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听到门外声响,清贵妃利落地从袖中飞出两颗玉珠,径直打过门上的桃花纸窜了出去。
门外自然是没有回音,但铃声却不间断。
推开房门查看,却不见人,只见到地上有一只系了银铃的黑猫,似乌云踏雪。
它身旁的玉珠上有着零星的血迹,而黑猫的身上却并未受伤,想来定是有其他人站在门外偷听了。
寮房走廊笔直,除了这只黑猫,并无任何其他活着的气息。
皇帝为礼佛殿中的佛音停住了脚步,太后年轻时不喜礼佛,后来的许多佛事便都落在了他身上,现在站在殿中倒让他有些回忆往昔了。
且因皇家亲临,不过多时,寺中众香客也不便再入内,也相对清静了不少,于是,皇帝在享受着此刻的回忆时,竟很大度地让除了侍卫之外的众人散去了。
脱离了人群,在确定无人相随之后,江聿栖和慕昭朝寮房走去,是为了寻陆怀郁而去的。
前些时日江聿栖得到陈南空与骁勇将军阮恪之间关系颇深的消息后,本欲早些告知于陆怀郁。而陆怀郁上次去淮王府便是忧心忡忡的模样,让人终未开口。
后来许多时日,陆怀郁再没出现,虽说陆怀郁在寺中待得久了,与寺中人倒是相熟,可传递消息这件事,若不是亲自到场,总不得安稳。
陆怀郁所居的寮房为最内的一间,与一众寮房毗邻。
其内窗明几净,木桌和木床有乌金木雕制而成,颇为雅致。
香炉中焚了檀香,香气招摇地飘散到空中。
陆怀郁只是在窗前静坐,见了来人也只是抬眸看了看,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紧张和沉郁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三人对坐,江聿栖同慕昭坐于一处,他正欲开口,却听隔壁传来一阵喧哗声。
寮房隔音相对不错,故而江聿栖才选择在此处传递消息。隔壁能有如此喧哗之音,定是呼喊声极大。
而慕昭银罐中的蛊虫却频频振翅。
蛊虫异响除了因需要药材时才会出现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是阿兄提过的,当蛊虫为蛊虫喂了苗疆的千结草后,蛊虫与沾染了自己至亲的气息之物在于七步之内时,便会产生不同于蛊虫渴望药材的响动。此物需是实体,或者说是死物,之前的鳞粉取自活物身上,是算不得的。
慕昭在出逃苗疆时,为了早日寻到阿兄,特地寻了千结草喂给蛊虫。
而蛊虫的判断从不会有误。
现下,便是这种不同的异响,驱使着慕昭蹙眉向墙边望去。
慕昭眼波流转,兀自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隔壁房中两个人影晃动,声音让人琢磨不透,慕昭只得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只是听见了两三句话,便有一阵风过。
中原春日风阴晴不定,更何况是穿堂风,吹得慕昭衣衫轻晃,身侧装蛊虫的银罐上本悬了几只小银铃,被狂风吹过,银铃簌簌作响,惊扰了寮房中的人。
下一刻,慕昭的手腕上被一颗从房中穿过桃花纸射来的玉珠擦过,渗了些许血丝。
不再做过多考虑,慕昭带着自己仅听过的两句话,回了江聿栖和陆怀郁所在的寮房。为了隐蔽行踪,慕昭散了只蛊虫,化了一只系铃黑猫在房门外,隐匿了自己的行踪。
回到房中,慕昭轻拉衣袖,试图遮了手腕处的擦伤。
这些小动作对于江聿栖是无用的防备,一切都落在他眼底,本以为是平常的喧闹,见慕昭神情有些严峻地出门,自己却没有去追,这次错误的判断却让慕昭受了伤回来,让江聿栖不住皱眉,心里很是自责,于是走到她面前,轻柔地抓了她的小臂,撩开衣袖,查看着伤痕。
擦痕不大,但落在慕昭藕白的手腕上格外刺眼,江聿栖轻叹口气,拉了慕昭坐下,借陆怀郁寮房中的药膏为她上药。
药刚一触碰到皮肤,慕昭皱着鼻子,忍不住轻哼出声。
很痛,慕昭小时候一旦做了错事被爹娘发现,就会被阿兄护起来,不让爹娘伤她分毫,而爹娘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那能真的打她呢,所以慕昭自小就活地自在。除了那些慕昭自己造成的擦伤,自己也再没有被伤过。
而此刻,慕昭因手腕刺痛的轻哼落到了江聿栖耳中,他眼底的心疼愈重了些。
“我小心些。”说罢,江聿栖一边为她吹着伤口一边上药,药粉渗入伤口,倒让慕昭觉得更痛了,“嘶,好痛。”慕昭的小脸皱成一团,嘟囔道。
江聿栖看着她,声音温柔到了极点,似是安抚道:“乖,马上就好了。”
说罢,江聿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细心地包扎着。
陆怀郁在旁边看着,沉郁的气氛倒是被这俩人的互动带的有些活跃了。他沉闷地叹口气,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
“可知是谁伤了你?”
