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臭啊……”
“对吧对吧，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觉得？王菊嘴里有一股臭味。”
“我觉得他身上都是橘子味还挺好闻的，听说他爸妈就是种大棚的，家里有很多橘子树。”
“你那是没和他说过话，你不知道，他一张嘴可臭了，不信你问文文！”
被叫做文文的女生露出个扭曲的表情，“真的……他真的有口臭。”
文文开始吐苦水，“他不仅说话的时候臭，连呼吸的时候呼出来的气都带着臭味，真的很难闻，我觉得我上课都要被熏晕了。”
“我给他带了薄荷糖，他嘴巴的味道和薄荷糖的味道混在一起更难闻了。”
一个女生道，“那可能王菊肠胃不好，肠胃不好的人就会有口臭。”
文文想了想，“那我给他带一点治胃的药？”
“啊，他会吃吗？会不会觉得伤自尊什么的？”
“那也不能老让文文忍着吧？而且肠胃不好是病，总不能讳疾忌医，我妈妈在医院工作，我回家问问我妈。”
另一个女生把一包纸巾递给文文，“文文这个香水纸巾可香了，你放在课桌上，就闻不见王菊身上的味了。”
……
相比起女生这边的含蓄，男生那边对王菊身上臭味的嫌弃就格外露骨了。
部分青春期的男生就像是一头头小野兽，他们在本能地争夺着资源与关注，同时排斥着“异类”，通过贬低“异类”的方式，建立自己在人群中的领导地位。
王菊，就是被他们选中的异类。
从最初的自我介绍阶段，王菊就被他们盯上了。
王菊，一个有些女性化的、在学生眼中略带土气的名字，与“菊花”这个词相关联的敏感字眼，触动了某些学生敏感的神经。
随着一声闷笑，几声笑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不知道是哪个坏小子拖长了声音，念着他的名字。
“王～菊～”
青春期，一切与性相关的字眼都极致敏感，在目光接触时，引得双方心领神会地一笑。
而这作为话题中心的王菊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只能无措地听着周围的低笑，露出个尴尬的笑容。
开始有人给他起外号，“菊花哥”，“大菊”。
原本名字带来的新鲜感只能维持小小的一段时间，可很快，就有人发现，王菊身上有一股糟糕的臭味。
很臭。
说话的时候臭气冲他的嘴巴里喷出来，让与他对话的人苦不堪言。
这臭味，哪怕是在混杂着脚臭与汗臭的教室后排，也是不常见的难闻。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男生，是他的舍友。
听见这件事的男生，当即笑了出来，“能有多臭？”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王菊面前，“喂，说句话？”
王菊诧异又有点胆怯地看向对方，“什么？”
男生没理他，而是跑回他的小团体中，夸张地大声说着，“卧槽！真他妈臭！这哥们该不会昨晚把袜子当臭豆腐吃了吧？！”
他夸张的比喻，引起一阵哄笑。
其实或许没那么臭，只是这样子夸张的表现与比喻，能够让其他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人，总是希望得到其他人的视线与关注的。
他用了最恶劣的一种。
偏偏是成本最低的。
久而久之，王菊成为了他们的“祭品”，成为了班级里的一个暗号，一个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笑果。
解子环低声骂了句“草”，他想干涉，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王菊的肩膀，他们只是存在于一段过去的记忆中。
而这份记忆，存在于已经发生的过去。
王菊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他个子不算高，成绩也处于班级的中段，皮肤带着被日晒后的粗糙与红，一双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很无害，被起哄了只能无措地低下头。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助长这些人的嚣张气焰。
但王菊也不是全然孤立无援。
和他相处过之后就能知道，他性格很温和，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做事很靠谱。
至少他的同桌文文和他的关系，就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文文把药拿给王菊之后，有些忐忑，担心王菊翻脸。
但王菊只是红着脸道歉，然后说了声谢谢。
王菊的反应让文文和文文的朋友们，对他好感大增。
但对于青春期的少年们来说，与异性“玩得好”，也是一种被针对的理由。
有男生开始刻意接近王菊，只为和其他女生接触。
有男生针对王菊的小动作则越来越多。
王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他只能沉默着，用笑容去对待每一个人，像一只拼命挤出甘甜橘子汁，以让每一只吸吮蜜液的虫子都满意的橘子。
此时的起哄与针对，并不激烈，像是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都会有的、对人际关系处理方面的疑虑与阵痛，很难引起老师们的关注。
对于年长者不过是一笑而过的小事，对于少年们来说，却像是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
然后，某一天，张韬发现了这一场隐藏在班级之下的暗涌。
起初，张韬只是对他多了几分关注，总是恰到好处地在他痛苦与迷茫的时候出现。
张韬出现地很自然，并不突兀，却总能打破他的困境。
这个时候的张韬，刚刚三十出头，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带着年长者的威严与悲悯，却不失风趣幽默，被很多学生喜欢。
王菊也很喜欢这位总是给予自己恰到好处关心的班主任，他也想像其他同学一样，大大方方地去找老师问题，考出漂亮的成绩被老师夸奖。
但他胆小怯懦，和老师说话会紧张，成绩也一般般。
更重要的是，他怕，自己身上的臭味会熏到老师，让对方厌恶。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场体育课。
体育课的引体向上，男生需要两两一组，一个做，一个在下面护着，防止力竭跌落，或是挂在单杠上下不来的窘况。
糟糕的是，他们班的男生是单数。
王菊是被单出来的这个。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只需要三人一组就好了，毕竟说是两两一组，但一到自主训练时间，学生们就扎了堆，男生这边更是很容易出现一群人比谁做得多的情况。
加上一个王菊，并不是多严重的事情。
偏偏没哪个组想接受他。
王菊鼓起勇气去问，有学生夸张地后退一步，发出故意做出的惶恐拒绝声，“别别别，别过来，我要被臭晕了！”
周围一片大笑声。
王菊窘迫地站在原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笑。
那一节体育课，王菊没能找到队友。
他独自坐在操场的角落，像一只干瘪的橘子。
天气不好，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呼吸好像也被人箍住了。
王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操场的橡胶地面，突然又神经质地对着掌心和气，去闻嘴巴里有没有味道。
自己是闻不到的。
于是王菊又开始戳地面。
就是这个时候，视线中的灰红跑道突然被亮橘色遮住。
这是一支橘子味的棒棒糖。
“吃糖吗？”
他顺着往上看。
看见了张韬，温和地、笑着看着他。
这一刻，他突然眼眶发酸，很想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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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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