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窃之声渐大,众人望着石门前的桃苏和狗儿交头接耳,其中又以承影峰的弟子们说得最大声,毫不避忌。
徐惊飞:“哼!一个连剑冢都进不去的废物,这乾阳峰收徒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弟子甲:“师兄还不知道吧,听说这个小四就是明光剑君钦定的关门弟子呢。”
徐惊飞:“明光剑君自己选的?”
弟子甲:“是啊是啊。据说还是什么……天生剑心的剑道奇才呢。”
徐惊飞:“就这?连剑都嫌弃的天生剑心?剑道奇才?哈哈哈,只他们乾阳峰还当个宝护着。”
弟子甲:“就是,这种货色都敢收,乾阳峰七柱战力魁首的位置怕是要保不住了。”
李明光没有理会这些难听的议论,爽朗地笑着朝石门前的两人招招手,桃苏就赶紧拉着狗儿站到了他身后。
倒是羽玄晖见不得自家人被欺负,姿态懒散地抱着剑,可神情却阴鸷的吓人,“万年老二说什么呢?就这点出息,只敢躲在后头搬弄是非?”
徐惊飞冷笑,“哼,羽玄晖你心里就当真没点数?若不是仗着千粟芝锻体,你以为你能赢过我?”
羽玄晖轻描淡写,“那就没办法了,谁让我家祖宗有本事搞得来千粟芝呢。你嫉妒就怨你家祖宗去啊,别跟个阴湿小人一样只会在背地里蛐蛐。”
徐惊飞脸颊抽搐,“呵!我嫉妒?我嫉妒你有一个被剑冢厌弃,不配拿剑的师弟吗?”
这话不可谓不重,听得乾阳峰众人都蹙起了眉头。桃苏更是窝火,这会儿已经在心里将这个徐惊飞给大卸八块了。
云燕徊转头扫了扫眼神杀气腾腾的桃苏,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到她和狗儿牢牢牵着的手上。
心里明白这事要不说个分明,不仅乾阳峰要遭非议,小四只怕也要受人鄙夷无法在门中立足。他虽对小四有些芥蒂,但除开这个,他还是他嫡亲的师弟。
于是上前一步就要与徐惊飞理论,却被李明光拦住,而羽玄晖在暴怒拔剑之前就已经被南流景挡了回去。
南流景神情淡淡,“徐惊飞你僭越了,小四是我乾阳峰的人,轮不到你承影峰来说三道四。再有,剑冢虽住剑百万,可却并非纳尽了世间所有臻品。剑冢拒绝他不代表他就不配拿剑,只能说明小四应该另有奇遇他的机缘并不在这里。
最后,我乾阳峰七柱战力魁首的位置实至名归,你若当真质疑只管寻个得力的人来比试比试。如今我们师兄弟几个也就小四还未用过千粟芝锻体,你找个与他实力相当的人去试剑台比过便知。”
这样的大事徐惊飞自然不敢擅自做主,他头上还有大师兄和师父,于是便抬头去看两人。师父观临剑君神色冷肃,看不出半点表示,倒是大师兄慕承天朝他轻轻颔首。
徐惊飞得了准信,转头就对南流景道:“比就比,待我回去便写了战帖送来。”
南流景勾起一抹笑,“行,那我乾阳峰就静候佳音了。”
*
回到乾阳峰大殿,羽玄晖还是气不过,“大师兄你方才拦我作甚,如若不然我定要撕了那家伙的嘴。”
南流景漫不经心,“撕了徐惊飞难道就有用了?没脑子。”
羽玄晖理直气壮,“你有脑子就行了,我只负责胡来。管他有用没用,先替小四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小四受的气自然该由小四自己来出,你捣什么乱?”南流景扭头与狗儿道:“小四,承影峰一战你敢不敢应?”
