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禁制光幕彻底闭合的刹那,擂台之上,只见容景铄腕间骤然发力,已然半截出鞘的长剑便嗡鸣着挣脱剑鞘束缚,银亮剑身随声在晨光下划出一道冷冽弧线,随后径直朝着源面门刺去。
动作间不过瞬息。
这一剑快得惊人。
剑锋未及,凛冽剑气就已先一步铮然割裂空气,在青石擂台上犁出道道细碎的白痕。
北辰剑宗的裂峰诀,式如其名,刚猛霸道,一出手便带着不容喘息的压迫感。
扬起的剑风扫过擂台边缘的残留的符纸碎屑,竟将其瞬间绞成齑粉,散于空气,不留一丝痕迹。
而对面,源却似对眼前此景早有预料。
只见他腰间墨色剑穗轻轻一荡,更显右手按上剑柄时动作的轻快稳健,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剑鞘上摩挲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古朴的韵律。动作间,明明看似迟滞,却在剑尖即将触到衣襟的瞬间身形微侧,紧接着,长剑便紧随着“铮”的一声当即出鞘。
源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花哨,抬手便是一道暗沉的剑光堪堪贴着容景铄的剑锋斜掠而过。两剑相击的刹那,彼此气浪以交击点为中心顿时炸开,擂台边缘的光幕竟都因此微微震颤,连泛起点点细碎的涟漪。
这时,那包括景晏在内的从未观看过源擂台表现的修士方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那柄长剑,通身竟是同那剑穗一般的一片墨色。
“好快的剑!”台下有人低呼,声音里满是惊叹。
容景铄心中也是一凛。
事实上,他方才这一剑看似直进,实则藏了三道变招——先是直刺面门引对方格挡,再借势绞剑卸力,最后以剑花攻向对方下盘,同等境界内,寻常修士即便能避开首击,也躲不过后续的连环杀招。
上来便拿出自己的真本事,这是他向来对对手的尊重。
可如今,源不仅避开了,甚至还能以剑脊精准抵住他的剑身。
那格挡的力道不偏不倚,恰好卡在他变招的间隙,这份对剑招的预判与控制力,竟比宗门内他交过手的不少专精裂峰诀的弟子还要精湛。
若是他人见自己招式被轻易攻破许是免不了会因此生怒,就宛如那初日的沈清玄,但容景铄却是不怒反喜,作为在北辰剑宗耳濡目染的环境下生长起来的新一代剑修,眼底只是战意更盛。
下一刻,容景铄的临场反应也是飞快。
只见他足尖点地,身形凌空翻转,长剑在手中斗转间便挽出数道银弧,每一道弧光都带着破空的锐响,如同暴雨般朝着源周身数处要害落下。
北辰剑宗的暴雨剑讲究快、密、狠,剑招之间几乎没有间隙,剑风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寻常修士躲避不及,只需被一道剑光擦到,便会顿时皮开肉绽。
台上的一切都在昭显,这是一场同先前第一场毫无相似的真正的武力比斗。
台下的北辰剑宗弟子看得热血沸腾,纷纷扬声叫好,连带着周遭的修士也忍不住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在擂台上那两道交织的光影上。
源依旧站在原地,挥舞着的墨色长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
面对袭来的剑雨,只见他不闪不避,以剑身为轴,连带着手腕轻轻转动,每一次格挡都一如先前,恰好落在容景铄剑招的间隙处。看似被动,却总能将对方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更奇的是,他的剑尖偶尔会在碰撞时轻轻一滞,看似不经意地撞上容景铄的剑刃,每一次碰撞却都让容景铄的手腕微微发麻,剑招的轨迹也随之偏移半分。
那力道不大,却精准地戳在暴雨剑发力的薄弱点上,仿佛早就将这门剑法学透了一般。
台下的景晏也看得入了神。
也是在这动作间流露的灵气中,景晏方才发觉,源大抵也是水灵根的属性。
但,为何,源却迟迟不动用自己的灵力水诀呢?
疑问之中,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源的身上,连指尖都不自觉地随着源的剑招微微划动着。
他明明是丹修,相较之下,虽多少擅使,自觉对剑术却到底算不得精通,但如今依旧能从源的动作里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不是单纯的凌厉,而是一种收放自如的掌控,仿佛每一次挥剑都经过了千锤百炼,既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半分破绽。
颈间的小黑也微微绷紧了身子,蛇信子快速吐动,一双竖瞳紧紧盯着源的方向,像是也看懂了眼前的情势般,偶尔还会轻轻蹭蹭景晏的耳垂,似是在与他分享这份紧张。
唯有容景铄自己,在一次次剑刃相撞间,隐隐察觉到一丝异样。
方才他使出暴雨剑第七式时,因急于进攻,手腕转动慢了半息,这是连他自己都后知后觉的细微失误,可源的剑尖却就是那么恰好点在了他剑鞘的纹路处。
那力道极轻,如同春风拂柳,却让他手腕一震,下意识地修正了动作,原本有些凝滞的剑招瞬间变得流畅起来。
这细节太过细微,若不是容景铄自幼在北辰剑宗练剑,对本门剑技的发力习惯和破绽所在了如指掌,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察觉,甚至于那动作的隐蔽,那高台之上的本宗长老可能都不会留意。
可他越想越疑惑:源的动作明明与北辰剑宗的剑招看上去毫无相似之处,剑路也偏向内敛柔和,与北辰剑宗追求的锋锐之气截然不同,却为何总能在关键时刻,精准地补上他因剑招疏漏留下的空缺?
