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完院子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橘红色的余晖透过茂密的树冠，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忙碌了一下午，都还没顾上吃饭，左晏归急得在颜清羽身后团团转，那冰冷的魂体都快凝出实质性的焦虑来。
“都这个点了！我们快去吃饭！”林闻夏一摸肚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他自己沉迷游戏时常常饱一顿饿一顿，什么事都没有，但他时刻牢记身边还有个需要准时进食的胃病患者。
这话一出，已经着急了好一会的左晏归终于拿正眼看了林闻夏一次，硬是把这个咋咋呼呼的傻小子看顺眼了不少。至少，他还知道关心颜清羽的身体。
颜清羽倒也没有糟蹋自己身体的爱好，只是习惯了从前有人提醒他按时吃饭的日子，因此在分手后，就常常会忘记饭点，有时候时间太晚，干脆就不吃了。
“嗯……确实到饭点了。”颜清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一下午的精神紧绷让他略显疲惫，“走了，剩下的工作就交给明天吧。”说完，他便带着小尾巴林闻夏离开了院子，径直朝外走去，准备觅食。
刚出门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林闻夏一眼就认出那个脱下白大褂、穿着深灰色休闲装的男人，立刻叉腰仰头，语气里满是诧异：“怎么哪都有你！”
听到这近乎幼稚的质问，楚云瞻不由得有些好笑，一向冷肃的外壳到了林闻夏面前，仿佛一碰就碎。“这路是你铺的？你走得，我走不得？”他挑眉反问，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调侃。
“谁让你总鬼鬼祟祟的路过我们这儿嘛……”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质问很没道理，林闻夏不自觉放下了叉腰的手，无意识地捏着衣角，小声嘟囔着，“再说了，你不好好待在医院里，总来这边干什么……”
这话说的更是毫无道理，好像医生就没有自己的家似的。颜清羽刚想开口制止他继续说这些不过脑子的话，就被楚云瞻那边的动静打断了。
“扑哧。”
楚云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笑出声。他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架住林闻夏的腋下，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挣扎，就把一脸懵逼的青年像端小猫似的轻巧地挪到了路边。“麻烦这位小地主让让，我要回家了。”说罢，他朝颜清羽微微颔首，便径直扬长而去。
“这么宽的路干嘛要把我端一边！”林闻夏很是不满地在楚云瞻身后抗议着，可惜对方连头都没回。
颜清羽看着楚云瞻离开的方向，眼神微凝。看来这个奇怪的医生也跟他们一样，住在这些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老屋里。这个发现，让楚云瞻身上的谜团又多了几分。
路上，林闻夏还在为刚才被“端走”的事嘀嘀咕咕，颜清羽却已陷入沉思，几乎没听进好友的抱怨。
林闻夏神经粗得可以，自然没察觉到颜清羽的心不在焉，但左晏归的身形却微微一滞。这些日子里，颜清羽被楚云瞻牵动心神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在他心间弥漫开来。
到达饭店时，天色已暗。这家小店藏在巷子深处，店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暖黄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瞬间包裹了两人。
“糖醋排骨、酱爆茄子……还有这个，清炒虾仁！就这些了！麻烦姐姐快点上菜，我快饿死啦。”林闻夏抱着菜单，嘴甜地一口一个姐姐叫着。
正在柜台后记账的老板抬起头，她约莫四十多岁，系着干净的格子围裙，头发利落地在脑后挽了个髻。听到林闻夏的话，她眼角笑出了细纹，爽朗地应道：“好嘞，两位客人稍坐，饭菜马上就好！”
由于没有及时摄入糖分，颜清羽此刻血糖有些低，脑袋微微发晕，反应比平时慢半拍，难得显露出几分呆呆的样子，看起来乖乖的。
林闻夏则眼巴巴望着厨房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把饭菜快些盯出来。
老板动作麻利，系好围裙就进了厨房。看着她熟练地一人照看三个灶台，锅铲在她手中灵活翻飞，火候掌控得恰到好处，很快厨房里就飘出了诱人的香气。
她果然守信，说马上就来就真的很快，成功让两人在饿坏前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林闻夏和颜清羽相处这么长时间，怎么会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好几道菜都是按颜清羽的口味点的。
此刻，颜清羽眉目低垂，安静地咀嚼着面前的糖醋排骨，动作却越来越慢，眼神有些愣怔，仿佛神游天外。
