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笺将头转回去,“打哪?”
“打他头。”
陆云笺抬眼看了看立在他们前方的白影,他正好整以暇地垂眸看着他们,并不打算干预他们的任何行动。
破月淬满灵力,猛地掷出,携着耀目紫光穿过白影,径直朝着后方黑暗中去。然而,却有人先她一步,青碧色的强劲灵光一闪而过,无论是彩绘东岳大帝像还是幻境,都霎时间碎作千万片!
四周忽起狂风,刹那天光大亮,风雪扑面而来。
陆云笺收回破月,见漫天大雪中行来一个烟青色身影,脚步很急,片刻便来到他们面前,正是季衡。
陆云笺忙一把将裴世拉起,道:“季衡哥!你怎么也在幻境里面?”
季衡道:“原本我们在原处等你们,可不知为何,忽地狂风大作,风雪迷人眼,眨眼间便到了一段长阶前,拾阶而上,便见无数金身佛像。再过片刻,忽地一片漆黑,我一路摸索至此,过了许久,才遇到你们。”
陆云笺道:“我们看见的也就是这样。不过你有没有遇到一个白衣男子,他非要给你算生辰八字?”
季衡蹙眉道:“什么白衣男子?”
陆云笺心下了然,恐怕那人就是冲着裴世来的。
为什么独独冲着他来?
……什么照灵鸟,什么同根同源?
陆云笺抬眼看向裴世,可他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或许他也根本没有答案。
季衡道:“我用通讯符联系了阿瑶和江年,他们并未被卷入幻境,此时正在不远处的村庄中等我们。”说着似是终于留意到了裴世的状态,问,“裴公子受伤了?”
裴世将被陆云笺拽着的手收回,没有去看季衡,道:“无事。”
他说着便挺直了背脊,大步往前走去,陆云笺怔了一瞬,正欲去追,季衡却忽然一把拽住了她:“云笺,你们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
陆云笺看着裴世的背影,默然片刻,道:“……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幻影。”
季衡闻言也不再追问,只道:“许是此地精怪设下的陷阱,天生地长的精魅最擅设幻境,你们莫要太放在心上。”
“嗯。”陆云笺将目光自已经走至远处的那个背影身上收回,“天生精魅……会设置这种都是佛像的幻境吗?”
“此事我也不曾想明,若说是某处的结界,附近却也没有寺院之类……且我似乎见过那场景几次,只是幻境中景象与现实中终有相差,不能得知究竟是何处。”
听季衡所言,他似乎觉得这幻境不过是偶然,可陆云笺却知道绝非如此,至少幻境中的白衣人与她和裴世都相识,这便不可能是巧合。
陆云笺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迈步往前走去。身旁季衡的脚步极轻,连靴子踩在积雪里的咯吱声响都没有。
二人默然走了片刻,陆云笺问道:“季衡哥,你有没有听说过‘断界阵’?”
季衡闻言一怔:“……断界阵?”
陆云笺道:“我听说三百二十年前仙人与魔王大战时,魔王制造了一件用于打通两个时空的武器,叫做‘断界骨’,但我看过很多阵法图谱,没看到过什么断界阵。”
季衡踌躇片刻,道:“……陆尊主与陆公子,不曾告知于你?”
陆云笺微微一顿,而后停下脚步,袖下指尖不自觉攥紧:“告知我什么?”
季衡思索片刻,道:“许是陆尊主与陆公子担忧你思虑过多。”他说着抬眼看向陆云笺,“你可知灾劫的传闻?”
陆云笺轻轻点头。
季衡道:“我虽因记忆缺失,也对灾劫知之甚少,但近年来云间世与镜阳宗两派合力设法共对灾劫,便也有所知晓。”
陆云笺道:“……记忆缺失?”
季衡微微颔首:“其中缘由我也并不清楚,所幸也并无大碍。你可知圣清结界?”
陆云笺点头:“可以覆盖方圆万里的最强防御结界,这个我哥和我说过。”
季衡道:“三大门派与部分地方仙门共设千机阵,以保灾劫降临时,可以顺利开启圣清结界。圣清结界以四方神兽之阵为基,而四方神兽,正是用于开启断界阵,云间世结界、圣清结界、断界阵三道阵法互相连通,以求发挥各个阵法的最强效力。魔王用于打通两个时空的武器是为‘断界骨’,而断界阵,则是模仿断界骨,用于撕开时空裂缝的阵法。”
“……撕、撕开时空裂缝?”陆云笺如遭雷击,“那不是和几百年前魔王做的事一样吗?”
“自然不是一样。”季衡道,“魔王打通两个时空,是为引渡妖魔、毁灭两个时空,而我们之所以想要撕开时空裂缝,是为联合另一个时空共对灾劫。”
“可另一个时空——”陆云笺后知后觉地刹住,对上季衡略显疑惑的目光,忽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可另一个时空并非修真界,如果撕开时空裂缝,妖魔横行,必然会导致另一个时空血流漂杵、生灵涂炭。
……所以,那个属于自己的声音说要毁掉断界阵,就是为了阻止修真界撕开时空裂缝?
可既然她知晓断界阵不可行,修真界其他人难道半点也不知道?又或者即便知道,也要撕开时空裂缝?
……还是说,修真界撕开时空裂缝的目的,并非如季衡所言,是为了联合另一个时空共对灾劫?
她无从得知修真界的目的如何,也无从得知是否应该告诉众人关于另一个时空的事情,不知孰利孰弊,不知是福是祸。
季衡见陆云笺一瞬站立不稳,抬手扶住她,道:“另一个时空怎么?”
