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上并不是文屿兰的自我逃避行为。
她并非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特殊待遇,所以对此还算挺有经验的那种。
在很小的时候,非常亲近的人曾给她上过一课。
大概是在七岁,那时候她和自家的兄弟姐妹一起刚上小学。
不同种族之间有歧视这很正常,但在家族里搞就很没意思了。
文屿兰犹记得外婆家的表姐--那个被大舅妈收养的女孩。
外婆家一直阳盛阴衰,父辈就只有母亲一个女孩,在孙辈的时候,除却自己以外,愣是一个孙女也没有。
是以喜欢女儿的大舅妈便去福利院收养了个亚裔女孩。
诚然,那之后那个人也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
现在想来,那个女孩简直聪明得过分。
或许是为了尽快融入这个家庭,也或许是转移注意力。
原本她才是被收养的“外人”。
可文屿兰却亲耳听到她同自己的表哥表弟们说,他们才是同姓氏的一派,而自己是别家的人,姓别的姓氏,叫别的人爷爷奶奶.......
那些表哥表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傻,亦或者后来有没有后悔过,居然真的按照那个女孩说的那样做了。
呵!
是以,已经被白人歧视一轮后,文屿兰又在自己的同族内被歧视了一轮。
有人可能会说,那就告诉爸妈呀!
但事实就是,从遥远大洋彼岸过来谋生的家族,对他们来说,活着就是奢望,哪里又顾得了许多?
至于为什么还能给他们读书,只不过是骨子里对知识改变命运的根源渴求、或者说想要在未来获得更大的投资回报而已。
再加上外婆能为妈妈挑的对象有限,爸爸的谋生也需要仰仗外公——本就困难才把她放外婆家里去养的还想计较什么?
所以说无论文屿兰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她注定要遭这么一劫。
刚开始的日子很是艰难。
她被迫做了许多、这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丑事,然后被迫“欠下”了很多需要子虚乌有的债务,虽然到最后也不了了之。
可那一切发生的根源本就是错的。
在家里的时候他们比较隐蔽,可到了学校后,就会越发猖狂……
而那些老师也可恶得半死,明明知道她被堵到甚至连去厕所也不敢地尿了裤子,更被所有人耻笑,却也还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忽略了她。
就这么地,文屿兰经常装肚子疼地不去学校,连最简单的加减计算卷子也只能得个二三十分,加上麻木,倒真的像个弱智一般。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她废了吧?是个累赘,所以才会在她最后一次在外婆家过年时,连在房间被剃光了头也不管的那样,他们看到时只是惊讶了一下,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那个时候的文屿兰还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可却无数次想过去死。
或许是那次她眼里的绝望终于打动了妈妈,她选择带自己到她工作的地方上学--虽然也只是上寄宿的学校,而且是小学最后半学期的学习。
那是个以白人为主的社区学校,妈妈花了很多力气才做到的。
虽然她进去后也是被所有人无视、避之唯恐不及的待遇,甚至还被老师嫌弃拉分的针对。
但她还是很感谢那次转变。
因为就在那样虽无人关注,却没有压迫的地方,她自己都学得蒙蒙的,但在毕业统考的时候,她竟然考到了全州前十!
这是什么水平?
换句话说,就相当于是一个野人,突然紧急培训一下,然后就比一个从一出生就精准配比、且花费无数时间、金钱、精力的优渥子弟考得都好那样。
在登上报纸那天,爸爸妈妈的欣喜落泪,和外公外婆家的惴惴不安形成了强烈对比。
从那个时候,原本还活得一塌糊涂、被生活席卷着走的文屿兰就突然明白了。
只有实力和地位才是自己的盔甲,如果不干脆去死的话,就势必得强大、舒舒服服地活着。
而如果她还是受伤了的话,那就证明,她的盔甲等级还是不够。
她需要特别努力,才能再保护自己。
不过在得到更厚的盔甲前,她还需要把自己的小命保住,至少让自己好过一点。
至于报复,那就是等更强大后看她心情的事了。
是以,当楚宴安再次出现在文屿兰眼前的时候,她没有选择无视。
那天的她正坐在校门口咖啡店的露天座位,死磕接下来要考的建筑学。
旁边突然哗啦啦进来一大串的学生,看样子也是刚下课,或正要买咖啡去上课。
文屿兰没有在意。
为了避免与人纠葛,她特地选择了最旁边的位置,面前除了一排栏杆,就是栏杆外川流不息的车道。
刚开始还好,没成想不多时,两个男生就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站着,与她同个方向朝着街道,另一个明显更高的男生则转身靠在栏杆上,才同好友说话私下开口。
他们的距离不近不远,但为了避免碰到认识的人,文屿兰的头更低了一些,一副沉迷学习的模样。
“真的没关系吗,不用我去找她?”