这味道……跟左晏归给他做的糖醋排骨，真的好像。记忆像突然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一旁的林闻夏只管埋头干饭，吃得飞快，什么都没顾得上。倒是隐在颜清羽身侧的左晏归，魂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眼神里满是期待。
那双纯黑的眼眸此刻仿佛有了高光，像只忠诚的大狗，无声地守望着自己的主人，渴望得到一点点肯定的反馈。
自从犯了胃病后，颜清羽这段时间都没什么胃口。虽然医生还是建议清淡饮食，但左晏归看着颜清羽日渐清减的脸颊，心疼不已。他私心里，就指望着颜清羽能多吃点自己爱吃的，把肉长回来。
谁知道，对面的林闻夏哐哐往嘴里刨饭，颜清羽吞咽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只是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左晏归左瞧右瞧，都不觉得眼前的饭菜会是难吃的样子。
刚才老板炒菜时，他还特意去后厨逛了一圈。尤其是对方做糖醋排骨时，他更是凑在一旁仔细观察。
因为这是颜清羽最喜欢的菜，他已经习惯了每次看到有人做这道菜时，都下意识地学习一二，看看别人的手法与自己有何不同，是否还有进步空间。即使，他已经死了。
这位老板的火候以及手法，还别说，跟他从前摸索出来的方法颇有几分神似。
他没敢往深处想，只以为颜清羽是这段时间吃得太清淡，肠胃一时不适应油腻，或者单纯是累了没胃口。看着那没动几筷子的排骨，左晏归急得魂体边缘都好像微微散逸了些，无声的担忧在空气中蔓延。
吃完饭，林闻夏满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这才发现颜清羽的碗里还剩了不少，“清羽你再吃点啊，你就吃这么点，晚上非得饿醒了不可。”
盛情难却，颜清羽又拿起筷子，勉强自己多吃了些米饭和虾仁，只是每次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桌上那盘几乎没怎么动的糖醋排骨。
结完账，两人沿着来时的小路慢慢往回走。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颜清羽心中的郁气。
“她家糖醋排骨不好吃吗？”林闻夏回味着刚才的饭菜，觉得味道挺不错，偏头看向身旁沉默的颜清羽，眼神里满是清澈的求知欲，“以前每次吃饭，就糖醋排骨你吃的最多，今天看你都没怎么动。”
“……”颜清羽默然，脚步未停。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片刻后，他难得地说了一次毫无保留的实话，声音轻得差点被风吹散：“没我以前吃过的好吃。”
一直默默跟在身侧的左晏归魂体骤然一僵。他虽有所猜测，但却一直不敢肯定那个答案。颜清羽很少明确表达他的喜好，更吝于提及与他相关的情感。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水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林闻夏的嘴永远比脑子快一步，想都没想就好奇地问道：“哪家馆子这么好吃？能让咱们颜大作家念念不忘！快说，咱们明天就去！”
夜色朦胧，掩盖了颜清羽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闻夏，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左晏归做的。”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平地惊雷。
说话的人轻描淡写，两个听众却差点原地石化。活着的那个回过神来，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一嘴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死了的那个，魂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心中瞬间涌上铺天盖地的狂喜，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酸楚和忧虑覆盖。
他已经不再是活人了，此时此刻能这样陪着颜清羽，他已经觉得是偷来的幸运。可如果颜清羽还一直念着他，忘不了他，那他并不会因此感到高兴，只会为自己的爱人感到无尽的心疼和难过。他宁愿颜清羽慢慢放下，开始新的生活。
察觉到氛围骤然凝结，看到林闻夏那张瞬间写满“闯祸了”的脸，颜清羽率先笑了起来，那笑容冲淡了方才的沉重。
他主动开口，语气轻松地打趣了林闻夏几句，将这个话题轻飘飘地带过。林闻夏也立刻顺着台阶下，两人很快又恢复了有说有笑的样子，并肩朝着水镜居那幽暗的轮廓走去。
徒留左晏归，怔怔地飘在原地，因颜清羽那一句无心或有心的话，再次丢盔弃甲，心绪难平。
我来噜！[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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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左晏归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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