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要留宿是吗?好的,今夜宿坊还有余位,男客在左,女客在右。”
巫女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挑不出一丝毛病的面容,语气平静无波,声音如同浸过冰水的丝绸,滑腻而冰冷。连嘴角的微笑都仿佛控制好了角度,她轻轻转身,衣料的摩擦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动作却显出僵直,关节的方向带着扭曲的动作旋转,手臂则直直引向竹林处的方向。
今夜是宵月,月色较前几日已经少了一小半,随着新月的临近,黑暗吞噬着月光,把明亮处又掩盖了一些。而夜风吹来,远处竹林也跟着作响,带着沁人骨髓的凉意
“沙沙...沙沙”
和泉忽然想到之前线索中的“夜巡闻铃音”,正要细细从风打竹叶声中分辨铃音,思绪却忽然被打断:
“不用麻烦,我和内子住一起就好。”杏寿郎眉头微蹙,金红眼眸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虽未紧盯竹叶声,却早将周围动静纳入感知,那片竹林里,藏着比夜风更冷的恶意。
热意忽然临近在耳畔,激的她想往后躲避,还未曾来的及,一只胳臂已经拦住了她的腰肢,阻止了她的后退,那人贴近她的耳朵,声音很低,呼吸的热气却全落在她的耳廓,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和泉能看见他下颌线绷得发紧,连耳尖都泛着一点浅红——显然是刻意贴近时,也有些不自在,而那只带着剑茧的大手在她腰间收紧,“别去找铃声,它与红绳相连,恐怕也有未知的术式。”
和泉心下一紧,这句叮嘱瞬间驱散了那不合时的情愫,她赶紧调整呼吸,按耐住已经要撞出胸膛的心脏。
“同住?恕我冒昧,小姐还梳着未婚的发髻...”月色打在巫女苍白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她嘴唇机械地开开合合,和泉这次看得真切——她的舌头分明没动,声音却像从远处传来的录音,被风声吹的断断续续,破碎着飘进耳朵。
“我们关系很亲近。”杏寿郎突然将和泉往怀中一带,她后背紧贴着他灼热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婚期在即,我一刻都不愿与她分离。”他说这话时,金红眼眸亮得惊人,却刻意避开和泉的目光,落在巫女身上——像是在掩饰什么,又像在坚定地宣示,耳尖的红意悄悄蔓延到了脖颈。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和泉耳尖都要滴血,旖旎倒是全消,只是感到十分窘迫,虽然据目前判断她不觉得巫女是个活人,没什么丢人的问题,可羞耻感还是让她想找个地缝深耕。
不要说是和泉,就连巫女也僵直了几秒,本就不灵活的关节更见曲折了,像是玩了许久不打油的木偶,她嘴角的微笑终于崩了角,歪歪扭扭地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看着格外渗人。
“二位真甜蜜。那...祝二位...姻缘美满...”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巫女转身带路时,和泉分明看见她后颈处露出一截暗红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束住的淤痕。
(和室内)
和泉刚坐下,就忍不住蹙起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护身玉牌碎片,眼神里满是疑惑:“奇怪,这巫女为什么比白天变得如此怪异?难道不怕人看出来吗?”
杏寿郎走到窗边,撩起一点纸帘望向外面的竹林,金红眼眸里凝着冷意,指尖轻轻敲击窗沿,像是在梳理线索:“我猜测,或许与术式有关。你我白天都听到了尖叫声,而其他人却毫无反应——或许是真正的鬼受到了伤害,现在已经无力分出过多术式支配傀儡,只能勉强维持形态罢了。”
说罢,他转过身,金红的眸子在夜色里显出格外神采,
“此外,你不觉得这神社内的香气十分古怪吗?…”
“神社内本就要焚香祈祷,有香气也并不奇怪…”和泉当然也注意到香气,只是一进入神社不对劲的事情已经发生的事情太多,护身玉牌微微的发烫,手腕处如蛇般扭动纠缠的红线,已经无暇顾及香气这种小事,她暗自感叹杏寿郎的敏锐,大概除了太多任务,已经养成对任何不自然的事情敏锐直觉,
“不,不是说这个,从进入神社开始,我就一直感觉到一丝腥气,一开始还以为是晨露带来的泥土气息,这种腥气却持续了一整天没有消散,而且在咱们靠近祈愿树的红绳时最为强烈…”他慢慢踱步走过来,指尖轻点着自己的眉心,平日里舒展的眉毛此刻也因不解皱在了一起,
“你是说,除了混淆认知的术式,还有掺在香火中的烟雾也与术式相关,并引起混淆?”
