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私厨是由一栋三层高的自建房改装成的,共有六个包厢。
时嘉年所在的包厢在三楼,安静,从落地窗看出去是巷子的景象。一片矮房的屋顶尽收眼底,从远及近慢慢淹没到深蓝色的天空里。这里是南城的老城区,而这一片是政府特地保留下来的独特建筑。
岑开宇对这座陌生的城市没有兴趣,视线一直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时嘉年,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时嘉年收回视线,转盘停下,他伸手拿起茶杯,淡黄色的茶水飘出淡淡茶香。小声道谢后,小抿一口,面无表情,食指摩挲杯身。
“实不相瞒,我们的第一面不是在火锅店。”
他的语气漠然,说出的话却让岑开宇愣住,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眸光闪烁,确认道,“你说的是,重逢的第一面?”
有什么区别吗?
时嘉年抿了一口茶,他自认为自己现在颇具商务交流的气派,“嗯,那就重逢的第一面,是在火锅店之前,你家那间店铺还贴着店铺转让……那天,你和郝智渊被街头采访博主逮到……采访。”
岑开宇露出意外神色,随即沉了沉,似乎在回忆。
“我和我的朋友们本来想租下那间店铺随便开……开一家餐饮店,没想到那间店铺是你家的,后来我们又看上隔壁的店铺,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
说完这些,时嘉年觉得口渴,停下来抿了一口茶,喉咙不够滋润,又抿了一口,茶水见底,而泡茶的茶壶在岑开宇那边。
岑开宇既意外又期待,迫切想知道时嘉年到底想要说什么,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给他。
时嘉年看着眼前的两个茶杯,莫名感到尴尬,但嗓子莫名干,他还是举起另一杯喝了一口,抬眸对上岑开宇的视线,继续说道。
“我们想着,既然你有开火锅城的打算,那肯定很需要钱,所以想问问你,缺不缺股东?我们打算入股。”
时嘉年重新抬起茶杯,一饮而尽,喉咙还是干得发紧,视线不由看向茶壶。
为什么岑开宇非要抢着泡茶,那茶壶有什么宝贝的,非要握在手边,怕他把茶壶吃了不成。
包厢安静片刻,突然响起敲门声,时嘉年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对上服务员的视线才松了一口气。
服务员愣了一下,明明点菜的时候还并肩坐,现在他们分别坐在两端。
就算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但五道菜,大转盘,不管是一边两三盘菜,还是把菜放在中间,都不合适。
时嘉年后悔了,就不该为了避嫌,假装不经意地挪了位置。
“没事,你放那边,一会儿我们转着吃。”
转着吃,防止暴饮暴食。
服务员退出后,岑开宇站起来,把位置挪到他隔壁的隔壁。
“转着吃太累了,而且,谈正事不适合大声说话。”
时嘉年想了想,点头,抓起筷子夹菜。
嗯,他们谈正事。
“我对你们的想法挺有兴趣的,你的朋友们,包括赵星?”
“嗯。”
这就答应了?!
“我上次跟你说过,我有找他策划火锅城的想法,各取所需,好像一拍即合了。”
上次……
时嘉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合作本身就是利益交换,这个合作能成,赵星功不可没。
不过,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亏他还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
“做我的股东,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岑开宇没有动筷子,光看着他吃,好像不饿一样。
他不饿,时嘉年饿了,吃了一口菜之后扒了两口饭,强行屏蔽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早在九年前,他跟岑开宇熟络之后,岑开宇就成为他无法忽视的存在。
炽热,黏糊。
后来他才知道,有些人就是天生热情,他对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时嘉年直勾勾盯着眼前的菜,没有细究是什么食材,夹起什么就吃什么,吃饭对他而言不过是生存的基本步骤。
“开心呀,想到以后能躺着挣钱就开心。”
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语气,心下后悔。
这话不就等于指着岑开宇的鼻子说,你快给老子挣钱,老子投资你就是看上你的挣钱能力。
八字还没一撇,就已经提出要求了。
岑开宇轻笑一声,“好呀,乐意为之。”
时嘉年快速咀嚼嘴里的食物。
这话给他的感觉怪怪的,有那么一丝丝高兴,又被强烈的理智压制。
像是没事找事干,他慌乱的转转盘,把油爆虾转到他面前,抓起公筷,一个两个往他碗里送。
“你怎么不吃,快吃,菜都凉了。”
不一会儿,小碗叠了虾山,他倒吸一口凉气,尴尬道:“吃吧,这个好吃。”
快吃吧,塞住你的嘴,安静吃饭,什么都不要说了。
忙完这些,他觉得感觉自己在健身房练了一圈,心率快得冒烟。
岑开宇很听话地开吃,空气安静下来。
时嘉年又觉得空气干巴,搜肠刮肚,总算想到了适合他们的话题。
“那个,关于投资入股的细节我不是很了解,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改天带你跟他们见面详聊,到时你再做决定也可以。”
做生意的人都比较谨慎,万一他吃了这顿饭回去想想又后悔了呢
岑开宇夹筷子的动作顿了顿,思忖片刻,点点头。
“确实,我该对股东深入了解再做决定,正好,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基本情况吗?”
