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回到霍格沃茨,假期结束后再见面,空气里都蒸腾着一种发酵过后的兴奋。礼堂里人声鼎沸,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像一千只康沃尔郡小精灵在开派对。
不一会儿麦格教授就带着一年级新生进来了,那些带着紧张又憧憬的稚嫩脸庞让我想到自己刚到霍格沃茨的样子。
那时候詹姆斯兴奋地和西里斯打赌分院考试一定是跟巨怪搏斗,我忐忑地跟在他们身后,到了礼堂,烛光摇曳,很快叫到我的名字。卢修斯和纳西莎在斯莱特林长桌殷切地望着,我不安地走上前,戴上那顶破旧的帽子。它在我脑海里嘀咕了好一阵,才终于扬声宣布:“斯莱特林!”卢修斯满意地扬起了下巴,纳西莎投来鼓励的眼神。我一步步走到他们身边坐下,听到詹姆斯和西里斯嘀咕的声音,“...斯莱特林...最邪恶的学院...”
但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时间有一种独特的魔力,它总是给过去蒙上一层柔光,让我们忘记当时的痛苦。
又或许,当时的痛苦在成为“过去”之后,就成了可以轻描淡写地提起的小事。然后,新的、更深的痛苦如期而至,等着我们再次跋涉,等着它又变成下一件“小事”……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的周而复始。
“莉娅?”身边一道声音把我从漫无边际的思绪里拽了出来,“你还好吗?”
雷古勒斯关切的脸凑近了点,我摇了摇头,试图驱散明明处在这样暖光融融的热闹环境里,却距离这一切很远的感受。
“没事。你刚才说什么?”
“嗯——我在说保护神奇生物课,老实说,我不认为海格那个大高个能够胜任教授职位。”
海格?我这时候才隐隐约约地想起邓布利多刚刚宣布的消息——凯特尔伯恩教授这个学期暂时离职,要去各国游历,学习更多神奇动物知识,而海格,已经被魔法部证明无罪,邓布利多教授请他担任我们的保护神奇生物课教授。
我几乎是下意识就看向了格兰芬多长桌——
发现他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一个暑假不见,他像被施了速速生长咒,肩膀的线条舒展开来,褪去了几分少年的单薄,开始显露出青年的挺拔。那头总是乱翘的黑发似乎简单修剪过,却依然有几撮不听话地立着,在礼堂明亮的烛光下泛着黢黑的光泽。
此刻,他正和身边的西里斯热烈地争论着什么,脸上是那种我非常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西里斯懒洋洋地切着牛排,嘴角后着笑,时不时回应两句。
佩鲁姆的目光则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满是崇拜。卢平也在,他的脸色比假期前似乎更苍白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此刻被朋友的笑声感染,那由衷的愉悦让他看起来也多了几分生气。
“我们今晚还练习大脑封闭术吗?”雷古勒斯问我。
我点了点头。
————
第二天早上,整个上午的课程都像是在梦游。魔咒课后,我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耳边是拉文克劳女生兴奋讨论弗立维唱诗班新成员的叽喳声。
随着人流涌出教室,狭窄的石廊变得拥挤喧嚣,空气里混杂着羊皮纸、墨水、还有年轻巫师们身上各种洗发香波的气味。
就在这嘈杂涌动的人潮洪流中,一个身影如此鲜明地撞入我的视线。
阳光透过高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斜斜地倚靠着走廊尽头一根石柱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灵活地抛接着他那根熟悉的魔杖,目光却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涌出的人群。
像一头在阳光下打着哈欠、却随时准备扑击的年轻狮子。
我的脚步钉在原地。
我喜欢詹姆斯·波特。这个念头在看见他之后更加强烈。而这也让我更加心酸——太阳的光芒会吸引太多人,可只有足够幸运的人才能够拥有太阳...
不。我应该为曾经被太阳照耀过开心的...
“奥瑞莉娅!”
他几乎是弹离了石柱,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逆着人流,他有些笨拙但目标极其明确地朝我挤过来。
“嘿!瞧瞧!”他几步就冲到我面前,带来一股清爽的风。他微微低下头,毫不掩饰惊喜地上下打量我,“你长高了!”
