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里德尔破天荒来米娅的寝室里找她。
米娅那时正坐在床上擦干头发。
“或许,汉斯小姐应该和我解释一下?”
里德尔语气揶揄,他是来看米娅笑话的。
“多么难得的事,里德尔先生居然记得我的姓氏,你之前可不会这么有礼貌地喊我。”
即使已经气到连说话都不愿意看着他,如此无礼了,米娅也挪出一个可以被坐着的床沿空位。
地上很脏。米娅认为,她示意里德尔坐到自己身边。
里德尔:“我的解释呢?玛丽亚。”
米娅:“什么?”
里德尔:“你不会觉得我今天会让你用这副蠢样子糊弄过去吧?我今天心情实在是好,所以我最后再问一遍,那些流言?”
他不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名字和玛丽亚放在一起被如此编排,毕竟被贬低轻贱的不是他。
而让玛丽亚名誉因为自己受损,让里德尔不可谓不愉悦。
他明白在玛丽亚的价值观里,她珍视自己的名誉,几乎胜过性命。
于是那些对他冒犯而升腾起的一丝不爽被巨大的喜悦压倒了。
没错。
米娅气疯了。
“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你有什么可兴师问罪的,被比作狗的又不是你,我需要给你解释什么?!”
她把擦头发的毛巾甩到床位,一想起那些脏词句,她就心脏痛,胸口气得疯狂起伏。
里德尔挑了一下眉头。
“我以为你刚刚已经出完气了。”
米娅抬头瞪了他一眼,“上次差点闹出好几条人命的不知道是谁。”
里德尔本来打算晚上来找他的“同类”分享那些他听来的有趣传闻,。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隐约看到远处湖边有一个模糊熟悉身影,定眼一看,米娅拖拽着一个比她高出一截的女生的头发,然后一把按到水里。
里德尔太意外了,他根本不知道气到失了智的米娅居然是会用暴力行为来解决矛盾。
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米娅把玛蒂尔达的头从水里拎起来,然后扇嘴巴,力道极大,因为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米娅另一只手扬得有多高,甩出去又有多快。扇清醒再按回水里去。玛蒂尔达的脸被折腾得没法见人了。
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玛蒂尔达居然也不敢告状或者找人帮忙,只是哭着藏起来。
害得米娅头发都因为挣扎幅度太大,整个溅湿了。
里德尔看着她还没干透的头发。挑衅她。
“我们的长·发·公·主原来是一个野兽派。”
我们,野兽派。
几乎是贴着米娅的脸念宣战书了。和那些流言里的宕妇羞辱和污言秽语可以说是相辅相成。
而长发公主则是里德尔自己的恶趣味。
下午女孩往楼上看的那一眼,让里德尔恶寒。
那句“公主啊公主,放下你的长发……”
是故事里的王子说的,是她米娅说的。那么谁在塔楼里,当那个被“囚禁”的公主?
彼时他里德尔站在楼上,听着她的呼唤。
她怎么敢的?是觉得他猜不到她的恶趣味?不是的,那一眼几乎明示了他,米娅就是刻意这样干的,就是为了让他想明白的。
里德尔想起那个被一群孩子簇拥着,被她王国中那些忠实的小臣民围绕着,编者漂亮辫子的小女孩。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想怼回去的。
究竟谁更像那个公主。
但是这样听起来一点没有责备的味道。放在这里倒是恰好事半功倍。
米娅会怎么回击呢?她会回击吗?
里德尔不是迟钝的人,他能感受到米娅对自己的纵容。自己拥有某种特殊的地位——一种让她能够容忍他偶尔的偏激与不讲理的特权。
她看起来是一个宽容的家伙,看起来,而已。
除了玛蒂尔达,里德尔就没见过她容忍过任何人。还小心眼,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会被她记恨上。
哦,还有一个他。
因为他们是这个孤儿院唯一的同类。
里德尔这么想。
他同样也容忍米娅遮遮掩掩不愿意直说,拧巴的性子。但如果米娅用表面谦和,实际带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态度与他相处,他一定弄死她。
“你要是真的那么不高兴,我会远离你的。我对你而言其实也没有非常重要的。”
女孩声音传来,平静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味道。
现在是回合制时间。
里德尔脑海里划过一个刺痛的念头。
所以她在嫌弃自己坏了她那副圣人的对外形象?拖累了她在孤儿院那副完美形象的“污点”。
她怎么敢的!?
里德尔的眼眸骤然一冷,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了冷笑。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掩饰着心底翻涌的情绪,“随你。”
他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傲与倔强。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便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那种触感柔软又细腻,就像一块寒玉突然落进了他的掌心,迅速又悄无声息地滑走了。
玛丽亚的手——她几乎从来不会主动触碰他。
她是个有教养的女孩,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清晰的边界感。
除了那次里德尔生病时,她出于照顾帮他擦拭额头外,他们之间几乎从未有过肢体接触。即使偶然碰到了,她也总是轻声道歉,显得谨慎又克制。而这样的克制,恰好是里德尔所满意的,因为他讨厌毫无边界的人。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冷冷地落在玛丽亚身上。他抱起双臂站着,像是要用这种姿态提醒自己保持防备,等待她接下来的“狡辩”。
“我是说,你。”
玛丽亚没有立刻放手,有些委屈。明明是他先开始争执的,她也没说什么,结果人就生气了。她的气还没生完呢,就得哄人。
真小气。
男生怎么可以这么小气。
但眼神却比刚才多了几分认真。
“里德尔,”
她缓缓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某种隐忍的力量,其实她已经攒了这些抱怨很久了。
“你甚至不觉得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么?”
里德尔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回答。
你看,他从来不会叫自己米娅,就像她也不叫他汤姆。
玛丽亚松开了手,垂下眼睑,声音低了几分:“我不能为你做决定。但我想我至少得告诉你——我们才是同类。不仅仅是你这么想,我也是。”
米娅的言辞向来如此,她不说谜语,却总让人需要多想几分才能真正理解。她话语的表层是陈述,深处却藏着更多情绪和未尽之意。
她没有说出口。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在这里,其他人的看法不重要,你才是我唯一在意的。
在这座孤儿院里,只有你和我是一伙的。
无论外界的流言如何,无论别人如何曲解他们的关系,他们永远是一致对外的伙伴。
多思多疑的是你,不愿意信任的也是你,不坦诚的还是你。
“汤姆,我从来都是认可你的。”
玛丽亚没有说这句话,但里德尔还是明白了。
或许从那时起,他们才是真正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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