。他离洞口不远，正在一棵树下躲太阳。树的影子一点点缩小，他试图通过踮脚避免阳光的照射，但似乎效果不好。他的斗篷不能盖住他的脚，他一直在试图往下扯。
菲利克斯才发现他没有穿鞋，脚背上还能看出洁白的肤色，不过脚底已经是黑的了。
菲利克斯走到路逢凰面前，把自己的皮靴脱给他：“穿吧。”
路逢凰立刻把脚伸进靴子里。菲利克斯本想先给他清洁一下脚底的泥渍……
算了，鞋子回去洗洗也能穿。
路逢凰低着头瞎说：“你昨天晚上做噩梦了，怕吵醒我，于是让我出来睡。”
菲利克斯不说话，又用铁链把路逢凰的手和自己的手锁上了。
路逢凰这才想起来铁链的事，赶紧编了个理由：“是你帮我把铁链打开的，你昨晚上梦游了。既然你做梦都不想锁着我，就说明你也知道锁着我不好，对不对？而且，你昨天晚上做梦梦到的吸血鬼咬你的事肯定是假的，你不要信……”
路逢凰说完，悄悄抬眼看菲利克斯，可是菲利克斯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菲利克斯一开始感觉这孩子说话颠三倒四，但现在感觉又不像很严重的精神病人那样难以沟通。
他突发奇想也学着路逢凰睁着眼睛说瞎话：“谁说是我锁着你？这个铁链两边都一样，明明你也锁住了我。”
路逢凰一听，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不再要求他解开。
于是菲利克斯发现只要用符合路逢凰的逻辑的语言商量，对方也是很好沟通的，还很听话。
菲利克斯在前面领着路逢凰走，二人往城镇方向去。
菲利克斯：“你的斗篷怎么变短了？”
当然是昨晚刀菲娜的时候被撕破了。
路逢凰：“被路过的小动物撕烂了，掉下来的布料在这里（路逢凰指了指自己的腰上缠着的一片丝绸），到了储备……人类的居住地在找人帮忙修好吧。”
菲利克斯的目光从他腰上绑着的布收回视线，又看向他的脸。
菲利克斯其实更想问为什么你脸上的泪水擦不干。昨天晚上菲利克斯给路逢凰擦过一次脸上的泪，但是今早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泪。
本来菲利克斯都打算五花大绑了，看到他这可怜样又不忍心，还是用原来那条符文失效了的铁链拉着路逢凰。菲利克斯想，他要是跑了，我再花点功夫去抓回来就行了。
“到了旅店，我帮你缝好它吧。”
“好呀，麻烦你了。”嘻嘻，有老婆真好！这么好的老婆要多找几个。
菲利克斯不知道路逢凰的小心思，还是很在意他的眼泪，也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难过的事？”
“……”
他的嘴角总是不经意地上扬，于是第一眼看见他很难发现他眼睛里淡淡的悲伤。
菲利克斯的话突然指导他回忆起自身的痛苦，但是这些不能跟人类说，有血族的身份在，人类投向他的目光是同情还是憎恶很难说。
沉默片刻后，路逢凰找到了一个难过的理由。
“我妹妹死了。”
菲利克斯看着他的脸，路逢凰的眼睛没有亮光，眼白充血有点微微发红。
按照莉贝娅的手下以前对血族的研究记录，血族长期不进食眼睛就会发红，一般情况下，它们的眼睛跟人类是差不多的。
菲利克斯以为是他被掳掠到血族巢穴前目睹了亲人的死亡，安慰他说：“你不要太难过了，都过去那么久了，先照顾好自己……”
“她昨天晚上死的。”没过去多久。
“你怎么知道？”你可别告诉我昨天晚上你回了趟家得到了妹妹的死讯又回森林里守着我睡觉！这可太惊悚了。
“我做梦梦到的。”
“……”
“你不是说是我锁住了你吗？”路逢凰突然问。
“对啊，怎么了？”
“那为什么是你在前面牵着我？应该是我走前面才对。”
于是路逢凰走到了前面领着菲利克斯往人类的镇子上走去。
一会儿后，路逢凰对菲利克斯说：“我背你吧。”
菲利克斯：“为什么？”
“你不穿鞋子走路，脚会疼的。”
“没关系，一段路而已，还有大概六里就能到镇子上了。我的脚皮糙肉厚，不会疼的。”
“这么厉害？我以前认识的人类可矫情了，上个楼梯都脚疼得走不动。”路逢凰不知道，那不是脚疼，是脚软。而且他忽视了楼梯上是其他血族的房间，里面有血族的床（餐桌）。
“这么嫌弃别人？那你觉得他们跟你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菲利克斯想引导他猜出他自己的吸血鬼身份。
