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苏是知道狗儿食量的,抬头见他这会儿已经将碟子里的零嘴扫了个干净,便拍拍手上的碎屑起身,“难得你们有空过来,我去弄点好吃的。”
她看着羽玄晖,道:“羽师兄也别走了,留下来吃个便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羽玄晖嗑着瓜子笑,“行呀,师妹开口我又岂有不应的道理,那就不客气了。”
桃苏又对狗儿道:“你就留在这儿帮我招待羽师兄,我去去就来。”
“好。”狗儿认真点头,“要红烧肉哦,桃桃。”
“知道知道。”
桃苏摆摆手走进厨房,临窗之时余光好像扫到了一个身影,待定睛细看却又遍寻不着。她没在意,系上了围裙,兀自去拿柜子里的食材。
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是羽玄晖正在教狗儿怎么用嘴嗑瓜子。一个调笑着打趣却十分有耐心,另一个憨直老实刨根问底,两人头碰头地说在一处意外的和谐。
两人平日里大概就是这么相处的,看得出来狗儿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对羽玄晖也早没了刚开始的警惕与排斥。那么窥一斑而知全豹,想来天川院的那几位是真的将他当成了手足家人来照顾。
桃苏由衷地高兴,狗儿有了家和疼惜他的家人,这无疑让她放下了悬着的心。
不管将来如何,她回不回得去,死了还是灵魂继续流浪着,在这个世界上狗儿都将不再孤独。会有人保护他,引领他,也会有一个家去承载他。
桃苏心情很好,一不小心就超常发挥了。菜还在锅里,满屋弥漫的香气已经让两个男人馋得“嗷嗷”直叫,连手里的瓜子和辣条都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力,只眼巴巴等着桃苏的菜。
好不容易四菜一汤上桌,三人举杯相碰拿起筷子正要开动,羽玄晖的弟子令牌却在这时不凑巧地疯狂闪烁起来。
他叹了口气无奈放下筷子,“宗门急诏,我需得立刻离开。”
盯着那几盘子让人食指大动的菜,羽玄晖道:“师妹你看……”
桃苏忙从善如流地拿出两个碗,“我这就给你装。”
羽玄晖带着菜走了,桃苏和狗儿坐下来继续吃饭。
没了熟悉的气息,狗儿突然道:“桃桃,我该泡澡了。”
桃苏早就猜到了,于是点点头,“还有好些药材没处理,泡澡的事暂且先不急。”
想到羽玄晖先前说的那些话,她不免心疼,“你难得休息几日,便陪我好好松快松快吧。元一剑宗很大,我们可以出门逛逛,听说宗门里就有个很大的坊市呢,我正好去挑一把剑……”
“嗯嗯。”狗儿鼓着腮包点头,一双星眸笑得像两只弯弯的月亮,可爱得很。
桃苏看得手痒,忍不住掐了掐。
温暖如春的屋内,两人似乎又回到了老早以前在罗家的模式,亲密无间,一面吃一面聊。不过那时,总是桃苏说得多,狗儿支着耳朵听,而现在听的人变成了桃苏,喋喋不休的那个成了狗儿。
他似乎比之前又有了长足的长进,说话沉稳条理清晰,已经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只仍旧凭着本能行事,一根筋里透着些许孩子气,打报告一样一五一十地说着这些日子以来与师父师兄们相处的事。
桃苏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笑着帮他擦擦嘴,夹个菜,饭桌上的氛围温馨而欢快。
与之相比,隔了一片梅林的清客堂就冷寂许多。
矮几上依旧茶香袅袅,云燕徊盘腿坐着看似在入定,实则微颤的眼睫早已泄露了不平静的心绪。
小师弟就不说了,可她明明与二师兄接触不多,为什么他们相处起来也那么自然。而他和她常见,却疏如路人,甚至还不如路人。与路人相对她都能坦坦荡荡,为何一对上他就只有无视与逃避?似乎她的真心和良善可以给任何人,唯独他不行。
身体内平静多日的灼烧感逐渐有抬头的趋势,云燕徊不可抑制地回忆起先前那惊鸿一瞥。
没有与他在一起的拘谨疏离,更不同于镜中那时的缥缈不真,她笑得很甜真切实在,透着一股女儿家的娇俏与温软。仿佛自画中走入了尘世,恬静自在,通身都沁润满了烟火气,是他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很符合少时的遐想,她成为他妻子的模样。
可是乾阳北峰晦暗的天光永远也照不进那扇窗,就像他若只是静静地等待根本就靠近不了那间温暖怡人的明堂。
他认清了现实。
也许,在她心里,他就是只活在夜色里的飞蛾,脆弱不堪又招人厌烦,最好的归宿便是偏居一隅与她保持距离。但奈何趋光的本性早已刻入骨髓,即便……那是一道焚身的烈焰,他也想义无反顾地上前。
罢……
前事如烟,应在望当前。既放不下,何不顺心而为?
