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手表的长指针还贴在罗马数字八旁,沈白祐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前院门口。
微风吹过,雾气浅淡的余味昭示着它的到来和消逝。
沈白祐深吸一口气,手指绕上了物业给他种植的绿植枝叶。
他一夜浅眠,多次惊醒,醒来之后只能看到昏暗的天花板,凌晨就早早洗漱结束。
但即便现在,在出神的耳边似乎也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铜钱滚动声。
整齐的绷带现在已经有些凌乱,手心的伤口和脖颈的淤痕隐隐地传出疼痛的感觉。
今天应该会结束吧。
沈白祐心想。
他的学院派思想躁动了一下,他想问问江泫有没有什么教科书能帮他系统学习了解崭新的世界。
那辆黑色的越野车滑到他面前的时候却又没开口。
沈白祐坐到副驾驶,系安全带的空隙,怀里被放了一个纸袋。
江泫转着方向盘:“给你带的,三明治和咖啡。”
沈白祐打开,看着明显是手工制作的三明治,有些诧异的开口:“你就这么确定我没吃早餐?”
车驶出保险杠的时候,江泫扬眉扫了他一圈,目光在他比昨天更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淡淡的青黑上停留了一瞬却没说什么,语气平淡:“猜的。”
又补充道:“车上吃吧,时间有点紧。”
越野车载着一片安静驶进了那片海岸。
经过入口时,沈白祐的心里还泛着不安,抵达现场之后就被冲淡了许多。
与昨日的荒凉混乱不同,今天的海边俨然一副大型工程现场的景象。
数辆重型卡车和起重机已经到位,粗大的钢缆盘踞在沙滩上如同巨蟒。
比昨天更多的队员在忙碌地布设着各种仪器,统一的黑色服装透着独特的安全感。
外围被拉起了漫长的亮黄色警戒线,有好奇的围观群众也被远远隔开,没法看清到底在做什么。
郑奕正在跟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说着什么,看到他们的到来还抬手打了招呼。
江泫说:“那是监察部门的人。”
沈白祐手插在衣兜里,他又燃起了想问他有没有教科书的想法。
二人走到昨天布阵的地点,现在这里已经布置好了新的巨**阵。
以七盏古朴的青铜灯盏为基,按北斗七星方位排列,灯盏之间用浸过朱砂的墨线相连,构成一个复杂而威严的图案。
阵眼处插着一面杏黄色令旗,上书一个龙飞凤舞的“敕”字。
即使离得很远,也能感觉到那法阵散发出的、一种令人心神安宁的肃穆力量。
“那是北斗锁煞阵的基础,”江泫见沈白祐看得入神,简单解释了一句,“先用镇海钉强行压制,再以此阵封锁它的煞气流转,最后才能尝试拖拽。”
“镇海钉?”沈白祐侧头看他。
江泫指了指方位四角的那几个塔吊机:“在那上面。”
沈白祐抬头,看到那四根需要机械臂才能操控的、长达数米的金属桩,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符咒,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郑奕小跑过来,扶了扶眼镜对沈白祐笑着说:“沈老师早上好,今天是我负责当你的贴身保镖。”
沈白祐被他正经皮囊和内里的反差逗笑了。
江泫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了看手表,交代给了郑奕一些时间点,就走到了阵法的最中心。
随即一声令下,四根镇海钉被重型机械高高吊起,即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入之前探测确定的沉船四角对应的海床之中。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巨人的心跳,震撼着整个海滩。
每一下撞击,沈白祐都感觉脚下的沙滩随之震动,同时,他右手掌心的伤口也传来一阵同步的、沉闷的钝痛。
当第四根镇海钉完全砸入后,浑身装备完善的队员立刻报告:“江队,煞气浓度正在快速下降,比昨天同期降低了百分之七十以上,波动趋于平稳。”
江泫紧盯着监测屏幕,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是机械造物登场的舞台。
巨大的绞盘开始转动,碗口粗的特制钢缆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缓缓要将紧扣住的深陷淤泥中的物体向上拖拽出世。
海水翻涌,泥沙被大量搅起,浑浊成一片。
就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那艘古老而腐朽的沉船,终于再次露出了它狰狞的全貌。
它比昨天幻影中看到的更加破败,船体几乎被淤泥和海生物完全覆盖,木质结构大多腐烂发黑,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它被钢缆和镇海钉的力量牢牢束缚着,安静地躺在浅水区,没有黑雾,没有异响,更没有那个恐怖的血红人影。
阳光直射在它湿漉漉的船身上,甚至反射出一点正常的光泽。
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感到不安。
郑奕凑到江泫身边,推了推金丝眼镜,压低声音:“头儿,不对劲。太容易了。就算有镇海钉和提前布阵,这煞眼收敛得也太过彻底了,像是,主动放弃了抵抗一样。”
他手中的罗盘指针微微颤动着,却并非指向船体,而是在一个小范围内无规律地摇摆。
这与昨日的煞气暴烈程度截然不同。
江泫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个监测屏幕:“所有仪器反馈?”
“能量反应微弱且稳定!”
“未检测到异常精神波动!”
“法器共鸣正常,无排斥反应!”