路逢凰：“他们死得很快。”城堡里的储备粮一般只有几个年头能活了。
“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不一样的地方了。”都是被克尔家族关着，他们会被血族吸食血液，路逢凰每个月都要放血祭祀，祭祀过后血池里的血也会被“家人”们享用。
短命的储备粮没多长时间就能解脱了，可是他呢？足足被折磨了一百年多！也许他可以像人类一样通过死亡逃离囚牢，但是他不想。
凭什么要我去死而它们好好活着？要死也是它们去死。
哦，对了，他跟储备粮还有一点不同。储备粮有性生活。
要是那些被囚禁在在地牢里的人知道路逢凰在想什么，他们一定要说，我们宁愿一辈子不过性生活……
没关系，路逢凰满意地看着旁边的靓仔，这个不同点马上就要消失了。
菲利克斯就这样看着路逢凰的表情一会儿阴云密布一会儿决绝一会儿咬牙切齿，现在突然变得兴奋又期待地时不时看菲利克斯两眼。
菲利克斯一边夸张地抬手摸摸昨晚脖子上被咬的地方——上面现在是两个血洞，一边观察路逢凰的反应。
本来时不时回头看他的脸的路逢凰立刻专注地低头看路。
菲利克斯超不经意地拖长声音：“哎呀，我昨天好像做了个噩梦。”
路逢凰踢飞了两颗松果假装自己很忙：“啊，那可能是那个山洞不吉利。”
菲利克斯凑到他耳边说：“我梦见有什么人咬我。”
路逢凰连忙否认：“不是我咬的！我昨天晚上没在洞穴里睡觉。”
“肯定不是你，你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的梦里。其实我还梦到了我小时候的事。”
“你小时候？你没有当流浪汉之前吗？”
……流浪汉就流浪汉吧，至少不是流浪狗。
“我以前见过很多吸血小鬼。他们大多皮肤变得比普通人白，力气变大，牙齿变尖，晚上睡不着，怕光怕太阳，身体变得比普通人冷，看见活人或动物就想咬一口……”你快听听跟你像不像。
“哎呀，好可怕啊！”路逢凰终于想起来要维护自己的人类设定。
路逢凰时不时要晃一下连接着二人的铁链。菲利克斯握住了他乱晃的手：“你的皮肤也很冷。”
路逢凰有点慌张：“一定是被冻的，你快帮我暖暖。”
菲利克斯觉得没必要把他逼急了，于是也缓下来：“好，你的手就先在我这里取暖吧。”
好耶！这样“垂泪祖母”的叫声就能一直屏蔽掉了。
路逢凰也察觉到他的试探似乎有点刻意，问：“你是不是怀疑我是吸血鬼呀？”
这用怀疑吗？你都把“我是吸血鬼”几个大字写脑门上了。菲利克斯说：“嗯，有一点吧。”
路逢凰：“我不是吸血鬼哦！”血族跟吸血鬼是不一样的。而且路逢凰也不想承认自己是血族。他的父亲是血族，母亲是人类，凭什么他是血族不是人类？
菲利克斯：“哦，知道了。”
路逢凰觉得他有点敷衍，又重复了一遍：“你一定要相信我！”
怎么还撒起娇来了？菲利克斯感觉他不是一个血腥残暴的恶魔，明明是小傻瓜。菲利克斯对他说：“我相信你，无论是什么身份，你都不是一个会去伤害别人的人。”
菲娜：……难说。
路逢凰得到了好人卡，高兴地回敬对方：“我也相信你，你是个好人。”
菲利克斯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你刚刚才认识我，只了解了我的名字，怎么就敢判断我是好人了？”
路逢凰自有他的认人法则：“你愿意当我老婆，就是好人，天底下最好的人。”
菲利克斯看着他的脸，不做评价。你要是想，绝对不会单身好吧？当然前提是别人不介意路逢凰的血族身份。
太阳落到西边，临近黄昏。
路逢凰以前没有鞋子，克尔家族没有考虑过让他出门，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穿鞋子走路，他对这种体验感到新奇。
他喜欢皮靴碾碎树枝和落在地上的果子的感觉，在他又一次把路边的蘑菇踩成泥后，他们走出了森林。
菲利克斯抬头看了看天上盘旋的游隼，根据游隼的动作判断，他们已经偏离原先要去的人类的镇子十里了，附近似乎有一个荒废了的村庄。
不过现在是路逢凰领着他走，他不打算出声干扰路逢凰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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