站着的男生有些气愤。
“话说那个文屿兰真是耶,她以为她是谁啊?而且刚刚都有人嘲笑哥你--什么这就是连交朋友都被拒绝的人啊!都怪那个女人,真是矫情”
低头的文屿兰捕捉到这些字眼后有些尴尬,意识到靠在栏杆上的人可能是楚宴安后,她不禁抿唇,不知是不是该走的好。
看来,她之前的拒绝的确给他造成困扰。
可.....那她的损失又有谁能弥补呢?
偷偷瞄了一眼,靠在栏杆上的人果然是楚宴安。
他的声音轻柔,整个人也风轻云淡地,“说这个干嘛,或许是我太唐突的原因,才会让人戒备”
随后他叹了口气,视线一转,不经意和文屿兰抬起的视线对上。
两相一顿,还是文屿兰率先反应了过来。
“额……嗨”,她抬手打了个招呼,尽力平和。
楚宴安面前的男生也看了过来,看清人后他的眉头立时皱起。
“噢,你就是那个文屿兰……”
他立刻上前想要质问,却被楚宴安伸手拦住。
“你先回去吧”,他说。
男生还想坚持,却最终败下阵来,走回座位。
“真抱歉”
楚宴安转身微笑。
“请不要介意我朋友的失礼,如果可以的话……”
楚宴安似乎想说出什么弥补,但又想起之前文屿兰曾经的拒绝,不由停住,竟不知该说什么。
文屿兰犹豫了一下,合上书本。
“对不起。之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不相信有人会真心想和我做朋友,所以不想浪费时间……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不会……”,楚宴安眨了眨眼微笑,仍站在原地注视着她,他想了一下。
“那我还能和你你做朋友吗?”
文屿兰抬眸,“你不怕我再拒绝你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能很明显地听出。
于是楚宴安也笑了,他走了过来,站在桌子的旁边两手撑着垂眸。
“反正先问嘛,被拒绝了再说”
阳光从他的背后倾撒,映衬得他的笑容更加明媚。
文屿兰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的呼吸只停滞了一下,便微微笑着。
“我恐怕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虽然感觉很多人喜欢我,但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楚宴安回道。
“我不喜欢说话”
“那我们就先从打招呼的关系开始好了”
“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
“我是很喜欢交朋友的,但并不代表我会强迫别人喜欢”,楚宴安声明。
文屿兰沉吟了一下,也开始了她的“免责声明”。
“讲真,我有强迫症,任何事情我都想做到尽善尽美,但我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可能按照一个人所想而成的,所以如果最后闹不愉快的话,请你原谅我的不妥——并且我想再解释一下,我上次的拒绝的确没过脑子,我只是想专心后面的考试和比赛……并没有别的意思”
楚宴安的眼睛弯了起来。
“嗯……所以你是因为没时间、也怕烂尾才不交朋友的吗?但我想,你会觉得烂尾的话,是对开头和过程的最大赞美噢!而且,如果你不想的话,直接拒绝我就可以了——至于我的想法你不需要考虑,因为我认为,如果这就是上天给我考验的话,那他肯定是因为我有能力跨过才会给我的”
楚宴安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文屿兰能说什么呢?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嗯”,她点了下头,然后看向旁边的座位。
“那,我的朋友,请问你要一起坐下晒晒太阳吗?”
“谢谢邀请”
楚宴安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过你现在好像忙着看书,我就先不打扰了,再见”
他直起身子,然后便踏着晨光又回了朋友那边。
文屿兰顺着楚宴安的脚步看去,那个身形极好的人挺拔地走着,然后融入那团喧嚣,浑然天成。
她顿了一下,睫毛微颤,然后便收回视线又落在纸处。
管他什么,谁都不能阻止她的脚步。
说实在的,第一次跟楚宴安一起出去玩,文屿兰就知道不行。
她实在无法与他成为朋友。
都说朋友是一个人的镜子,那天,她或许无意中触碰到了真实的他,但很可惜,当时的她没有办法及时止损,所以也只能坠落。
照常下完课后,文屿兰匆匆忙要往回住处去。
获得全额奖学金的她并没有常去兼职,而是致力于更高层面的发展。
临考前导师已经跟她确认了,接下去的建筑设计师巡回比赛就由她来参加。
如果一路踢馆成功的话,不要说一步登天,至少整个国家都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自己的未来起步也会是片坦途……
那成功诱惑到了文屿兰。
她情愿拼上一切。
快要到住处的时候,文屿兰拐进一家蛋糕店,打算买些甜品,等奋战完今日的学习任务后好好犒劳自己。
不期然,一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施施然站在那的楚宴安。
彼时的他正侧身和另外一男两女说话。
一瞬间,文屿兰浑身僵住。
她控制住想转头就走的举动,微微笑着走近了些。
“嗨,楚……楚”
不知该如何称呼的文屿兰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该叫楚宴安还是楚同学的好。
前者太过郑重,后者又太过生分……
毕竟他们是朋友嘛!