“暂时不能确定,不过我已经趁巫女不注意取走了一小撮香灰给主公送去,相信不久就会有答案了。”
“香灰?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你何时去拿的,还有剩余的吗?”和泉追问,目光落在他的衣袖上,满是好奇。
“趁巫女说去查看主殿香火,悄悄从香炉里刮了些。”杏寿郎挠了挠头,金红色的发丝晃了晃,脸颊竟泛起一点浅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时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除了给主公送去的部分,还剩一点,想着或许还有用处”,说着,他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他朝和泉走近了几步,榻榻米被踩出轻微的声响,空气中的气息也变得更近了。
和泉轻轻把手腕往上一贴,皮肤刚碰到油纸包里的香灰,手腕处的红线突然像活过来一般,剧烈地活跃起来,在皮肤下扭动着、冲撞着,像是要突破皮肤钻出来。
原本浅红的印记瞬间变深,鼓胀起来,把本就白皙透明的皮肤狠狠顶成一道狰狞的凸起。和泉瞬间白了脸色,倒抽一口凉气,指尖死死抓住身边的矮桌边缘,指节泛白。
见此,杏寿郎急忙把香灰拿开,后撤几步,金红眼眸里满是焦急,伸手想扶她,又怕碰到她的手腕,只能僵在原地:“和泉!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和泉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虚弱:“杏寿郎,你说的对,但是这香灰恐怕还附着特殊的术式,与红绳不一样,但都与她有关,我的血脉得以感应。但是我总觉得这些红绳除了吸人精血以外,还会有别的用途…可到底是什么,现在还想不明白。还有我的血脉,瑠火阿姨、母亲大概都是一样的,可是我不知道我的血脉有什么特殊性,而且除了我们三人,为什么也会出现其他被杀害的人呢。”她指尖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红印,那里还在发烫,残留着红线扭动的触感和皮肤被撕裂的疼痛。
“和泉,我们总会知道的!从一开始,我们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这鬼实在太狡猾了,神社里若有似无的阴气,增加了屏蔽术式的红绳,用香火掩盖的气味,白天的巫女除非仔细观察,否则与常人无异,如果不是你的血脉感应…估计谁也想不到一座灵验的神社竟会是鬼的老巢!可是她到现在都不肯露面,又谋划了什么?难不成真是只有新月祭到了才出来?这鬼,不仅怕日光,也怕月光吗?”
“月光…!”和泉突然出声,脑内像有一道光闪过,瞬间闪回案上书卷的一页——那日在书房翻《近江地方考》时,父亲批注旁的一行小字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眼睛亮了亮,急忙开口:“之前查地方志时,提过‘神社重建后,新月前后才有人得庇佑’,满月夜反而无异常——或许她的力量在满月时会被月光压制?就像普通鬼怕日光一样,出于某种原因,她对月光也有忌惮,所以才只敢在新月夜动手!”
话语未下,忽听见窗外传来振翅声,羽毛拍打空气,唰唰作响,打破了这焦灼的不解。
杏寿郎连忙抬起窗户,月色里,一只鎹鸦已然立在窗台之上,漆黑的羽毛在黑夜里闪着动人的光彩,处处体现着优雅额上贴着一张莫名的符纸———是主公的鎹鸦!
“炼狱大人,和泉大人,主公命我来传达线索!根据资料收集,所有曾在神社祈祷治好病的人均在两三年之间去世,家属因原本就知其身体欠佳,不以为怪,只有一位少女曾对姐姐的去世提出疑问,但前段时间已经遇鬼去世了。香灰已经测验完毕!除了迷烟以外,确有以血为媒介的幻术,致使香客对神社异常不以为意!两位务必注意安全!若有危险,请随时联系!”说罢,鎹鸦翅膀一绕,做出个行礼的姿态,又顺着窗户飞向了夜色。
“不用担心,鎹鸦不会被发现,有一位愈史郎加入了杀鬼队,他的血鬼术便是使人与物隐形。”见和泉担忧,杏寿郎很快补充到,并随着鎹鸦的离去关上了窗户。
鎹鸦的振翅声消失在夜色里,和室内的空气却没因此松弛。
杏寿郎关上窗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沿,金红眼眸里的焦急淡了些,却多了几分凝重:“两三年后去世…这鬼这是在‘养着’这些人,用短暂的健康当诱饵,慢慢榨干他们的生命。”
和泉垂眸看着手腕上仍在发烫的红印,指尖轻轻划过那道凸起,声音带着一丝发冷:“那个提出疑问的少女也被灭口…她连一点风险都不肯留。而且血媒介幻术…难怪我靠近香灰时,红线会那么激动,恐怕这幻术的‘血’,和操控傀儡的红绳用的是同一种来源。”
“同一种来源?”杏寿郎转过身,快步走到她面前,眉头拧得更紧,“你是说…鬼的血?”
