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不到你了。”
吃完晚饭，姐妹二人回到房间写作业，和马可、路卡一样，双胞胎姐妹住在一个房间里，小小的房间，只有一个狭小的窗户，空气有些闷热。
这似乎是有历史渊源的，和窗税有关。在欧洲地区，能看到很多建筑，都有无法开启的装饰假窗，实际的窗户大小，可能连头都无法伸出去。
就像坐牢一样。
苏珊看着头顶很有年代感的灯泡，老式的吊扇吱呀作响，光影之间，她埋头写着课后作业，这和欧美剧里放学后疯玩开party的场景截然不同。
就是在这时，妹妹伊莎突然小声说了那样一句话。
苏珊眨眼，有些干涩的眼睛稍微感觉好了一些，某超级英雄剧的台词，放在这里似乎也挺贴合，表达的意思也差不多。
有些双胞胎之间，有着神秘的心灵感应，从前，苏珊和伊莎也是这样，会有些难以言喻的默契，但这样的感觉很轻微……苏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是说，只有在遭遇危险，才会感觉强烈吗？
难道，是因为苏珊不是原来的苏珊吗？
苏珊停下了笔，转过身去，看向趴在床边写作业的伊莎。房间太小了，不够放置两张桌子，因此，姐妹两会轮流使用唯一的桌子。
苏珊把胳膊架在椅背上，下巴垫着胳膊，灰绿色的眼睛，看着和她不那么相像的妹妹，伊莎也在用同样颜色的眼睛看着她。
苏珊斟酌着话语，“或许是我们都长大了。”
“无论再亲近的关系，长大之后都会逐渐远离。”伊莎颇为文艺地接话道，但她并不因此感到悲伤，甚至还有些雀跃，“我可不想将来喜欢上一个人，会被你窥视了心跳。这下，我可以放心了。”
留着雀斑的少女笑嘻嘻的，缀在脑后的麻花辫一颤一颤，但苏珊看得出来，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回想起餐桌上父亲安东尼奥投下的“震撼弹”，苏珊开门见山地说道，“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是因为爸爸说的去米国吗？”
伊莎泄了气，她背靠着床边，地上铺了柔软的地毯，坐起来很舒服，但还是能感觉到地面的冷硬，美丽的少女脸上带着点忧愁，将心事告诉给了血脉相连的姐姐，“我英语不太好。”
“而且，我总感觉，事情不像爸爸说的那样简单。”
“或许，到了那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珊宽慰道，实际上，她说这话也有点底气不足。
她也不太看好这样冒险的行为。
爸妈对那边真的了解吗？听说米国也很排外，歧视严重，去到那能做什么呢？真的会比现在好吗？
苏珊隐约意识到，以罗西家族的情况，即便姑妈在米国，恐怕也很难通过正规渠道拿到签证，或许是更大胆的某些行为，但这无异于赌博。
会不会是被骗了？但安东尼奥又很固执。
某个时期，确实出现了“淘金热”，高速发展的米国，仿佛成了新的世界中心，安东尼奥会对那里产生一些幻想，好像也情有可原，或许是在雇主家中听到了些什么，或许是装修团队的同事怂恿，或许……
“会和今天早上的马桶有关吗？”伊莎嘟囔着，“爸爸为此修了很多次，这次终于不想再修了。”
“可是这样，再租个别的房子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非要跑到国外去呢？”
苏珊还没说话，就听到隔音并不好的门外，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嘿，马可，该死的，你在厕所里做什么？！黄金都要被你拉出来了！快点出来，我憋不住了。”
路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苏珊甚至能想象到男孩夹着膝盖，憋红了脸，来回踱步的窘境。
“来了来了，你就不能跟我错开吗？！我才刚进去一分钟！”马可的声音同样暴躁，他真是受够了和兄弟争厕所，每次都被催促得很狼狈。
“我上你也上，跟屁虫，讨厌鬼！”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却被急着厕所的路卡一把推开。
“嘿，你！”
回答他的，是急急关上的门，差点没夹到他的脚！马可正要破口大骂，里边却传来了崩溃的叫唤声，“爸爸，爸爸，马桶又堵了！”
伊莎撇嘴，“又来了。”
一家六口人，挤在只有一个破旧厕所的出租屋里，争抢厕所是时有发生的事情，更麻烦的是洗澡，即便每人十分钟，排队下去，都要一个小时了。当然，男孩们都很随意，冲冲洗洗就完事了。
可在这过程中，有时候也会遇上突发情况，即便洗澡之前，会反复询问有没有谁要上厕所，但是，一到人进去洗澡，就有人要急着上厕所了，拼命拍门，催促里边的人出来，这对刚刚抹上香波的人来说，真是极为恼火的一件事情。
所以，对于女孩来说，连洗个头都要挑日子。因此，苏珊干脆剪了短发，却也逃不过洗头洗澡时被催促的命运。想到这，苏珊也不免有些烦躁起来。
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在城市里讨生活，总是会很不方便，尤其是早高峰的时候。看剧的时候自然是图一乐，可总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还有破旧的家电，陈旧的房屋，即便艾丽娅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活在这里，总还是要小心翼翼。就罗西一家的经济条件，即便搬走，大概率也是租的类似的房屋，只是年代远近的问题。