狗儿挺直了胸脯目光如炬,“大师兄放心,我会替,自己正名。”
南流景微笑点头:“好!小四只管揍,留一口气就行,其余的师兄给你兜着。”
“我家小四有血性!”羽玄晖也笑起来,狠狠搓了搓狗儿的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小四你去应战,师兄就摸到承影峰寻徐惊飞的晦气,咱俩谁也不落了谁。”
狗儿重重点头,“好!二师兄帮我撕他嘴。”
羽玄晖:“嗯。”
两人说着就哥俩好地抱在了一起,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同款笑容,龇着一口白牙兴奋地笑着大力拍打对方的背脊。
“啧,两个傻子。”
南流景受不了地翻个白眼,云燕徊则是嘴角含笑,眼底流动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艳羡。
而桃苏,她发自内心地替狗儿感到高兴,看得出来李明光师徒确确实实是将狗儿当成了家人手足一样来爱护。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他们与地隐一族对上的那一天便不再是单打独斗,乾阳峰众人或能成为狗儿身前最坚硬的那把护盾。
这一刻她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冲动,想将狗儿的身世和盘托出,众人一起筹谋也许找回双角的可能性会更大。
但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便烟消云散了。
她根本赌不起,所以还是看看再说吧。
师兄弟几个说笑玩闹,李明光就坐在一旁乐呵呵地看,听见二徒弟说要悄悄摸上承影峰一脸不赞成,“小四那是接了战帖正大光明,小二你拱什么火?于观临那老小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你若敢打上门去欺负他的人,他就敢不顾辈分跟你动手,介时又是一堆麻烦事。”
羽玄晖满不在乎:“谁让他嘴贱,他就该打!”
“现在最麻烦的不是这个,而是接下来的拜师大典。”南流景揉了揉眉心,“我前些时候一直在忙这件事,算着剑冢关闭的日子给各宗都送去了观礼的请帖,如今这帖子怕是早就已经到了。师父,这事怎么办?”
“怎么办?”李明光白了南流景一眼,“自然是按着时候大扮特办呗,还能怎么办?小四可是老子钦点的徒弟,要是咱们自己人都怠慢他,别人会如何看?小一你给搞得隆重点,好叫那些眼皮子浅的都瞧仔细了。”
南流景点头,“是这个理。但剑怎么办?”
李明光:“好办,到我库房里搜一柄就行,反正也是暂时用着,材质上过得去便是。”
南流景:“那更名仪式呢?”
“这……”李明光抠脑袋。
羽玄晖却道:“这有什么难,我宗人随剑名的虽占绝大多数,可剑随人名的也不是没有,小三不就是吗?”
桃苏好奇地看向云燕徊,“云师兄为什么没有从剑名呢?”
顶着她的目光,云燕徊眼神闪烁,还没想好说辞,嘴快的羽玄晖就已经坏笑着替他答了,“小三儿说了改名儿,他的仙儿可能就找不到他了,所以坚决不改。”
“二师兄!”往事被人戳破,云燕徊急急叫住羽玄晖,难堪恼怒的同时目光也飞快地扫向桃苏。
他眸中含着小心与意思隐秘的期待,桃苏看穿了,却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
无辜地眨眨眼,她假装茫然,片刻后就自然地将视线挪到了别处,没看到云燕徊失望又落寞的神情。
桃苏没看到,但李明光却看到了。
狠狠瞪了作怪的羽玄晖一眼,柔声转移话题,“丫头,小四可有大名?”
桃苏下意识摇头,“没有。”
她私心其实里并不想听到云遂这个让她一想起来就五味杂陈,想要逃避的名字,也希望狗儿永远都是这个单纯可爱的狗儿。
李明光皱眉,“没有大名吗?”这可难办了。
他坐下四个弟子,大徒弟使流景剑,二徒弟使玄晖剑,三徒弟使燕徊剑,四徒弟……总不能使狗儿剑吧。这名号就是他这个当师父的答应了,剑也不能答应呀。
啧,头疼!
李明光重重敲着脑门,南流景一看便知自己师父在愁什么,当即便道:“剑是暂时的,名字也不用纠结,就先叫小四吧,一切等他有了剑再改换过来,反正我们认的只是这个人而已。”
李明光顿时喜笑颜开,“对对对,是我着相了,反正都是暂时用着,等以后再改就是。现在咱们只是替小四弄个正式的名分而已,毋需那许多繁文缛节。”他大手一挥,对几个徒弟道:“吩咐下去,以后宗门上下就都叫小四了哈?”
又转头嘱咐桃苏,“小四的乳名私下里叫一叫得了,当着外人万万不可再喊,会有损他身为男子的威严。”
身为男子的……威严?