我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带着青草、阳光、和柑橘的气息,我想起了迷情剂——二年级时,有一个斯莱特林男孩对拉文克劳的女孩用了迷情剂,纳西莎当时就把我叫到一边,告诫我要小心入口的东西,但随即又不屑地补充,说没人敢对我们这样做。六年级,我们就会学习如何熬制迷情剂了。
“我当然也长高了!”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还故意挺直了脊背,脚跟似乎不着痕迹地又垫高了一丝。
他又在炫耀——我希望我讨厌他。
“假期前西里斯那家伙非跟我打赌,看谁假期后蹿得高。你猜怎么着?当然是我赢了!昨晚在公共休息室他还想耍赖,非说我偷偷垫脚!”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幸好莱姆斯和彼得都给我作证!他欠我三个加隆呢,待会儿就找他要!”
“不过,莉娅,你是不是应该多吃一点呢?你看我们——”我终于从走神的状态出来,他在比划我们之间身高的差距,那种得意劲儿在他脸上几乎要膨胀出来——
我是说,他看起来太开心了。
“或许你该多运动运动。”他建议道,语气真诚又带着点调侃。
“或许吧。”我转过头,不再看他。一个路过的男生撞到我的肩膀,他立刻扭过头,凶巴巴地吼了一句,“嘿!看着点路!”
“我没事。”我低声说。
“下次注意点!”他瞪着那个男生,目光很快又落回我脸上。见我不说话,他叹了口气。
“过来这边。”他极其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带着我避开了人流,走到庭院那棵巨大的山毛榉树下。
“莉娅,你…”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低头看着我,手还松松地圈着我的手腕。我们侧身站着,脚尖几乎碰在一起,“你看起来不太好…整个八月底都没收到你的回信。”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词句——
这在他身上是很少见的,他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我曾经以为他是一个粗线条的男孩,会经常沉浸在自己的兴奋快乐里。
“西里斯跟我提了点……关于麻瓜世界还有格里莫广场的事,听起来糟透了。他说他整个假期几乎都被关着,连猫头鹰都被锁了。”他又顿了顿。
风从黑湖那边吹过来,我第一次觉得这里的风真大,也很冷。漫天枯黄的落叶如同无数绝望的蝴蝶在狂舞,又簌簌落下。我们厚重的校袍扬起又落下,发出沙沙的悲鸣。
我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眼睫,迎上他关切的目光。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波特——”
我艰难地挤出这个词,眼前的男孩表情凝固了一瞬,我的心也随着它搅在一起。
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怀疑自己幻听,“……什么?”
大树上斑黄的树叶簌簌下落,我的心仿佛也在跟着下落。
“我没事。你还有别的事吗?我得赶紧去礼堂了,下午还有魔药课。”我的目光落在他仍拉着我手腕的地方,轻轻挣了挣。
“莉娅,这叫没事?你脸色白得像刚被摄魂怪吻过。”他的声音夸张地扬了起来,又往前逼近一步,完全遮挡住我身上的阳光。
“别敷衍我。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和西里斯聊过——我知道你不太自由——他们总是限制你。西里斯说,你不给我回信,很可能是因为他们不让...”
他紧紧地盯着我,那种灼热又关切的目光让我的眼眶发热。我开始责怪纳西莎,她为什么要把那些事情告诉我?他们说想让我永远快乐,想让我永远感到安全,就是把所有残酷的真相摊开在我面前,让我去做出选择吗?
她知道我会怎么选。
“波特…放手吧…我真的得走了…”
也许我的表情实在太难看——我甚至觉得我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困惑又担忧地盯着我,慢慢松开了手掌,我几乎是逃也似地冲进了秋天呼啸的风里。
————
四年级的功课变得更加繁重。希贝尔·格林格拉斯告诉我,教授们已经开始为我们五年级的O.W.L.考试做准备。一些学生在抱怨麦格教授布置的变形课家庭作业太多时,麦格教授解释了原因。
而躲避詹姆斯·波特比我想象中更难——要知道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经常一起上课,但好在希贝尔最近身体状况不错,我只要紧紧地和她贴在一起,下课之后快步离开,对他时常看过来的探究又关切的琥珀色眼睛装作视若不见,就可以了。我可以无视我的心酸和苦涩。
但众所周知,詹姆斯·波特是一个格外擅长逮着一个人不放的男孩。
上完草药课,我和希贝尔出来。不远住一个男孩飞快地从我们面前跑过,边跑边嚷嚷——“等等!”