拖着这副残躯,他不直到自己还能走多久,前半程堪称贫瘠,那后半程他便不想留有遗憾。
睁开眼,他扭头看向梅林深处那扇敞开的窗。
她不许,他便不进去,守在一旁就好。至少,还能得到一丝余烬的拂照。
云燕徊想了许久,才想出来一个不那么刻意又能迅速破冰站到她身边的借口,便是在她练剑时帮她喂招。二师兄那番话她必听到了心里去,能提升修为的事,她想来不会反对。
拿定了主意,他便坐在窗边等,等她天明出来练剑时再与她搭话。
这一夜好像格外漫长,天总也不亮,他就这么盯着那扇门数着时辰等,慢慢等来了黎明,又迎来了破晓。然而门开的时候,出来的却不止桃苏一人,她今日不练剑,要带着小师弟去逛宗门集市。云燕徊只好按捺下心思,再图明日。
可他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三日傍晚,直至太阳落山,桃苏才牵着他的小师弟心满意足的回来。
之后那扇门就再也没有开启过,云燕徊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等着,脑中总不自觉地浮现出他们亲密独处的画面,心绪不免越加浮气躁起来。
……
到了要去清客堂的日子,桃苏早早就起来洗漱,后面三日她都不在,怕狗儿一个人无聊,用早膳的时候免不了多叮嘱几句。
“等会儿我就出门了,要三日后才回来,你若无事便回天川院去找师兄们玩儿吧,待我回来了再继续替你处理药材。”
她说的话,狗儿就没有不应的,一边用饭,一边乖乖点头。
饭后,狗儿依依不舍将桃苏送到门口,云燕徊见小师弟委委屈屈缠着她,心里直泛酸,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重又肆虐起来。丹田里的火气在不住翻滚,他意识到不好,连忙闭目念起了清心咒。
好在这一回桃苏没让他等多久,只片刻就到了。
她对他照例没有什么话说,仿佛在与他相对的那些年里早就说尽了。
简单寒暄两句,桃便解开外衫穿着中衣坐到了他对面的蒲团上。
两人相对无言,只管手掌贴着手掌开始换气双修。然而当云燕徊体内的灵力流向桃苏时,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人的火毒怎么又有燃起来的趋势?上回双修明明已经压制得很好了。
虽猜不到原因,却也不妨碍她知道这样的结果于他百害而无一利,于是当即改换了熟悉平缓的节奏加大力度输出,想要尽快淘换掉他体内火气充沛的灵力。
这番动作云燕徊自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嘴唇蠕动当即就要出声,却被桃苏抢先一步,“我不知云师兄因何事上火,但却实在不想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云燕徊一怔,心虚道:“是我的错,叫师妹费心了。”
桃苏笑起来,语气轻松,“云师兄不必担心,此事我熟稔,不过就是多吃两碗饭的事。”
对面默了片刻,才道:“辛苦师妹了。”
之后两人再不多言,静心修炼。
三日后,云燕徊照例主动撤开双掌。
桃苏清醒过来,软手软脚地起来穿外衫,屋中寂静,唯余衣料摩挲的窸窣声。之前的每一次都是这样,云燕徊会静静地等着她先离开。
桃苏也恨不得长了十八条腿,赶紧爬出去。一来是因为饿得头昏眼花,而来也是与他共处一室她压力大。自从第一回双修他握着她的手默默流泪之后,她就再也生不起任何逗弄他的心思。
那时她就在想,欠什么都别欠情债,因为良心真的会痛。
她现在每每见了债主就像老鼠见了猫,手足无措,只想拼了命地逃。
但虽然如此,却也不妨碍她欣赏债主英俊到美好的脸蛋。
桃苏一面穿衣一面用眼睛偷偷瞄他。
那条覆眼的黑绫还未解去,债主双手放在膝上,穿着一身暗青的丝质中衣,背脊挺拔端正坐着,像一棵清脆鲜嫩的修竹,扭头寻找着有风吹进来的方向。外头的天光不算亮,映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却刚刚好,将他侧着的身影与脸部轮廓照得格外清晰。
鼻梁高挺,下颌分明,还有颈间那颗大小适中漂亮的喉结,正在……上下滚动。
哎?
“听闻师妹厨艺了得,也不知……我有没有机会也尝尝二师兄口中的人间美味?”
桃苏一愣,下意识开口:“自然是可以的。”
顿了一顿,她猛然回神,“但……云师兄不是应该辟谷了吗?饭菜虽然都是灵米灵肉制的,可也免不了产生浊气与杂质,你的情况跟羽师兄不同,怕是会有所妨害。”
云燕徊:“无碍。我如今也是需要一日三餐的。”
桃苏惊讶,“云师兄莫不是在与我玩笑?”
云燕徊:“这是长梧师叔的吩咐。那团火过于活跃,单单压制还不够,需得给它找些事做消耗它的火气。”
“原来如此。”桃苏点头,暗自懊恼自己方才嘴快,脸上却客气道:“云师兄既然开口,我又岂有不应的道理,只是……”
不等她说完,云燕徊便飞快地打断了她,“那么,作为酬谢,我便陪师妹练剑吧。”
哈?
桃苏:“这……会不会太麻烦云师兄了,不过就是一顿饭的事。”
云燕徊转过脸来,“不麻烦,玉不琢不成器,身为师兄我有义务教导乾阳峰的弟子。而且,”他嗓音渐渐低下去,仿佛呢喃,“你我之间,也或许,并非是一顿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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