一切数据都显示,这艘船现在就是一堆稍微有点特殊的、年代久远的朽木。
沈白祐心中的违和感也越来越强。
他无法忘记昨天那几乎将他扼死的冰冷触感,那无数抓向他的血手,还有那双模糊眼睛。
这死寂,更像是一种蛰伏。
江泫在安排人上船进行实地探查。
“我也要上去。”沈白祐忽然开口,目光紧紧盯着那艘安静的沉船。
江泫拧眉看向他,眼神里饱含着不赞同。
“你忘了?它的目标是我,如果真有不对劲,我上去可能比你们的仪器更敏感。”沈白祐补充道,亮出了自己依旧缠着绷带的右手,“而且,我想亲眼看看。”
“你不是说我有权利得知真相吗。”
江泫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最终点头:“好。”
两人一起穿上防护服,江泫安排郑奕守着阵法。
和几个队员一起踩着临时搭建的踏板,小心翼翼地登上了沉船的甲板。
脚下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船上弥漫着浓烈的淤泥腥味和海水的咸味,几乎盖过了其他所有气息。
沈白祐皱了皱鼻子,这比昨天幻境中的气味还要恶臭。
但是今天,阳光可以照到甲板上,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翳。
沈白祐仔细左右打量着周围,试图找到任何一丝异样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
仿佛昨天的惊心动魄真的只是一场幻觉。
在这里只能看到黑洞洞的船舱,队员举着仪器在往深处走,沈白祐被江泫提醒紧跟在他身后。
毫无征兆的,一声脆响。
“啪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船上显得格外刺耳。
沈白祐惊愕地低头,竟然是江泫昨天给他的惊魂散。
白瓷小瓶不知怎么从他的衣兜里滑落出来,就这么掉落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白色的瓷片四分五裂,里面混合着暗红色药粉的细小黑色颗粒猛地泼洒出来,一接触潮湿的甲板,立刻发出“嗤嗤”的轻响,冒起一阵极淡的白烟。
就在这一瞬间——
“嗡!”
一声低沉却足以震裂耳膜的嗡鸣猛地从船体深处爆发出来!
整个船身剧烈一震。
紧接着,七道漆黑如墨、却偏偏又给人一种粘稠血液质感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船底七个不同的位置冲天而起。
光柱直插云霄,仿佛七根连接天地的污秽之柱,连阳光都在它们周围扭曲黯淡。
一股比昨天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煞气如同海啸般轰然扩散开来。
“是七煞冲官!”
江泫脸色剧变,一把拉住被这突变惊得愣住的沈白祐疾退:“它根本没被压制!它利用镇海钉和阳光洗练了驳杂煞气,凝成了更纯粹的七煞。”
“我们被它骗了。”
清冽利落的声音穿进沈白祐恍惚的意识,他竟有一种终于发生了的释然感。
幸运的是即便最深入的队员也在短暂的时间内跳下甲板。
可是所有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光柱冲天、扭曲变换。
那七道黑色光柱在空中蠕动,竟隐隐化作七张巨大而痛苦模糊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竟然疯狂冲向了沙滩上提前布下的北斗锁煞阵。
只见那青铜灯盏疯狂摇曳,灯焰瞬间变成诡异的绿色,连接它们的朱砂墨线噼啪作响,好似随时都会崩断。
“所有人,归位!启阵!”江泫的急切喝声透过狂风和海浪的呼啸传来。
七个灯盏方位站立着的队员反应极快,手掐法诀,满脸肃穆沉静嘴中念念有词。
郑奕冲到阵眼令旗处,咬破指尖,将鲜血抹在旗杆上,口中咒文念得又快又急,试图稳定即将崩溃的大阵。
可是七煞冲官的力量太过霸道凶猛,足足集合了数百年的怨念和刚刚被净化提纯后的恐怖能量强大到令人发指。
沈白祐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反应,已经被江泫揽着肩膀护着退到阵外。
那艘沉船在七道黑光的拉扯和阵法的对抗中,发出令人绝望的断裂声。
本就腐朽的船体根本无法承受这两股巨大力量的撕扯,龙骨率先崩断,紧接着船板、桅杆……整艘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体、坍塌。
无数朽木碎屑和黑色的、散发着浓烈怨念的淤泥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
那七道黑色光柱在船体彻底坍塌的最后,发出了最后一声尖锐的、能撕裂灵魂的嘶鸣,然后猛地收缩,随着崩解的船体一起,重新砸回海面,激起冲天巨浪,随后缓缓沉入那片再次变得浑浊不堪的海水之中。
沙滩上再次变成一片狼藉。
北斗锁煞阵的七盏灯灭了三盏,墨线也断了好几处。
队员们大多脸色苍白,有的甚至嘴角溢血,显然刚才的阵法反噬不容小觑。
重型机械停滞了,操纵者无法启动,钢缆无力地垂落在海里。
所有的喧嚣和恐怖再次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多出来的一堆淤泥混杂的烂木头。
江泫站在海边,额角绷紧,看着那片渐渐平复的海面,琥珀色的瞳孔里仿佛结了一层冰。
祝我自己爬榜顺利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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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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