陆云笺轻轻摇头,避开了他的手:“没事。”
好在季衡没有多问,只道:“我也仅知如此,如若你想知晓更多,或许待开启合魂阵法,你恢复了记忆,便能尽数清楚明了。”
是啊……马上就可以恢复记忆了。届时所有的事,或许都会有答案吧。
陆云笺轻吐一口气,道:“裴世走远了,我们快些跟上去吧。”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仿佛不过突如其来的小小波澜,只平添了疑问,却得不到任何答案。此事裴世绝口不提,陆云笺便也不多说,季瑶和贺江年见他们如此,都以为只不过是偶然,没太放在心上。
此后偶尔听说所过之处建有寺庙,陆云笺便都会去看看,可看了好几处,都是一无所获,仿佛那个鬼魅一般的白色身影,真的只是一场不可找寻踪迹的梦魇。
裴世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半点瞧不出不对劲,陆云笺不知道,这样一个一贯看起来从容自若的人,在无数个深夜里,是否会被噩梦所扰,不得安宁。
裴世当然也不会告诉她任何答案。在这几人里,仿佛他才是那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风雪连绵,一切痕迹都被大雪掩盖,渐渐地不再那么清晰。惟觉光阴流似箭,转眼便时近年关。
离除夕只剩二十余日,陆云笺却忽然做了个有些反常的决定——
她要回云间世待上半月,再和其余几人汇合。
大多数仙门都没有过节的习惯,云间世与镜阳宗在每年除夕都会给众长老弟子放假半月,直至上元节。
陆云笺也并不打算留在云间世过除夕,几人约好,待完成任务,便都回贺江年家,一同度过新春佳节。但她或许多少还是对云间世有些不舍,于是便在行程将要完成时,抽出半个月回到云间世。
裴世听她如此说,像是见了鬼似的,抬头看向她,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有事要回云间世吗?”
“……没有。”
“那你回去干什么。”陆云笺道,“总不能是太无聊太清闲,所以喜欢上班吧?”
“……”
季瑶道:“此去路途远,也让我们送送你。”
“没事,”陆云笺转向季瑶,那种会噎死人的攻击性刹那间就都没了,甚至双眸都盛不下盈盈笑意,“没有多远,我开个传送阵,再雇马车回去就好了,钱还是带够了的。”
陆云笺行动效率很高,前一日提出要回云间世待上半月,第二天晌午人就已经到了云间世山脚下。
此时云间世正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好天气,只是风有些大,陆云笺自山前石阶缓缓攀上,走至山门时,回身向下一望。
云间世正如其名,隐在重重云雾间,目及之处皆被一层淡金而几近透明的结界笼罩。
结界之中形状奇异的花朵隐隐流转,细碎花瓣飞扬于云间世各处,如同淡金色的细雪,正如中孚大殿前那株神树一般,终年不凋,数百年来护佑着云间世。
风起云涌,云间世四处云雾如逝水一般流动,送来万壑松涛。
陆云笺想起来,她曾在《修真界通史》一书上看到过,云间世曾是仙门至尊,世间数百大小仙门尽数归其麾下,想来万众朝拜时,声响应当就如风声呜呜、松涛阵阵。
这样壮观的景象,再过二十余日,她就再也看不到了。
可陆云笺没有为云间世任何一处景色停留太久,她甚至不常去见陆稷与陆明周,一回云间世,便将自己关在房内,足足关了半月。
半个月后,云间世下了一场大雪,陆云笺没有与父亲和兄长告别,只做了一盒白梅花糕,提着下了山。
距离除夕还有七日,初时陆云笺还有些紧张忐忑,日子越到后头,反倒愈加平和,甚至有一种终于可得解脱的轻松之感。
闲暇之时提起毛笔写写画画,也总算不是画符咒,偶尔翻看几本书,也总算不用特意去找什么《修真界通史》《神鬼妖魔录》《攻伐绘阵图解》。
一日陆云笺在院中拾到了一只小麻雀,雪水厚重,打湿了它的翅膀,它一时飞不起来,陆云笺便将它带回屋里,找了些粟米来喂。
小麻雀吃了粟米便很精神,居然不怕人,还蹦蹦跳跳地过来啄陆云笺的手指。陆云笺一只手哄着它,另一手悬在半空,正要用手指摸一摸小麻雀的脑袋,门外却忽然响起了“笃笃”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陆云笺尚未回应,木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先是燕燕蹦蹦跳跳地进了门,瞧见小麻雀,便兴冲冲地过来与它玩,裴世跟在后头,提着个糊了一半的纸糊灯笼:“不是去拿彩纸?怎么拿着拿着人不见了。”
小麻雀瞧见裴世进来,不知是被带进来的风雪冻着了,还是被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躲到了屋中角落。燕燕忙三两步跟了过去,把它捏起来放在自己衣襟里,小麻雀却不肯,又扑腾着飞到桌上。
“路上碰见了一只小麻雀。”陆云笺道,“雪水打湿了翅膀飞不起来,等它翅膀干了我就把它放走。彩纸在那边柜子里呢,你拿一下,我陪它玩会儿。”
裴世没吭声,半晌之后将纸糊灯笼放在一边,走至桌旁,也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麻雀的脑袋。
不过他不受待见,指尖还没碰到,小麻雀就又蹦远了。他再伸手,小麻雀就再蹦,一时谁也没碰到谁。
陆云笺笑道:“这只小麻雀还挺聪明。”
裴世的手停在半空,沉默几许,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就这样,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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