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钰安稳准狠的动作行云流水,连指节都没有一丝颤抖。
鬼没有心跳,可是刚刚无脸鬼说出“你喜欢他”这几个字时,迟钰安的胸腔里居然泛起一种心悸的错觉。
诚然心悸不是什么好词,大多数情况下都用来形容某种疾病的临床表现。
但他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完美地解释刚才的感觉。
迟钰安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一片沉寂。
所以果然还是无脸鬼说的话太过离谱,吓到他了。
迟钰安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胆子还是太小了。
至于在意什么的说辞——
他拼了命地想要赢过封锦砚,他们分明就是彼此至死方休的对手。
怎么不能算在意呢。
无脸鬼尖叫着,双手胡乱挥舞着想要解开脖子上的结。
但因为这个结被迟钰安打得实在是太结实了,所以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这也就使得现在的场景看起来,像某种黑色幽默。
等到无脸鬼好不容易恢复原状,他说起话来也不复之前慢悠悠的样子,而是飞快道:“你想获得什么消息。”
语速快到几乎要冒火星子。
迟钰安道:“我想知道我的死因。”
无脸鬼飞快摇头:“死因只有生死簿上才会有,这里不卖。”
这个答案在迟钰安的预料之中,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前几天有一只‘灭’袭击我,我想知道原因。”
无脸鬼伸长自己的胳膊,将手伸到迟钰安身前:“只要有关于那只‘灭’的东西,我们可以查到消息。”
语罢,又把手往后撤了些距离,看起来是很怕迟钰安再次打结。
对于他这种明显不信任顾客的动作,迟钰安觉得很委屈。
他从桌面上抬起手,想要将放在兜里的那颗眼珠拿出来。
还没等他的手从桌子上拿下去,对面的无脸鬼已经一脚撑地将自己蹬离了桌子。椅背紧靠着墙面。
迟钰安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心理素质太差,他又没对这鬼做什么。
都说了是害怕。
迟钰安摸摸左边裤兜,摸了个空,又摸摸样右边裤兜。
扁扁平平,一点凹凸不平的地方都没有摸到。
迟钰安心底一片冰凉,“灭”的眼珠不见了。
——
拍卖行外围。
封锦砚像冰淇淋店老板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拿。
萦绕在拍卖行周围的薄雾已经逐渐消散,这就意味着,刚刚的人已经进入了拍卖行内部。
封锦砚刚要抬脚走进去,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脚尖。
他低下头,一颗圆溜溜的珠子正静静躺在他的鞋子边上。
封锦砚蹲下身,两指捻起地上的珠子,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
这是个眼珠子,好像在哪见过。
思索之际,封锦砚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着他的衣服口袋。
手里的眼珠也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那天迟钰安交给他的,“灭”的眼珠。
只是单纯的巧合吗。这么凑巧能在这里捡到“灭”的另一只眼珠。
拍卖行是整个鬼市的门面,门里门外每一寸地方都被打扫地一尘不染。
一般来说,只要垃圾出现在这里超过十分钟,就一定会被收走。
所以这颗眼珠是刚刚才出现在这里的。
那么它的拥有者,就应该是刚刚进去的那个人。
“哎,老板,老板您怎么来了。”
拍卖行里跑出来一个圆滚滚的男人,穿着不怎么合身的格子衬衫。移动速度出奇地快,看起来笨重的身体几下就灵活地窜到了封锦砚面前:“老板好!老板,我们这个季度的营业额又翻了一番,都快创下历史新高了,老板您就放心吧。”
“陈元,”封锦砚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营业额上,他将手中的眼珠交给陈元,说道,“去查查这颗眼珠。”
老板亲自发话,陈元自然是恭恭敬敬地将眼珠接过来领命,捧着眼珠的样子活像是捧着一道圣旨:“老板放心,我一定亲自去办!”
他将眼珠收进兜里,试探地问道:“老板,这眼珠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封锦砚盯着拍卖行的大门,沉默半晌,而后道:“我要知道,这个眼珠的主人,和我的爱人,有没有关系。”
陈元重重点头,习惯性地重复老板的话:“好嘞,我这就去查查看这个眼珠的主人和您的爱人……”
话还没说完,陈元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忽得止住了要说的话。
眼珠的主人,爱人,什么关系。
短短三个词在在陈元的大脑里高速旋转。
不好!大事不好!
哦!可怜的老板。明明这么有权有势,帅气多金。
怎么刚刚结婚的爱人就能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野鬼拐走了呢!