这感觉就像……就像小时候练剑时,师尊在一旁轻声提点,用木剑轻轻纠正他的姿势一般。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自己压了下去——源是散修,自己记忆中对此人毫无印象,想来也该是从未与北辰剑宗有过交集,又怎么可能懂本门剑技的精髓和细微破绽?
或许只是巧合罢了,毕竟剑道殊途同归,有些破绽或许本就是共通的。
容景铄甩了甩头,将疑惑压在心底,一来二去之下索性不再保留。
他足尖在擂台上一点,身形骤然拔高,长剑在手中旋转一周,剑身泛出淡淡的蓝光,竟是使出了北辰剑宗的成名招式之一——北辰斩。
这一剑,不再追求快与密,而是将所有灵力凝聚在剑尖。剑风呼啸间,竟仿佛带上了几分天地之力,擂台上铺就的青石地面被剑气所及,竟裂开一道深沟,碎石飞溅,连空气都仿佛被这一剑劈成了两半。
台下的北辰剑宗弟子瞬间沸腾,纷纷站起身来,扬声叫好:“是北辰斩!容师兄居然已经练成了这招!”“这一剑下去,那散修肯定挡不住!”
连高台上的北辰剑宗长老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显然对容景铄的进步十分满意。
台下的景晏则是安抚了下衣领间不知为何隐隐又有了躁动迹象的小黑,趁着众人的注意大多被擂台吸引,悄然将一粒普通安魂丹塞进了小黑的口中——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漱魂丹那般的丹药太易惹眼,还是用些普通一点的丹药为好。
虽说也就只能起到养魂舒心的作用,但总比没有强不是吗?
而就在这时,擂台上,源终于动了。
此刻,他不再固守原地,一身黑袍衬托下,身形更如同鬼魅般向后径直飘出数尺,墨色长剑随之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圆弧,剑光不再暗沉,反而泛起淡淡的金芒。
那金芒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温润而坚定的力量,与容景铄的蓝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紧接着,源猛然抬手挥剑,挥出的却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道看似平缓的剑风朝着对面北辰斩的剑光迎去。
下一刻,两剑对峙——
两道剑光相撞的瞬间,不少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可预想中的巨响没有传来,反而看到容景铄的蓝色剑光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而那道看似平缓的剑风却依旧朝着容景铄飞去。
容景铄瞳孔顿时骤缩,他想挥剑格挡,却发现自己的手腕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着,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那股力量不强,却恰好锁住了他的灵力流转,让他的剑招僵在半空。
而就在剑风即将落在容景铄身上时,源却突然收剑。
墨色长剑“唰”地一声归鞘,剑穗轻轻垂落,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决从未发生过。
他看着容景铄,眼底看上去似是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淡淡开口:“你的北辰斩剑心太急,灵力一股脑凝聚在剑尖,却忽略了剑身的平衡,后劲不足,若遇到真正的强敌,这一剑怕是会反噬自身。”
他的声音不高,没能透过禁制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却也已经足以让擂台之上的容景铄将其听了个清清楚楚。
容景铄愣在原地,手中的长剑还在微微颤抖。
他回味着源的话,再想起方才对练时那些细微的提点,骤然突然明白过来——源不仅会北辰剑宗的剑招,还对这门剑法学得极深,深到能一眼看穿他的破绽,还能以最温和的方式指点他精进。
可他从未在宗门内见过源,更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散修精通北辰剑宗的剑技。
“你……你到底是谁?”容景铄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源,可源的神情依旧沉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源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对他的回应。
他转过身,朝着擂台下方走去。他的脚步依旧平稳,每一步都踩在青石台上,没有半分急促。
只不过走到擂台边缘时,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恰好与景晏的目光撞个正着。
源的脚步顿了顿,墨色的瞳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那暖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泛起一圈涟漪,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对着景晏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了擂台,回到了原位。
景晏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甚。
他抬手摸了摸颈间的小黑,小黑似乎也缓过了气,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蛇信子在他的指尖轻轻一点,带着一丝暖意。
看到小黑又恢复了原样,景晏也算是放下了几分担心,转眼望着源的方向,不解自语:“你到底是谁……?”
而高台上的萧泓笙神情依旧平静。
他抬眼望向擂台,高声宣布:“第二场比试,源胜!半个时辰后,丹烨对阵源,争夺本次论道大会的冠军!”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喧哗,欢呼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震得空气都微微震颤。
而只有围观众人间的两名当事人神情态度依旧从容,无论是赞赏亦或是不甘,正对上的都是两个人这几日流露在外的最为常见普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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