时嘉年被一粒米饭呛住,弯腰咳嗽。
他这不是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基本情况是指什么?
个人信息?他们算是老熟人,这一步可以免了吧。
收入财产?这算**吧?
……
他的脑子顿时乱成浆糊,别人简单的一句话他就能延伸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很早以前,他就羡慕岑开宇直来直去的性格。
覆在背上的手掌具有强烈的止咳功效,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紧绷,喉咙的难受一下子就消失了。
时嘉年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眼尾微红的眼眶蓄了水,看向岑开宇时,暖色的灯光在眸中碎成银河。
“我……你……”
他想问岑开宇的基本情况是指什么,又担心这个问题太傻了。
岑开宇有些出神,幽深的眸子暗下,隐秘的心思尽藏其中。
外面传来喧闹声,好像是有人在吵架,听声音就在他们的包厢门口,两人的眼神都恢复了清澈。
“……我们俩恋爱谈得好好的,就是你,天天PUA她,诱骗她跟我分手,现在连工作都没了。”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我跟你说,你会遭到报应的!”
对面的包厢门开着,过道上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单手叉腰,伸着食指指着包厢门前的两个女生,愤怒的声音充斥整座小楼,有店员上前拉架,还有人顺着狭窄的楼梯往上看热闹。
孙宜然看到时嘉年探头出来,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插手,反手拉开包厢门,快速地把身后的女生往里推,昂首挺胸直视男人,手里拿着手机。
“呵呵,你算个球男人,让女朋友去出卖色相挣钱,不顾女朋友死活,我拆散你们是积德,我要是遭报应了就算老天爷瞎眼了!”
“我这就把你发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到底是谁会遭报应。”
“你网红了不起,就你清高,还不是在网上卖骚挣男人的钱,你可以凭什么不让别人那样做……”
男人推开上前拉架的人,一把打掉她手里的手机,摔到地上,屏幕裂开。
时嘉年看不下去了,攥紧拳头,扒开前面的岑开宇,冲到孙宜然面前,替他挡下男人的巴掌。
“时嘉年!”孙宜然惊呼,看到他脖子上清晰发红的掌印,火一下子蹭到头顶,抓起一旁的花瓶要往男人身上砸,被时嘉年拦下。
时嘉年只觉得脖子火辣辣的,歪了歪脖子,用身体挡住孙宜然,迎着男人的怒火,“君子动手不动口,从你动手那女人的那一刻起,你就不算个男人。”
忽的,有人握住他的手腕,掌心温热,一个比他还宽厚的肩膀挡在他身侧,语气比他还愤怒。
“道歉。”
男人看到突然冒出的两个人,顿了顿,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最后落在时嘉年身上,带着怒意的警告:“你就是一羊的男朋友时年?我劝你管好自己的女朋友,不要让她插手别人的家事。”
说罢,往前一步,用拳头在他手臂上轻打两下,“信不信我能把你折断,快让你女朋友把我女朋友交出来。”
时嘉年板着脸,眼神倔强,“有本事你试试。”
旁边的人松开他的手腕,一把抓住男人的领子,几乎要把男人提起来,他的脖子和手臂青筋突起,脸色比窗外的黑空还要黑,语气比冰窖还要冷。
“你他么敢动一下试试。”
很快,警察来了,僵持的氛围暂时被打破。
男人被警察押着下楼,岑开宇紧跟其后,时嘉年站在原地,抬起左手,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红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手腕被放开前,他明显感觉到岑开宇有那么一瞬僵住了,也是那一瞬间,他的手掌变得冰凉,力道加重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折断。在松开他的那一刻,岑开宇莫名有点落寞。
“时嘉年。”孙宜然来到他身旁,把摔坏的手机转进包里,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走吧,去派出所做笔录。”
时嘉年回过神,“嗯”了一声,到楼梯口,他放下脚步,让孙宜然和女生先走,往下看时,岑开宇正在楼梯转角回头看他,神情哀伤且幽怨。
他心里什么地方塌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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