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雷雨不停。
磅礴的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车顶、前窗和引擎盖上，头顶咚咚的闷响仿佛鼓声，雨刷器狂躁地一次次扫过玻璃，前方视野却依然模糊一片。
夏小池裹着毯子缩在副驾驶，靠背被夏禹放低了，但他的不适却好像更明显了几分，眉头再也没有松开，耳朵时而隐没在汗湿的头发里，时而立起来。
严重的时候，夏禹甚至能看到他纤白的手挣扎着趋近于毛茸茸的兽爪，又被拉扯着恢复成脆弱修长的形状。
夏禹的指节全是刚刚砸出来的红痕，他的后悔堵在舌根后面泛苦，他只能迫使自己不朝夏小池那边看，然后握着方向盘，猛踩了一脚刹车，冲出大门朝毛医生的宠物店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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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三花今晚心神不宁的。
本来的他的作息特别健康，十二点之前早该睡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合上眼睛他便觉得心底一阵惊悸，刚刚浅眠就会惊醒过来，如此反反复复了几个小时。
辗转反侧得实在难受，窗外的雷雨又吵人，店里的几个猫崽吓得咪啊咪的叫，毛三花干脆打算起夜喝个水，顺便下楼安抚一下因雷雨和七月半灵力波动而受影响的小猫。
没走到楼下，他还没来得及开灯，就从2楼窗户看见了安静夜路上的一辆大车——那是一辆庞大的黑色SUV，破雨而来，车前刺眼的两团白光像是照亮百鬼夜行路上的一对探照灯，来势汹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讨债的。
那车一个急刹停在门口，溅起一大圈浑浊的雨水，接着，驾驶位下来个男人，瞬间就被暴雨淋得浑身湿透了。
雨下得太大，在窗户上挂了一层模糊的雨帘，毛三花看不清男人的脸，但他的经验告诉他，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家里的猫急病了。
周围入住率不高，没有大型宠物医院，毛三花接诊过不少这样的急诊病例，当机立断地下楼，开灯，弯腰拉卷帘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店门外那男人刚好反手摔上车门，那声巨响隔着雨幕和玻璃门都能听见。
他快步绕到另一侧，小心翼翼抱下来一个毛毯紧紧裹住的人，侧身徒劳地挡着雨，然后便朝店里冲进来。
“毛医生！”那男人声音嘶哑着大叫着。
“人？！”毛三花傻眼了：“不是，小伙子，我这儿是看猫的！！”
夏禹用肩膀把门推抵开，顿时，屋外的雨顺着细缝飘了进来，下一秒，一双湿漉漉的室内拖鞋踩在店门口的防滑垫上。
闪电的雷光下，他的眼睛发红，脸却惨白，雨水跟着脸噼啪朝下落，猛一看跟鬼似的。
“是你？”毛三花终于认出夏禹来，接着便意识到了不对，脸色跟着一变，夺步上前，掀开那毯子朝里一看！
“小池？！”毛三花厉声一吼，接着抬头质问道：“你干什么了？！”
“我——”夏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什么也辩不出来。
半晌，他有些痛苦地道：“对不……”
“够了。”毛三花哪里等得到他回答，立刻果断道：“人给我。”
“毛医生，他……”
“够了！”毛三花一言不发，冷着脸劈手将夏小池抢过来。
夏禹的手臂一轻，他下意识地跟上毛三花两步，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罪魁祸首的身份，掐着手，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带着浑身脏兮兮的雨水，穿着泡满了雨水的室内拖鞋，踩在夏小池家一楼的防滑垫上，像个手足无措的傻子。
毛三花扛着神志不清的小儿子上楼，走到一半，咬牙切齿地回头，看见门神一样杵在门口的夏禹，道：“傻站着干嘛？卷帘门给老子拉一半下来！”
“啊，好的。”
夏禹应声而动，转身把门拉下来，又规规矩矩地站了回去。
“……”毛三花道：“你这是半夜专门来给我看门呢你？”
夏禹的眼睛微微一亮：“我也可以上去吗？”
“毛巾在柜台后边，擦干了滚上来！”
再朝上两阶，毛三花听着响动不对，又转头，随即崩溃地吼道：“把你的破拖鞋换了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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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悄无声息地跨过了零点。
夏小池挨到自己那张熟悉的床，额上重新搭上了冰好毛巾，好像终于平复了些许，连面色也红润起来。
毛三花给他掖了掖被子，搭上他的手腕。
毛三花活过的时间比十个夏小池还多，闭眼感知了片刻，情况立刻便摸清了八分。
他从心底舒了口气，回过头看夏禹时却依然凶神恶煞：“给老子详细复述一遍整个过程。”
夏禹拘谨刻板又焦虑地坐在床尾，头发被擦得乱翘，半干的毛巾胡乱搭在他肩头。