这词用在狗儿身上真的好新鲜。在她心里,狗儿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呢。
桃苏想着就忍不住扭头去看已经人高马大,在师父师兄们面前一本正经的狗儿。许是有所感应,狗儿也立刻朝她看过来。
她心中就是一暖。
狗儿他似乎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目光,而那双星眸也从未改变,还是纯澈懵懂,一如往昔。
可桃苏知道他与从前的确师不一样了。
他已经完全长大,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会抱着她腿撒娇不放的孩子。在没有她陪伴的日子,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他已经飞速地成长起来,长到不看他的眼睛时,她也会觉得陌生的地步。
可狗儿到底还是狗儿,她依旧可以毫无负担地与他亲密无间,就像从前那样。但与此同时她也该保持分寸与距离,给到他该有的理解与尊重,就像当初爸爸妈妈对她所做的那样。
突然的领悟叫桃苏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冲李明光道:“弟子谨遵师令。”
“好好好。”李明光点点头,笑得略有些疲惫,桃苏这才发现,一段时间不见他竟又瘦了许多,宽大的袍子穿在身上显得越发空荡。
“师父,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万事都有我操持。”
南流景伸手去扶李明光,他却摇摇头,冲桃苏招手,“丫头你过来。”
桃苏依言站过去,李明光就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柄剑递给她,“小四累得你没去成剑冢,这柄剑便补给你吧。”
桃苏忙摆手,“师尊不用了,我与小四说不准是谁带累了谁呢。”
“真当我老眼昏花了不成?”李明光嗔道,“是谁带累了谁我心里有数,丫头你就别推了。其实在我听说你所练剑诀名为小雪时便准备将它给你了,如今也不过是寻个由头。”
“这柄剑乃是我在秘境中所得,虽泯灭了灵性但材质却极佳。名儿好听,属性与你也相配,合该就是你的东西。”他将剑往桃苏手上一放,“看看吧。”
桃苏再不好推辞,低头去看手中的剑,目光刚刚触及便是狠狠一缩。
这剑她太熟悉了。
拂过剑鞘上的纹路,她握紧剑柄轻轻往外一抽。银光闪过,古朴的小篆映入眼帘,正是“醒雪”二字。
这是她上辈子的本命灵剑。
那时她为了逃离云遂回到现世,将它丢在怜珠开辟出来的假时空通道里,然而现在它竟又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她手中。
桃苏心神俱震,感觉冥冥中已有定数,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要是真的,那是不是说明,云遂最终也会以某种方式归来!
见她神情有异,李明光不由道:“你不喜欢?”
桃苏猛然回神,“不是,只是觉得……这柄剑看起来莫名眼熟。”
“哈哈哈,眼熟就对了。”李明光笑得很开心,“眼熟才说明你们有缘呀,看来这剑我是送对人了。待以后弄到了好材料,你就交给小一让他帮你锻造,慢慢养着,说不得什么就能重新养出灵性来。”
桃苏瞄了眼淡淡瞅着她的南流景,冲李明光干干一笑,“多谢师尊赐剑,至于锻造之事我自己搞定就行,不麻烦南师兄。”
李明光:“自家师兄有什么不好麻烦的?小一是个铸器宗师,不用白不用。”他拍拍桃苏的肩,“你听我的就是了。”
南流景在一旁凉凉道:“小二你都用了,还怕多我一个?”
桃苏懵圈。
她没有,你别乱说。
元燕徊就笑,“难怪二师兄突然好心主动来指点桃师妹,原来是受了师父的嘱托啊。”
桃苏顿时恍然大悟。
但不等她向李明光道谢,那厢他就叹起气来,“小三儿你是个好的,还知道要带一带师妹,那混小子……啧啧,一点没个当师兄的样。”
羽玄晖一听就不乐意了,“我怎么没当师兄的样了?你让我没事指点指点桃师妹我不也抽空去了么?我就只吃了桃师妹两碗饭,小三他不光吃饭,还占人家那么大个便宜,带一带怎么了?”
他一屁股挤开南流景趴到李明光肩上,“师父你也太偏心了,我这不还带着小四吗,忙都忙死了。再说小四皮糙肉厚经得住我玩儿,桃师妹要是落我手里,您放心?”
