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阳光把柏油路晒得软软的,空气里飘着老槐树的清香,也藏着几分躁动。孤儿院那扇斑驳的铁门外,凌宜像只刚挣脱笼子的小野猫,攥着根捡来的树枝,正指挥着身后两个比她矮半个头的小跟班。
“快点快点,老院长午睡呢,这时候溜出来最安全。”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没脱的奶气,可眼神里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那张圆乎乎的脸蛋肉嘟嘟的,眼睛又大又亮,看着顶多七八岁的样子,跑起来时脸颊的婴儿肥跟着晃,活像个滚圆的糯米团子。可谁要是被这副模样骗了,准得吃大亏——这糯米团子的拳头硬着呢。
小跟班一个叫小胖,一个叫丫丫,都被凌宜护过,这会儿对她言听计从。小胖手里还攥着半袋偷藏的饼干,含糊不清地应着:“宜姐,咱们去哪儿啊?”
“去前面那条街,我上次看见有卖糖画的。”凌宜挥了挥树枝,像挥舞着什么了不起的指挥棒,“放心,钱我有——上次揍跑了抢丫丫发卡的那几个野小子,他们赔的!”
说着,她带头往街角跑,小胖和丫丫赶紧跟上。刚拐过孤儿院的院墙,就是一条车来车往的马路。丫丫突然指着对面:“宜姐!糖画摊子在那儿!”
小胖一激动,也顾不上看路,攥着饼干就往马路中间冲。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猛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一辆黑色的轿车堪堪停在小胖面前,车头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角。
小胖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饼干“啪”地掉在地上,整个人僵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推门下车就忍不住骂道:“你这小孩怎么回事?眼睛长哪儿去了?这么大的车看不见?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小命都没了!”
他的声音又急又响,小胖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后座的车门这时缓缓打开,走下来一个年轻女人。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套裙,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下颌。十八岁的年纪,本该是在校园里疯闹的光景,可她身上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里有刚被惊扰的微愠,更多的却是一种沉稳的审视。她就是江烬,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正乘车去学校。
江烬的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小胖身上,眉头微蹙,语气比司机缓和些,但仍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下次过马路要看车,很危险。”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像颗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一把将小胖拽到身后。是凌宜。她仰着那张圆乎乎的脸,眼睛瞪得溜圆,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冲着司机和江烬就喊:“你们凶什么凶!他是小孩子,你们吓到他了!”
司机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不点气笑了:“嘿,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是他自己不看路冲到马路上,差点被撞……”
“那你们就不能好好说吗?”凌宜梗着脖子,声音又急又响,“他知道错了,你们骂他干什么!还有你,”她转头看向江烬,眼神里满是不服气,“你穿得这么好看,说话却这么凶,一点都不温柔!”
江烬看着眼前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腰际的小不点,明明脸蛋肉嘟嘟的,看着格外无害,可眼神里的倔强却像野草似的疯长。她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凌宜攥紧了小拳头,一副随时要冲上来打架的样子:“我告诉你们,不许欺负我朋友!不然我……我揍你们!”
她的威胁在成年人听来实在没什么威慑力,甚至有点可爱。可了解凌宜的人都知道,这小丫头是说到做到的。上次孤儿院有个大孩子抢了丫丫的发卡,就是她冲上去,用小拳头把人打得哭着求饶,自己也挂了彩,却梗着脖子说一点都不疼。
“反了你了!凌宜!”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凌宜听到这声音,身体猛地一僵,刚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瞬间泄了一半。她缓缓转过头,就看到孤儿院的张院长正叉着腰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张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平时对孩子们还算温和,但对凌宜这“小霸王”却格外严格,知道她调皮捣蛋,没少揍她。
张院长几步走到凌宜面前,也顾不上跟江烬和司机道歉,一把抓住凌宜背后的衣服,另一只手扬起来,“啪”的一声就落在了她的屁股上。
“让你乱跑!让你带弟弟妹妹闯祸!让你跟大人顶嘴!还想动手打人?我看你是皮又痒了!”张院长一边数落,一边又拍了几下。
凌宜的屁股肉多,其实不怎么疼,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在别人面前被这么对待。她梗着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嘴里还不服气地嘟囔:“他们欺负小胖……”
“人家是欺负他吗?是他自己跑到马路中间!你还敢顶嘴!”张院长又拍了一下,“跟我回去!看我今天不治治你这犟脾气!”
凌宜被张院长拽着往孤儿院走,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瞪了江烬和司机一眼,那眼神里满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倔强,活脱脱一个不服输的小犟种。
小胖和丫丫怯生生地跟在后面,看着凌宜被带走的背影,小声喊着“宜姐”。
张院长走了几步,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江烬和司机连连道歉:“实在对不起,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懂事,吓到你们了,也差点给你们添麻烦……”
江烬摇摇头,目光落在凌宜那倔强的小背影上,刚才被惊扰的不悦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触动。她看着那个明明自己也害怕,却还是第一时间挡在朋友面前的小小身影,看着她明明被揍了还梗着脖子嘴硬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没事,”江烬的声音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孩子没事就好。”
司机也嘟囔了几句“真是个小霸王”,然后开车门准备上车。
江烬却站在原地,看着凌宜被张院长拽进孤儿院的大门,直到那扇斑驳的铁门关上,才收回目光。她想起刚才凌宜那双又亮又倔的眼睛,想起她明明看着那么小,却像只护崽的母兽一样挡在同伴身前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开车吧。”她对司机说,坐回了车里。
车子缓缓驶离,江烬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那个圆乎乎的、倔强的小身影。
或许,生活并不会一直像她规划的那样,只有冰冷的合同和无休止的会议。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江烬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她睁开眼,看向窗外掠过的街景,阳光正好,落在她平静的脸上,仿佛预示着什么不一样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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