希贝尔看着那男孩的背影轻笑,“哦,你不知道吧?他是拉文克劳的新生——好像叫伯特什么的,自从被高年级逗弄了一番之后,就一直兴致勃勃地要找拉文克劳失踪的冠冕的下落。”
拉文克劳的冠冕,我记得...波特他们一年级时就曾好奇地问过宾斯教授——他们刚刚入学,对一切都充满好奇,非常想知道四大学院的传承物都在哪里。但宾斯教授也不太清楚。后来他们又分别问了各个学院的教授。弗立维教授说冠冕是跟拉文克劳本人一起消失的。拉文克劳死后就没人知道在哪了。
“他追问格雷女士能有用吗?”
“奥瑞莉娅,别小瞧这些幽灵。他们存在的时间比我们长多了,谁知道保守着什么秘密呢。就像某些画像,知道的事儿也一样多。比方说,克拉克和弗林特在一起了——就是一幅画像告诉我的。”
我微笑,“如果你多去魁地奇球场,你也会知道的——她经常在那儿等弗林特。”我想起和克拉克之前的矛盾,再次察觉时间的飞逝,它可以轻易将两个人的矛盾化解,又想起那个男孩——我曾经还为此担心他会觉得我的手段太阴险...那是我第一次为了另一个人的看法而担忧,甚至坦然承认。
我又走神了,直到希贝尔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我,我才看到那个男孩就站在我们前面不远处。
————
希贝尔离开了,又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他看着我,忽然说。
我直觉他原本打算要说的话不是这个。
但生活就是这样,真正的情况都会和自己设想的千差万别——我们都要学会接受。
我努力不去想他原本打算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盯着远处那棵树叶纷纷飞落的大树,“和以前一样。”
是的,和以前一样,长时间失眠,频繁神游。我想起阿布后退的发际线,或许不久的将来,不,可能现在,我就要有这个同样的困扰了。
“那很好。我很高兴你不会为一些事情烦恼。”他的脸色变冷了。
我又点了点头,假装听不出来他的气闷。
我们一直沉默着——我是一个很习惯安静的人,他不是。
但显然,眼下的情况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你为什么不去上神奇动物课了?”他飞快地打断我。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以为他会我问为什么不回他的信,或者暑假里面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认为海格上课隐患非常大。”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见自己说。
“什么?”他眨了眨眼睛,又露出那种没听明白的表情。
“他在学生时期就敢在城堡里豢养极度危险的八眼巨蛛。上周的第一节课,赫奇帕奇那个叫苏珊·博恩斯的女生差点被炸尾螺的火焰点着头发。我不能把自己的安全托付给一个莽撞、笨重、毫无教学经验的前猎场看守。”我很清晰地说着,甚至我感觉我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着,我袍子下的手也伴随着它们颤抖,只好用力握成拳头。
“而且,波特,这也是为了海格好。如果我在他的课堂上出现哪怕一点点‘意外’……”我停顿了一下,“相信我,我爸爸绝对不会让他继续待在霍格沃茨教学,一分钟都不会。”
他愣愣地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却又被我这番“完美”的斯莱特林言论堵得一时语塞。他紧紧盯着我的脸——
“莉娅,”他终于开口,固执地盯着我的眼睛,“但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不是!”
是不是都不要紧了。我在心里说。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波特。”我摇了摇头,“我之前允许你叫我的教名,是看在西里斯的面子上,不想大家太难看。但是……”我打算说出最伤人的话,却对上他错愕又受伤的眼睛——
我过去非常喜欢他的眼睛——它们总是快活明亮的。或许人总是向往自己缺少的东西。我甚至暗暗祝愿——希望他永远一帆风顺,永远都可以做一个快乐的、没有忧愁的男孩。但我没有想到,伤害他的人会是我。
“你真的太吵了。没完没了。”我清晰地听到自己落在走廊里的声音。
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意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变得模糊。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别再来找我了。”我飞快地、几乎是凶狠地别开脸,声音因为强忍情绪而带上了一丝尖锐的破音。不等他回答,我用力推开他挡在身前的手臂——那手臂似乎也带着一丝僵硬的无力——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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