陈元摸了摸口袋里的眼珠,这,就是他老板被绿的铁证!这,就是老板他爱人和小三偷丨情的证据!
老板是如此相信他,以至于将这么重要的物证都交给了他。
他一定不能辜负老板的期待。
陈元深吸一口气,再抬起眼时,目光比之前坚定了百倍,并掺杂了一些封锦砚看不懂的同情和心疼:“老板放心,我一定查出来真相!”
封锦砚不明所以,但面对这位他得力的下属,还是适当予以了鼓励。
“嗯,好好干。”封锦砚拍了拍他的肩。
“刚刚进去的,是什么人?”封锦砚问。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鬼,没什么特别的。”陈元思索着,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有个特别的地方,他暗恋您啊!那幻境里面看得明明白白,他就是想着和您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锦砚扯了扯唇角,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问这个,冥秤给出的结果是什么?”
陈元颇觉遗憾,其实他还想给老板牵线搭桥来着,这样相互绿一绿,老板也不算太吃亏。
但老板都这样说了,陈元也只能将想说的话往回咽,蔫蔫道:“算是各掺一半吧,不过生前倒也勉强是个好人。卷宗摞起来还挺厚。”
“去问问里面那人,这眼珠是不是他的东西。”
一句话又在陈元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底掀起惊天巨浪。
难道,那个小三就是——
答案呼之欲出。
不对啊,可里面那人,不是喜欢老板吗?
望着老板逐渐远去的身影,陈元陷入了混乱的沉思。
难道是这就是传说中的他爱他,他爱他但他不爱他的故事。
——
离开之后,封锦砚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一只鬼怎么会轻易丢掉他的眼珠,两只眼珠还这么离奇地出现在不同时间点的不同地方。
更何况,他刚刚还在眼珠上面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可是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颗眼珠,那么——
某个不可能的答案浮现在他心底。
他不愿意相信。
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其他更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情。
封锦砚沉着脸,取走寄存在店主那里的一大袋冰淇淋。
下一秒,便拎着袋子出现在家门口。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封锦砚一步一步走进去。
环顾整个屋子,心口一寸一寸冷下去。
没有,迟钰安不在客厅。
就在他即将冲上二楼的那一刻——
“哥哥,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喵呜~”
熟悉的声音绊住封锦砚的脚步。
他转动一下有些干涩的眼球,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迟钰安还在,他在阳台。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迟钰安最喜欢晒太阳了。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迟钰安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他面前,“你脸色不太好看啊,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封锦砚牵起嘴角,想笑一笑,但过度紧绷的肌肉让这个动作变得愈发艰难。
他就像濒临失控的野兽。
封锦砚呼吸有些颤抖,胸膛起伏着,使劲闭了闭眼。
不可以,不能这样,这不是迟钰安会喜欢的样子。
脖颈后忽然搭上一双微凉的手,那双手稍稍用力。
封锦砚的鼻尖蹭上眼前人的颈窝。
是迟钰安把他揽在了怀里。
“好啦,不难过,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一直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迟钰安学着之前封锦砚安慰他的方式,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
迟钰安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有心跳,那么心跳声一定会出卖他的真实情绪。
他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
——
时间回到一刻钟以前。
迟钰安找遍了全身上下都没有发现那颗眼珠。
心口凉得像冰块。
“怎么了,客人。”无脸鬼的手试探地伸长了一点。
迟钰安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像是买东西没带钱:“如果我说,我弄丢了那个——”
话刚说了半句,迟钰安眼前的墙壁中心形成了一个旋涡,一只脚的轮廓隐约可见,眼看着就要从旋涡里伸出来。
“那个……”迟钰安伸手指了指,想提醒无脸鬼把椅子稍微往前挪一点,毕竟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无脸鬼铁定会被那只脚连人带椅一起踹翻。
无脸鬼梗着脖子:“客人,你又想做什么?”
迟钰安挑挑眉,收回手,不说话了。
天地良心,他这次是真的想做个好人,奈何人家不领情呢。
下一刻——
“嗷!”
紧接在无脸鬼的惨叫之后的是“哐当”一声巨响。
陈元从旋涡里出来,脚还没落地就被身前的椅子绊住,丝毫没有风度地往前扑去,头狠狠地磕在檀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无脸鬼也没好到哪里去,下半身被椅子压得严严实实,上半身被陈元压得密不透风。
从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丝哀鸣。
迟钰安默默把椅子往后搬了一点。
陈元捂着屁股站起来,理了理摔得皱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着将自己稀疏的那两根头发捋到同一边。
他面上气定神闲,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向迟钰安微微欠身:“尊敬的客人,请问这是您掉落的东西吗?”