“不确定,但一定与她有关。”和泉抬起头,眼底闪着决然,“我母亲和瑠火阿姨的血脉能被她盯上,香灰幻术又以血为媒介…或许她的术式本质就依赖‘血’——要么是她自己的血,要么是能与她产生共鸣的血。”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沙沙”声,不是竹叶晃动,更像有人踩着落叶靠近。杏寿郎瞬间绷紧身体,手按在腰间的日轮刀上,金红眼眸扫过纸门:“谁?”
没有回应,只有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与香灰里的腥气如出一辙。和泉下意识攥紧护身玉牌,手腕的红印突然剧烈发烫,像是在预警。她刚要开口,就见杏寿郎猛地抬手示意她噤声,自己则轻手轻脚走向纸门,羽织下摆扫过榻榻米,几乎没发出声音。
“吱呀——”纸门被风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飞快闪过,落在庭院的竹篱笆上。借着月色,和泉看清那是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和泉的方向,手里还攥着一根暗红的红绳。
“是冲着你来的。”杏寿郎压低声音,身体已经挡在和泉身前,“别出来,我去会会他。”
他刚要迈步,就见那黑衣人突然抬手,将红绳往空中一抛,红绳竟像活蛇般朝着和泉的窗户飞来!和泉心头一紧,下意识抬手去挡,指尖刚碰到红绳,就觉一股寒气顺着指尖窜上来,手腕的红印瞬间剧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
“别碰!”杏寿郎眼疾手快,日轮刀瞬间出鞘,刀身裹着金色火焰“炎之呼吸,一之型!”,“唰”地斩断红绳。断裂的红绳落在地上,竟像失去支撑般迅速发黑、萎缩,最后化为一滩粘稠的黑液,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黑衣人见红绳被斩,转身就要逃,却被杏寿郎的日轮刀拦住去路。火焰映亮黑衣人的脸,和泉忽然发现他脖颈处也有一道暗红淤痕——与巫女后颈的淤痕一模一样!
“是傀儡!”和泉急忙喊道,“他的淤痕和巫女一样,是被红绳操控的!”
杏寿郎眼神一沉,刀势放缓——若对方是傀儡,杀了他也没用,还会打草惊蛇。他侧身避开傀儡的攻击,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没有丝毫活气。就在这时,傀儡突然发出一阵僵硬的笑声,喉咙里传出不属于他的声音:“和泉绫…阴蚀之血…我等着新月祭…母亲”
话音未落,傀儡突然浑身抽搐,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干瘪,最后倒在地上,化为一滩与红绳相同的黑液,黑色夜行衣落到那摊液体上,只听得滋滋一顿响,接着迅速被溶解,化作残渣。
杏寿郎收回刀,蹲下身查看黑液,金红眼眸里满是冷意:“是鬼的血鬼术,用活人做临时傀儡,用完就弃。”
和泉走到他身边,手腕的疼痛还未消散,却更坚定了想法:“她在试探我,也在确认我的血脉反应…新月祭,她一定有更大的谋划,或许需要我的血脉做什么。”
她还未站定身姿,肩膀忽然一晃,人已跪倒在地,与榻榻米的柔软地面发出撞击的声响,头脑中有画面在闪回,
依旧是一样的神社,却在大火中燃烧,木制的房梁在火中爆燃出噼啪声响,却如地狱的哀嚎,火光照亮了夜空,巨大的浓烟笼罩整个世界,犹如巨大的囚牢,生生吞噬着女子的生命,一个穿和服的中年女人扑倒在地,腿已经被木梁压的动弹不得,木梁的纹路则如血管的搏动,那女子的指甲死死抠入了地面,在泥土上留下深深的指痕,想要爬出来,却纹丝不动,烈火已染上她的和服、身体,剧烈的高温灼伤让她嘶吼不止,却还喊着“红绪!你快跑!红绪,母亲对不起你!”
“和泉!和泉!你没事吧!”在剧烈的摇晃中,和泉的意识逐渐回笼,睁眼便看到杏寿郎焦急的双眼,双手还搭在她的肩上。
“我没事,只是看到了一些东西,或许是她的记忆…红绪、母亲,谁是红绪?十年前的火灾?她要做什么?”欲细细回忆,头却疼痛欲裂,不敢再想。
庭院里的黑液已经渗入泥土,只留下淡淡的腥气。
杏寿郎坐起来,将和泉护在身前,望向竹林深处的黑暗:“不管她要做什么,新月祭之前,我们一定要找到她的老巢。鎹鸦带来的线索,加上刚才的傀儡,已经能确定她的术式离不开‘血’和‘红绳’…接下来,我们要查的,就是神社竹林里,她藏在哪里养这些傀儡、练这些术式。”
和泉点头,指尖抚过腰间的护身玉牌——玉牌还在发烫,像是在呼应某种遥远的危险。
她抬头看向月色,宵月又缺了几分,距离新月,只剩不到十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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