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门板透过单薄的衣物传来寒意,却远不及明谦心底滋生的万分之一。他瘫坐在门边,目光空洞地掠过倒在地上的竹渊,那枚诡异的注射器,还有掌心那张被揉皱的、仿佛带着诅咒的照片。
标本师,终成标本。
那几个血红的字迹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雪花无声飘落,衬得病房内的死寂愈发震耳欲聋。
几分钟,或许更久,明谦如同一尊石像,一动不动。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过后,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清醒开始缓慢地渗透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能被击垮。无论这是然顾死后布下的局,还是明悠那阴魂不散的诅咒,或是其他什么超出他理解范畴的诡异力量,他都不能在此刻崩溃。他投入了太多,失去了太多,早已没有回头路。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混合着昙花、金属焦糊和铁锈玫瑰的怪异气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有些迟缓,但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
他先是走到竹渊身边,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颈动脉。脉搏微弱但规律,只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他仔细检查了竹渊的颈侧,针眼很小,只有极微量的不明液体注入。暂时看不出 immediate 的危害。
他没有试图唤醒竹渊。此刻的“父亲”,无论是那个混沌的竹渊,还是刚才那个被“明悠”意识短暂占据的竹渊,都充满了不可控的危险。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注射器上。他没有用手直接去碰,而是从出诊箱里拿出一个密封袋,小心地将其装入。针管内残留的透明液体,是关键的证据。他需要分析它,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产生如此诡异的效果。
然后,他走向那个矮柜,再次仔细检查。除了那张照片,再无他物。对方做得干净利落,只留下这唯一一个,旨在彻底扰乱他心神的“礼物”。
他直起身,环顾这间熟悉的病房。月光依旧冰冷,阴影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那个空号的来电,竹渊诡异的言行,明悠意识短暂的“附身”……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个疗养院,或者说,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已经出现了某种“裂缝”。而裂缝的那一头,是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在运作。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然顾有关。
然顾。然顾。然顾。
这个名字像一句咒语,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恨意、迷恋、恐惧、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彻底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他不能再被动下去。
他拿出手机,不再试图拨打那个空号,而是快速拨通了另一个加密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恭敬但略显紧张的男声。
“先生?”
“是我。”明谦的声音冷得像冰,“启动‘清扫’程序。级别:最高。目标:疗养院及周边三公里内所有非我方监控设备、可疑信号源。人员:全部替换为‘哑巴’(他培养的绝对忠诚且沉默的执行者)。时间:一小时内完成。有任何抵抗或异常,直接处理,不必汇报。”
“是,先生!”那边的人没有丝毫犹豫。
挂了电话,明谦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不管幕后是谁,他首先要夺回物理层面的控制权。他要将这里变成真正的铁桶,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任何异常信号也别想传出去。
然后,他走向竹渊,将他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动作甚至称得上一丝温柔,但眼神却毫无温度。父亲是他计划的核心,不能出任何差错。在弄清楚那注射剂的影响之前,他需要加强监控和……保护性禁锢。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竹渊,转身大步离开病房。走廊里依旧空无一人,但他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变化正在发生。他安插的人,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没有回值班室,而是直接走向地下实验室的入口。此刻,只有那里能让他感到一丝扭曲的“安全”感。
厚重的暗门无声滑开又闭合,将地上的世界彻底隔绝。实验室冰冷的空气和熟悉的仪器嗡鸣声包裹了他,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他没有开主灯,只打开了操作台的无影灯。冷白的光线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如同舞台的焦点。
他将密封袋里的注射器放在操作台上,又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照片,抚平,放在旁边。明悠冰冷的眼神和那行血红的字迹,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然后,他打开了冷藏柜,取出了那个装有然顾角膜的容器。
他凝视着那两片透明的组织,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然顾最后那一刻的瞳孔,那里面倒映着的自己的脸。
“是你吗?”他对着角膜低语,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异常清晰,“你真的……做到了这一步?连死亡都无法禁锢你?”
没有人回答。
只有仪器低低的运行声。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痛楚席卷了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者,是那个将然顾当作藏品、试图将父亲改造为容器的标本师。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才是那个被观察、被引导、甚至被……培育的标本。
然顾那些看似卑微的爱,那些痛苦的呢喃,那些偏执的收藏,难道都是伪装?是为了让他沉迷于这种被需要、被绝对占有的错觉,从而一步步滑向更深的疯狂,最终达到然顾自己都无法亲手实现的……某种终极的“融合”或“永恒”?
甚至……包括然顾的死亡,那场惨烈的车祸,是不是也是这个疯狂计划的一部分?是为了给他最后一击,为了在他灵魂上打下最深的烙印,为了让他彻底崩溃,从而变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个完美的、疯狂的、足以承载然顾所有执念的……宿主?
明谦感到一阵恶心和眩晕。他扶住操作台,大口喘息。
如果真是这样,那然顾的成功,远超他的想象。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到那枚注射器上。分析它。必须立刻分析它。这里面,或许就有答案。
他戴上更高规格的防护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注射器内的残留液体抽取出来,分成几份,放入不同的分析仪器中。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高效液相色谱仪、细胞活性检测仪……所有他能想到的检测手段同时启动。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声响,压抑得让人窒息。他像一头困兽,在灯光下的狭小空间里来回踱步。
突然,他的私人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短信。
依旧来自那个空号。
明谦的身体瞬间僵住。他几乎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的过程。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几秒后,才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缓慢地拿起来。
信息内容依旧简短,却像一颗炸弹,在他脑中轰然引爆:
「礼物喜欢吗?下次,试试你胃里那枚戒指的味道。——R」
R……然顾(Ran Gu)!
明谦猛地捂住自己的胃部,那里仿佛真的开始灼烧起来,那枚被他吞下的戒指似乎正在消化液里翻滚,嘲笑着他的徒劳。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戒指被吞下去了!他甚至知道……知道明谦此刻在实验室里,在分析那枚注射器!
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怖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明谦。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疯狂地扫视着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通风口,每一个可能的隐藏摄像头。
“出来!”他失控地嘶吼起来,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显得异常凄厉,“然顾!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仪器完成分析的、单调的提示音。
「滴滴——」
「滴滴——」
明谦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缓缓走到主分析仪前,看向屏幕上的结果报告。
当看清那复杂化学成分分析结果中最核心的几项指标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那液体里,除了多种强效的精神活性化合物和激素类似物之外,最显著、最不可思议的成分是——
高度浓缩的、带有特定基因标记的、属于然顾的……信息素残留片段。
以及……
一种极其微量的、从未被记载过的、仿佛来自某种……非人生物的……信息素编码信号。
就像……某种引导程序。
明谦看着报告,又缓缓转头,看向操作台上那两片在灯光下显得无比诡异的角膜。
一个疯狂到极致、却又能完美解释一切的猜想,终于冲破了他所有理智的防线。
然顾……或许真的从未真正“死亡”。
他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自己……“上传”了。
而此刻,那个幽灵,正潜伏在网络的某个节点,潜伏在疗养院的电路里,甚至可能……就潜伏在他身边的空气中,看着他。
等着他,完成最后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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