如果忽略摔得脖子和胳膊绞在一起的无脸鬼,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以及眼前人身上极其不合身的格子衬衫,迟钰安勉强可以把陈元当作欧洲时期最绅士礼貌的古堡管家。
可惜啊,这个场面还是太滑稽。
迟钰安看着陈元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
是他丢了的眼珠!
“是我掉的东西。”迟钰安刚想拿过来,又收回半空中的手。
左右都是要交给他们的。
“我今天来也是想问,这颗眼珠是属于谁的。”迟钰安顿了顿,继续道,“我想知道他的详细身份信息。”
如此短短的一句话,如此平铺直叙的一句话,让陈元的脑海一瞬间波涛汹涌。
他之前本以为眼珠的拥有者就是迟钰安,可迟钰安也不知道,但是迟钰安喜欢老板,老板喜欢他爱人,他爱人喜欢那个小三,现在小三不是迟钰安,那么迟钰安就只能是——
深情且爱而不得的小可怜,因为撞见了老板他爱人和小三偷丨情的场景,而开始心疼老板,拿眼珠过来问身份,也只是想为老板讨回一个公道。
啊!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上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爱情!
陈元来时,是来势汹汹地来。
他要为他的老板伸张正义。
他选择了最有压迫感的出场方式,穿墙。
虽然结局不是很好,可他自认补救的还是非常及时。
但现在,陈元看向迟钰安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怜爱。
看看这精致白皙的小脸,瘦弱的身板里承载着满满的,对他们老板的爱。
弱不禁风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被吹倒。
生不逢时啊生不逢时。
“您放心,这个消息我们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给您查出来。”陈元信誓旦旦。
迟钰安后背泛起一股寒意,直觉告诉他,这个老板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莫名的,慈爱?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开个价吧。这个消息要多少钱。”迟钰安没有钱,但他有封锦砚。
就现在的形势来看,如果他说他要上天,封锦砚都能想办法把他从地府送上去,更别说是一点钱了。
“客人,您是我们拍卖行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位客人,这个消息,我们可以免费送给您。请您于三日后的晚上,来这里参加拍卖会,届时,我们将会把查到的消息给您。”
无论是九百九十九还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都是编的。
陈元恨不得现在立刻将小三的消息拱手送到这小可怜面前。
迟钰安垂下眼睫,这话的真伪暂时不好分辨,可他没有时间了。
封锦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如果耽误得太久,被他发现自己不在家,保不齐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此他只是随意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起身道:“怎么出去?”
陈元对迟钰安摆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从墙里走。
“穿过这面墙,您可以直接回到家里。”陈元抬脚将地上的障碍物通通踹开,向迟钰安略一点头,“请您跟我来。”
随后率先踏入墙内。
迟钰安紧跟上去,却在抬脚的那一刻,被一双从地上伸出来的惨白而长的手牢牢抓住了脚腕。
地面上响起阴恻恻的声音:“嘿嘿,你没有机会了,北界鬼王有喜欢的人了。”
迟钰安听着心里烦,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有必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吗。
如果这个拍卖行有投诉渠道,那他第一个投诉的员工就是这个无脸鬼。
正想一脚将这渗人的鬼踹远点,一张照片忽然“唰”一下出现在迟钰安眼前。
无脸鬼还是趴在地上,只是伸长了自己的手臂。
高举着那张照片:“你看,这就是北界鬼王爱人的照片,客人,你连人家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照片……
迟钰安一把夺过照片揣进怀里,趁无脸鬼没反应过来迅速冲进墙壁里。
独留下无脸鬼一人在身后无能地咆哮:“怎么还偷东西呢!”
偷什么偷,分明是抢的。
再说了,他们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偷吗?
从墙里出来,迟钰安就出现在了自家的阳台上。
这种穿梭方式虽然快,但他还是不习惯。
只能两手撑在栏杆上,喘着气让自己的脑袋能舒服一点。
顺手捞起正趴在地上睡觉的迟小花。
与此同时,客厅里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迟钰安滞住呼吸,深深垂下头,还好,赶上了。
哎呀照片上是谁好难猜啊,是谁偷拍的照片也好难猜啊[垂耳兔头]
今天听:温柔诗篇
“你说你有一个誓言,在这清冷的雨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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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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