这样一来，苏珊好像也有些能够理解，爸爸安东尼奥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了，大概也是被美剧中的美好生活欺骗了吧。要是说新房的话，米国那边或许确实会比较新一点。
但是，祂们一家能住上那样的房子吗？
没有储蓄又能力有限的人，或许到哪里都一样，怎么保证会更好，而不是更糟糕呢？苏珊不免有些悲观。
可安东尼奥是蓝领，虽然提起来不太体面，其实在每个国家，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工资都算是可观的，艾丽娅是会计师，或许更好找工作，但要说以此移民，或者跨国打工……
苏珊心事重重，第二天上学，正好碰上拉丁语随堂考试。她盯着试卷上陌生又熟悉的文字，认命地拧开了笔盖，心里有种淡淡的绝望，她忘记复习了。
呆梨一般是直升制，小学到初中，同一个班级的学生，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因此，同学们有足够长的时间，建立深厚的友谊，而且，学校一般是社区型的，关系更加紧密。
而到了高中，如果没有直升的院校，根据各自的人生规划不同，也会有一些变化。
普通高中，也分为不同的类型。文科、理科、语言、美术、音乐舞蹈五大类。
苏珊就读的是传统的文科高中，堪称地狱级难度，喜欢看书的伊莎反而在理科高中就读。这不得不说，这有几分戏剧性的阴差阳错。两姐妹都学得很痛苦就是了。
苏珊是中途转学来的，为了跟上进度，还降级复读了一年，和国服类似，呆梨一般是五到六岁上学，小学五年，初中三年，之后高中是五年。
所以，当同学们熟练地找到了自己的小团体，苏珊却总有些格格不入。
这或许也跟她是体育特招生有关，这在理科高中相对常见一些，在这历史悠久的文科学校，却是十足罕见，更像是为补充这方面的不足，才增加了这么个选项，苏珊侥幸进入到了这里，却没得到什么系统的培养，反而要追上完全陌生的课程。
对从小受到家庭熏陶的优等生们，或者天赋异禀的平民天才来说，苏珊就像误入其中的“野蛮人”。
苏珊是六岁上的小学，她现在是高二，已经十七岁了，距离允许打工的十八岁，也就一年的时间。如果转学到别的学校，也还来得及。但对于未成年来说，这样反复的道路，是未知且令人恐惧的。
当然，任务者苏珊也很迷茫就是了。
“苏珊，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有心事？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淡淡的香水味飘来，柔顺漂亮的长发，似不经意间掠过苏珊的手背，穿着名牌服装的少女背着手，微微偏头，很是自然地和她并肩而行，没再沿用有些戏剧性的开场。
呆梨人似乎也擅长察言观色，或许，这跟祂们手势与语言并用有关。苏珊本不太想和吉安娜有太多的关联，但面对少女真挚关心的目光，她又有些迟疑了。
她有点想问问对方未来的规划，但这样好像有点越界了。
平日里，苏珊也听同学们提到过类似的话题，一般就读文科高中的学生，将来都是希望向某些领域发展，是精英家庭的选择。
联想到卡尔德拉家族的情况，听说卡尔德拉先生在竞选都灵市长，吉安娜就读公立高中，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会显得更加“亲民”一些？吉安娜的母亲是律师，或许她也会遵循这样的道路，将来也有可能是医生、学者、外交官……那些职业，对于现在的苏珊来说，好像太遥远了。
苏珊言不由衷地说道，“我在想，之后去什么学校。”
吉安娜双眼微亮，“爸妈希望我不要离家太远，博洛尼亚就很合适，那里也有不错的专业。”
少女说得很谦逊，但言语中的自信，也说明了她的底气，清冷的灰色调眼眸，透着几分神采，蜂蜜色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她站在那里，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希冀，似乎以为这是她们之间的小小约定。
微风吹过，打乱了苏珊那头浓密卷曲的黑发，她理了理，却感觉怎么都理不好，于是干脆选择放弃，“我的意思是……我在想，之后会选择怎样的职业学校。”
“文哲对于我来说，过于晦涩难懂了。”
今天下课后有体能训练，最近有个高校联合比赛要参加，因此临急临忙要突击训练，所以苏珊也有些搞不懂学校的想法，究竟是重在参与，还是要拿个名次？不管怎样，苏珊都要全力以赴就是了。
这事，苏珊也提前跟妹妹说了……她怎么就记得这事，完全不记得要复习拉丁语？训练结束，身心俱疲的苏珊回到了家所在的公寓，爬上了吱呀作响的楼梯，推开门，苏珊就感觉到家里气氛的凝重。
罗西一家坐在饭桌上，脸上是同样的阴云密布。
苏珊关上了门，不由得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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