慕昭摇头,低头看着江聿栖正在包扎的伤口,忽而想起房中两人的对话,眼前一亮,说道:“不过,房中至少是有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女子,她说话干脆,说了些与裴娪有关的事情,我听见,她说……想要得到裴家的助力。”
“得到裴家的助力?”江聿栖沉默了,裴家是武将出身,裴诤出征边关抵抗北陵屡立战功,在皇上面前颇有威望,裴娪自然算得上大家闺秀。
且听裴诤说,那些替洛京高门大户的公子们上门说亲的媒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想得到裴家助力的人实在太多了,更何况,寮房是平民百姓皆可入住之所,仅此一役恐怕难以判断。
慕昭也沉思着,她想的不是裴家的事,而是蛊虫的异响,这里怎么会有沾了自己至亲气息的东西在呢?爹娘都在苗疆,唯一的可能就是寮房中有兄长的东西在。
之前明明得到消息,兄长在宫中的可能性极大,若是当时溯归带回的乌鸦从东宫飞出的信息无误,那么刚才的寮房中,那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最可能的便是太子了。
只是自己这些日的观察,他似乎真的像一个……不会阴谋诡计的……草包……
慕昭似乎陷入了僵局……
……
陆怀郁一盏茶喝完,看两人终于没了对话,他才回味着茶的浓香,问道:“你们今日来找我,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江聿栖闻言,才将目光从慕昭的身上移开,声音变得有些“此事你不必多虑,今日,我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江聿栖二话不说,直入正题,道:“你可知锦州知府陈南空曾在阮恪的麾下?”
陆怀郁听了这重磅消息,之前的沉郁扫了大半,惊讶道:“你是说前朝骁勇将军阮恪?”
“正是。”
当年军中各部,以骁勇将军阮恪的军队军功为最盛,在前朝之时,便助皇帝赢取天下。
之后,却甘愿屈居护国骁勇将军之位,唯一的愿望是将自己的女儿阮箐嫁与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为妻,意图皇后之位,但由于种种原因,皇后的人选终究没落在阮箐身上,最终……她成了现在的清贵妃。
“可阮恪已经死了八年了,即使陈南空与他有这层关系,又能证明什么呢?”
“你可知道,八年前阮恪被皇帝赐死,下葬之事却并非礼部操持。”
寮房中几人沉默了许久。
慕昭那日将誊抄的书页给江聿栖后,看他面色凝重,其实她已经猜了七八分,而今日真切的听了,才觉得震撼。
当年骁勇将军被赐死,礼部亦无记载,言外之意便是,骁勇将军若是被草草下葬,那么,棺材之内是否真的有人,也就只有下葬之人知晓了……
陆怀郁率先开口问道:“若是他真的没死……那锦州萦川中的锈铁,岂不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所以当下要做的,便是找到证据。”
所谓的证据,要么是阮恪在世的证据,要么……就是从陈南空身上下手,找出其背后主谋,顺藤摸瓜。毕竟私造军械,即使没有起兵谋反,也有造反之意,断不可不留意。
“好。我也会派人接着搜寻。”陆怀郁此刻没了早些时候的沉闷气息,倒是更坚定了。
“正事说完了,也该说说你的了。”江聿栖抬眼,说道。
“我的?”陆怀郁的眼神又有些飘忽不定了。
慕昭觉得陆怀郁这个人确实是仗义,却对于自己的事情毫不在乎,总觉得是在逃避当年他父亲死亡的事情吧。
其实也并不难理解,陆怀郁多年来,即便自己早不出入宫中,但对于朝廷上下所做的事,从侧面也并非了解不到。
更何况去年那些深秋时常流窜于洛京城郊的流寇,至今也并未就此进行任何处理,虽说流寇皆为因天气骤变而流亡的农户,却也并未安置。
相较于当年,可是差的远了……
江聿栖却是诚恳:“你当真不打算查清你父亲的事了吗?”
陆怀郁端起茶杯,摸摸茶杯沿,眼神却是沉寂,道:“都过去了……”良久,他才自嘲地补充一句:“查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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