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夜里，只她们两人。
“夕颜”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对她说的话有了反应。
她没再那样看着何满，而是坐回了凳上，声音闷闷的：“嗯。”
像一个孤寂的娃娃。
她俩关系本来就好，何满把她当自己亲近的，虽然现在的夕颜看上去不太对劲，但到底还是心疼居多。
何满走近了几步。
“夕颜姐别想太多，有时候就是越想越难过。”
她觉得眼前的人应该就是夕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头发几日长了这许多，但她的心这样告诉她。
她在旁边坐下，托着腮靠过去：“夕颜姐，我给你说点开心的事儿吧。”
“最近便利店来了一个大帅哥，特别好看，人还特别好。”
夕颜闷闷地发出点含糊的声音，像是在应她，长长的墨发从肩膀盖下，也遮住了她的大半面孔。
尽管夕颜没有回应，何满还是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夕颜姐，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吧，有点喜欢他。”
说话时何满的脸上爬上了微微的红晕：“他真的很不错，所以我最近也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变成一个足以和他匹配的人。”
“我想，如果我是大美女，或者是什么学霸，又或者家里多点钱，是不是就能在白富美中占一头，也算匹配得上了。”
“那些钱啊脸啊，我控制不了，就想着再努努力，总不能一辈子呆在便利店里。”
说着何满看了看夕颜姐。
“夕颜姐和我一起，就算是不为了男人，总还是要往着更好的奔啊！”
何满看着夕颜乌黑的发顶，声音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夕颜的肩膀动了动，似乎是有些哽咽，何满是这个动作很熟悉，因为夕颜姐总是这样敏感细腻，也因为这份细腻时常为春去秋来感到难过。
从某种程度上，何满觉得夕颜姐有些像林黛玉，都是因为看透了太多，慧极必伤。
“晚了，完了。”夕颜没抬头，只这样说着。
“这有什么晚的，二十七岁正年轻了，怎么就就完了。”何满听不得夕颜这样说，“那个谁，忘了名字了，老大年纪才去当了总统，还有那个肯德基爷爷，那么大年龄了都能成功创业，肯德基都开到我们这儿来了。”
“夕颜姐，别这样想，大器晚成嘛，也许我们的时期就是比别人来得晚一点。”
她心里难受，便走到收银台后面，拍了拍夕颜姐的脊背。
她瘦得可怕，凸起的骨头刺着何满的手心，单薄的肩胛骨，黑到像是漩涡的发顶。
何满心疼她，便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她总是对夕颜姐有着一种怜惜，也说不明来处，就是怜惜她，不是可怜，是惜。
抱住她，才发觉她的身上一股凉气，冷冰冰的，没一点温暖，何满用手上下搓着她的肩膀，好让她热和一点。
夕颜靠在何满的身前，一言不发，只双手过来轻轻揽着她。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何满微微仰着头，炫目的灯光照着她的眼睛，闪着晶莹。
夕颜是和她一样命苦的普通人，甚至比她更苦，如今她回来了，遇见鬼先生的种种就变得遥远了，显得飘渺而不真实，而夕颜才是她真正的生活。
是挣扎在贫穷与尴尬中的一条小鱼，是手机里看了很久都舍不得买的山竹。
“夕颜姐，真的，我们努努力吧。”
“去考研，去考证，去学东西，去试试新工作。”
“哪有那么多桎梏。”
“不过是作茧自缚。”
“可以的。”
“真的。”
“我们试试吧。”
“夕颜姐。”
夕颜不说话，只是抱着她手紧了些。
何满猜想前段时间夕颜姐一定经历了些什么，可她不好去问，只能一下一下拍着肩膀哄着她。
等有客人来了，两人才松开，何满给他结账。
那客人走之前似乎多看了何满几眼，面上露出几分疑惑来。何满不明所以，只微笑着说：“慢走。”
客人摇摇头，离开。
夕颜坐着没做声，等那客人走了，才慢慢开口：“小满，我又能去哪儿呢？”
何满正去理货，自然而然地回答她：“天大地大，那么多人，有人就有机会。”
夕颜笑了笑，弯起的弧度也是细微的。
她的目光聚在何满身上，是那种看着宝物的眼神，带着满意和欣喜，却又无限悲伤。
如果说她把何满看作年轻的小辈，欢喜于她的青春，那在她眼中，她已经成为风烛残年的老人，无力充斥着她。
何满是极喜欢夕颜的，但她此时的眼神莫名让她不适应。
“别这样看着我，夕颜姐。”
夕颜痴痴地笑了，也不回话，只那眼神还是如此。
“对了夕颜姐，魏先生晚点会过来，前夜里发生了点奇怪的事儿，大概十五天吧他都会在这儿。”
年轻女人的脸又红了起来，泛着健康的色泽。
夕颜这才注意到这个在何满口中的男人，何满意识到她一直在夸这个男人了吗？从开始到现在，只要是提起，她总是带着仰视那个男人的语气。
夕颜歪了歪身子，靠在收银台上：“哦。”
淡淡的。
似乎是不太欢迎的语气。
何满只好哄着她：“夕颜姐他不会打扰到我们的，真的。”
夕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点点头。
该说不说，何满能感觉到夕颜对男人的不喜，即使是像鬼先生这样的。
或许她见到本人会改观一些。
可让何满不理解的是，等魏子厌来的时候，夕颜看见他似乎更不开心，她一言不发，只趴着，不想理人。
何满没打扰她，知道她不喜欢，招呼魏子厌在玻璃窗前，给他倒了杯热水。
魏子厌往夕颜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看了许久，又转过来看向何满。
“那个是我的朋友，夜里一起上班的。”何满解释道。
魏子厌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想不到。
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把带来的宣纸和墨水摆上，拿出笔来写字。
这也是何满第一次见到魏子厌是如何使用那些宣纸的。
怪不得用那么快，何满还以为练书法都是要慢工出细活，他手腕转了转，龙飞凤舞地就画了起来。
之所以说是画，是因为何满完全看不懂他在写什么字。
但是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何满也无事可做，就在一旁看他。
夕颜在那边抬了头，似乎是在看他们这边。
何满没注意到，倒是魏子厌往那边看了一眼，夕颜便又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怎么和她做朋友？”魏子厌的声音冷冷的。
“啊？”他怎么这么问？何满不经觉得有些冒犯，不太高兴，“她是我朋友！”
魏子厌看着她，似乎还是有些不解：“好吧。”
何满有些不太理解怎么回事，夕颜怪怪的，鬼先生也怪怪的。
不过对魏子厌来说，他也挺不理解的。
何满一个活人为什么要和死人做朋友？
便利店里满是阴森的鬼气，纠缠在何满身上的痕迹比那天那个“流浪汉”留下的还多，那边角落里坐着女鬼时不时抬起头来贪婪地看着她，魏子厌皱着眉，觉得要保何满度过这十五天没他想的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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