他克制地与夏小池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目光却忍不住朝夏小池露出来的半张脸看去。
毛三花眉头一跳，护崽地挡了一挡。
“赶紧的！”
“我逼急他了。”
夏禹的记忆似乎拼不出完整的段落，只能断续道：“他在沙发后躲着我，本来是猫的样子……后来他烧得很厉害，中间醒了一次，但神智不清晰。”
“你逼他什么了？”毛三花抓住重点，那两道阎王似的眉毛倒竖起来。
“我逼夏咚咚自己承认……承认自己是夏小池。”
“什么玩意儿？”毛三花莫名其妙：“夏咚咚本来就是夏小池。咚咚是他小名儿。”
“不是的。”夏禹无心理会这条新的情报，只是沉声道：“这中间很复杂……总之，我之前就有些怀疑我的猫和……和您的儿子是同一个人。刚才是确定了证据，非要他承认自己的身份。”
毛三花在夏禹看不到的地方暗骂了一句夏小池：“……马虎！鲁莽！”
“我没有察觉到他的身体状况不对。”夏禹低头道：“……非常抱歉，全是我的错。”
毛三花没理他，他便没把头抬起来。
半晌，夏禹听见毛三花嗤笑了一声，道：“非要他承认自己是猫妖？是异类？”
“不是的，我本意是想……”
这时夏禹抬起了头，只见本来在毛三花的位置上的那个男人不见了，转而蹲坐着一只威风凛凛的三花猫，夏禹一愣，想说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确实是你的错。”那三花猫口吐人言道：“今天是夏小池小天劫的日子，劫后三天是他形态维持最不稳定的时段。——那猫耳朵，那尾巴，看见了吗？”
夏禹轻轻地点点头。
“恰逢七月半，雷雨之夜，没有月亮，今晚是最糟糕的夜晚。”
“入夜之后情况就更难控制了，而且越靠近零点越容易崩溃。我猜我这个傻儿子是拼命想在你面前维持猫的形态，而你却傻啦吧唧地，不停地从一边刺激他。”
“他本来就不是特别有天分的孩子。”毛三花舔舔爪子，合掌又分开，道：“一心二用——啪，走火入魔了。”
夏禹的拳头在身侧握紧了。
毛三花慢悠悠地转头，看向床上睡着的夏小池，恨铁不成钢道：“我说什么了？让你留在家里，偏不留，非要跑出去，这下好了吧，死小子。”
“那……”夏禹的身子朝前倾了倾，问：“严重吗？”
毛三花见夏禹即便看到了自己猫说人话也并不害怕，还在关心着床上睡成死猪一样的夏小池，态度可算好了一点。
“……凑合吧。”毛三花收起了那副骇人的表情，尾巴摇了摇，决定说实话。
“十二点过了，七月半也就过了，灵力紊乱也能慢慢好些。找人输点灵力调养两天，吃点药，烧退了就没什么事了。”
他锐利的猫眼看了一眼夏禹：“算你送得及时。”
夏禹的肩膀正要一松，毛三花又提起嗓子道：“但恐怕今天晚上要成他的心理阴影了。”
夏禹沉默半晌，道：“我可以承担一切后果，只要我能做到。”
“你很难做到，小子。”毛三花甩甩尾巴，有些讥讽：“他拼死拼活地想要避免让你知道真相，就是因为他见过他哥被上一个主人抛弃的样子。”
夏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接着，他道：“我不会介意……”
“现在你说你不会介意，但夏小池从哪儿知道你会不会？”毛三花长叹口气，道：“我们混得很难的，年轻人。”
“……抱歉。”夏禹只能道。
半晌，毛三花叹口气，道：“……行了，你走吧。”
夏禹呆坐着没动，毛三花又道：“你在这儿，他醒了又会条件反射想把耳朵收回去，懂吗？”
夏禹只得站起来。
他走到房间门口，又转头回来问道：“……三天之后，我能再来看看吗？”
“我不欢迎你。”毛三花跳到地板上，烦躁道：“但具体怎么样，要看这臭小子怎么说了。”
毛三花朝被子里裹着的夏小池努努嘴。
夏小池侧卧着，那对毛色均匀的猫耳朵此时乖巧地立在头顶，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着。
毛三花温厚的灵力稍微安抚了他体内不受控制的力量，他现在就像一只被母猫圈在怀里舔毛的小猫崽，迷迷瞪瞪地睡着，但很安心。
夏禹不舍地收回目光，再将肩上的毛巾取下叠好，朝房门外走了一步。
“谢谢您，毛医生，小池他……拜托您了。”他低声说：“希望三天后我能听到好消息。”
他狼狈焦急地来，又失魂落魄地回去。
那辆黑色SUV灰溜溜地驶离了店门口，丝毫也看不出来时的气吞山河之势。
毛三花跳上窗台目送那车走远，待踱步回去，正要帮夏小池额头上的毛巾翻一面时，他却发现，夏小池床上隆起的那一团被子变小了。
这时他还以为夏小池只是状态不稳定，又回到了猫咪的样子，于是叼起被子的一角，掀了开来。
“臭小子……”
接着，毛三花噎着了一般定在原地。
被子中间出现的不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狸花猫，而是一个顶着猫耳朵的，抱着尾巴，一边流口水一边睡得无比香甜的小孩儿！
毛三花——一个诞生自建国前，但还算开明的老父亲。
夏小池——将会迎来一个短暂（3天）的幼体化（人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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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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