而叫宴安?
算了,那还不如让她死的更有价值点好。
这头文屿兰还没想好怎么称呼,那边回身的两个女生当中,短发的那个就惊讶出声了。
“楚楚?”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然后定格在文屿兰的脸上。
“你们都有专门的称呼啦?”
文屿兰说不出话。
楚宴安看了一眼便旋即笑着点头。
“是啊,她叫我楚楚,我叫她小屿——一座孤单的小岛屿”
“噢,那你呢,你是因为楚楚动人吗?”,那短发女生反问。
“额……”,楚宴安顿了一下,反而不好接口。
文屿兰此时也反应过来。
见此情形,当然只能艰难点头。
“是,因为……很漂亮”
语毕,她的脸一热,顿时有些羞耻。
冥冥之中,文屿兰突然有些明白自己当初的果断拒绝——那或许不是怕浪费时间,而且怕自己心生向往。
另外一个长发女生取好蛋糕后,便交给她身旁的男生,然后笑着开口邀请。
“你是宴安的朋友?那就一起来我的生日餐吧!”
“我叫林雅,这是我男朋友李启明”
长发女生林雅挽起旁边的俊秀男生介绍,又挽起那个可爱的短发女生。
“这是我闺蜜齐飞鸢,怎么样,一起吗?”
文屿兰就算想要拒绝,有楚宴安在也不好开口,只能应了下来。
在餐厅刚开始的一切都还好,文屿兰也挨到了切蛋糕的时候。
只不过许愿的时候,林雅吹灭蜡烛,齐飞鸢就亲昵地笑着。
“哎呀,笑得这么甜,许什么愿呢”
林雅无奈。
“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着,她看了楚宴安和文屿兰一眼,像是告诫又似乎只是不经意地一瞥。
“嗯,某个人那么喜欢宴安,作为好闺蜜,我当然希望她梦想成真啦”
“讨厌……”,齐飞鸢突然害羞起来,没再说话。
令人一看就知道喜欢楚宴安的那人是她。
楚宴安抿了抿唇,然后微微一笑。
他稍等了一下,便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我先去结账,在外面等你们噢”
说着,他便施施然走了出去。
林雅闻言也站起来跟了上去。
“说好了我请耶!每次不都是这样吗……”
文屿兰坐着,正想开口同对面的两人说那就一起走吧。
却不料抬头的一瞬间,就看到那个短发女生齐飞鸢靠在了李启明的肩上。
她亲了一口男生的嘴唇,然后看向文屿兰玩味。
“你会告诉他们吗?”
文屿兰愣了一下,有些不能理解,“你不是喜欢楚……楚吗?”
齐飞鸢笑着点头,“是啊,而且我身旁这个还是我闺蜜的男朋友呢”
“那你怎么……”,文屿兰欲言又止,感到很是凌乱,又非常惶恐——她在自己面前这样,是要干嘛?
“什么怎么?”,齐飞鸢道,而后笑着。
“我是喜欢楚宴安没错,但他一直不肯接受又能怎么办?我也需要身心健康啊,况且,就算跟启明在一起,也丝毫不影响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啊——所以,你会告诉他们吗?”,她又问。
文屿兰有些头皮发麻,只能艰难道,“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呢?我其实不太了解……”
“因为你的选择将决定我们是否拿你当真心朋友啊”,齐飞鸢眼睛弯了起来。
一直没开口的李启明也看了过来。
文屿兰原想说不会的,因为她决定这就是最后一次同他们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话一出口时,却变了样子。
“如你所愿,你想让我说我就说,你不想,我就不说……但我觉得你是想我说的,因为你想要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就需要挖掉腐肉——而我就是一个契机”
齐飞鸢愣了一下,久久不能言语。
半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嘲笑我?”
文屿兰认真道,“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幸而齐飞鸢刚想开口的时候,林雅的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还不下来?楼下都没什么人了”
“马上就来了”,林雅回道,旋即起身走了出去,没再多说一句,像是随文屿兰处理。
而后者只感到庆幸,庆幸过后又是一股忧惧。
短暂见面,楚宴安给她的感觉并不愚蠢,那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而如果他知道的话还选择和他们成为朋友的话。
那,他对她所谓的友谊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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