李明光啧啧嘴,“也是。姑娘家那么练可不行。”
“这不就是了吗?”羽玄晖再接再厉,“所以我偶尔去看看得了。小三温柔贤淑,就让小三照顾着吧,他俩离得还近呢。”
说罢冲李明光使了个眼色,李明光就秒懂,“行行行,桃丫头就让小三儿带,正好你俩一人一个,这回我不偏心了吧。”
羽玄晖满意了,桃苏却觉得奇怪。
师尊他竟然将这事儿给落实了?让自己的亲传来教导她一个记名弟子,门中哪一峰也没这个规矩呀。
他们几句话的功夫就给她安排完了,她还不得不领受这份情,毕竟她确实从中受益了,不管是羽玄晖还是云燕徊都是实实在在的以乾阳峰密不外传的训练方法来提升她。
她就说云燕徊对她的态度怎么突然有了改变,原来是因为李明光嘱咐过呀。
“师尊费心了。”桃苏这一声感谢说得真心实意,但同时又有些心虚。
她这些日子过的太安逸,全然忘了研究提纯丹药这回事。人家既以诚待她,她也得有所回报,看来此事得提上日程了。
“这算什么费心。”李明光和蔼地笑着朝她摆摆手,那双眼睛里含着的温情让桃苏一瞬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桃正山。
他看着她缓缓嘱咐,“修行上不要有任何负担,按部就班慢慢来,不要急于求成,揠苗助长可不是什么好事,明白了吗?”桃苏怔怔地点点头,他又道:“若有不懂的只管问你师兄们,他们要是不好好教,你就来天川院寻我。你的弟子令呢?”
“在这里。”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将腰间的令牌取下来递过去,李明光接过来张口就去咬自己的中指。
“师父!”南流景见状赶忙去拦,却没拦住,李明光已经将带血的手指点在了桃苏的弟子令上,飞快画了个图案又重新交还给了她。
桃苏接过来时,血与图案都已经隐没在了弟子令中。
“行了,以后你去天川院就不会迷路了。 ”他说罢朝南流景招招手,“小一咱们走吧。”
看着他虚弱起身的样子,桃苏心里有点难受。
她这个人最是敏感,完全能分得清别人待她的心意是真是假。毫无疑问,眼前这个时日无多的老人,对她就是一片拳拳真意。
别人要是以利诱之,她只会分毫不让和人算得清清楚楚。但要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她反而慌得不知所措,脑子一糊就乱说,“师尊放心,我会尽快提纯筑基期丹药,虽然那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聊胜于无,总能让您的身体好受些。”
李明光停下脚步诧异转头,“你以为,我是因为药才格外照顾你的?”
“不是,不是。”她慌忙摆手,“我的意思是……是……”
关键时刻她竟词穷了,舌头发僵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明光盯了她片刻忽然笑了,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天机门的印真曾言我命中该有四徒,最后一个会是救我性命的机缘。后来我果真重伤命不久矣,出门寻找那个机缘时恰巧遇上了你们俩。
说实话,我在你和小四之间斟酌辨认了许久,最终定下了小四。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命定的师徒之间有一种神奇的感应。当然我对你也是有感应的,只是与你之间到底不如与小四来得强烈。”
“命数就是这么奇怪,”李明光眼中有一瞬恍惚,看着桃苏不无遗憾地道:“明明你我也有师徒之缘,可印真那家伙就是铁口直断我此生只有四个徒弟,而他的断言从无错处。所以即便我认可你的品行与天资,也不能在名义上收下你,但除开这些,我却可以在心底里将你当做真正的弟子来看,全了你我这段师徒之缘。
他冲呆愣的桃苏顽皮地眨眨眼,“可惜我如今有心无力,便只能让你师兄们代劳一二了。你与小三儿,我确有私心,但前提是你情我愿,所以他与你之间我并不多加干涉。小三儿能想开主动与你接触我也十分吃惊,所以方才小二提起来我才顺水推舟。
“我李明光行事从心,坦坦荡荡,所做这些并非要你感激,只因为我愿意,仅此而已。”他正色道:“你记住,我不希望你做多余的事,一切以稳固根基为要,可明白了?”
桃苏眼中氲着一片薄雾,乖乖点了点头,但同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师尊说得对,她是不该也不能操之过急,等寻个空挡,她便去趟仙隐峰找长梧真人求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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