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在餐桌上装作不小心失手打翻盐罐后，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霍临。陈砚在轻松的同时，心里难免也有一丝惴惴不安。
不会是自己试探得太明显，被对方察觉了吧？
胡思乱想还没出个结果，门外嘈杂的车声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似乎是霍临回来了，陈砚带着一丝心虚赶快跑下去到门口迎接。
“先生。”
霍临似乎有公事在身的样子，瞥了他一眼，步履没停，“嗯”了一声就抬脚继续往书房走去。
陈砚有些拘束地站在门口，看着门外几个年轻人陆陆续续从后面的车上下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正在茫然的时候，双手突然被一个身穿正装的年轻人紧紧握住了。
江觉简直太激动了。
早就听说了霍临大人一夕之间突然闪婚的消息，对方还是一介平民，一夜间令多少中央区的贵族小姐黯然神伤。尤其前几天，自己这位一向视公务为顶天大事的工作狂魔上司，破天荒地爽约了一场公务晚宴，放了立法庭那几位大长老的鸽子，据小道消息说居然是为了在家陪老婆。江觉当时心中对这些传言还不屑一顾，冷笑着心想，那是你们太不了解我们这位霍大人了。现在见到真人的他只想穿越回去，狠狠地抽自己一个耳光然后跪地求饶大喊三声我错了。
通了！一切都通了！
有这样一位美人在怀，谁还愿意陪那些老头子吃饭？江觉心中的小人简直嫉妒得咬手帕。
陈砚被眼前这个双眼放光的年轻人吓了一跳，手也被攥得生疼，讪笑着刚想费力把手抽出来，就听到面前年轻人狞笑着开口。
“小陈先生，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
陈砚搞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打着哈哈正想要把手抽出来，一道声音幽幽地从头顶砸下来。
“如果你不想活命了的话。”
两人均一愣，抬头一看，霍临正居高临下地倚在二楼栏杆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被那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一刺，江觉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堪比鬼上身的行径有多么可怕——当着上司的面抓着他老婆的手搭讪，这和当众给人戴绿帽子有什么区别！
江觉触电般撒开美人的手，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哭丧着脸安排门外那几位年轻人，带着他们依次进了书房。
陈砚坐在一楼会客厅等他们。
没过多久，只见江觉从书房摸出来，鬼鬼祟祟地顺着楼梯下来，臊眉耷眼对着沙发上的陈砚就是一个深鞠躬。
“小陈先生好，我叫江觉，是霍大人的随行助理。对于刚才的无礼行径真是太抱歉了，实在是第一次见到您有点激动……”
陈砚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想了想还是好奇地问道：“楼上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是联邦公立大学今年的毕业生。”江觉心里的小人感动得呜呜哭了一声，连忙解释道。“他们是来应聘中央立法庭办公室助理的，今天是最后一轮面试，大人亲自主持。”
原来是联邦公立大学的学生。
陈砚被刺中心事，垂下眼没有吭声。
如果自己没有来到霍家，现在按照规划应该已经顺利入学联邦公立大学艺术系了。陈砚不由得回想起读艺术预科时，西里斯教授对他的评价，说他虽然只在艺术预科读了三年，但作品已经比很多贵族学生都出色了。
陈砚一直很感恩这位艺术系的老师，在初到联邦中央区的时候，由于不清楚这里的生活方式，甚至连学校的自动贩卖机都不会使用，曾经闹了很多窘迫的笑话。是西里斯教授在上课之余，贴心地给予了他许多指导，帮助他在最短时间里适应了中央区的生活。
虽然艺术并不是自己感兴趣的学科，只是在大伯的劝导下选择的，但不论是什么专业，只要能在联邦公立大学就读，总比现在寄人篱下任人摆弄要强得多。
也不知道西里斯教授看到自己被撤销入学资格的公告时，会怎么想。
楼上咔嚓一声，那几位年轻人陆陆续续下楼来，离开的时候神态不一：有的欢欣鼓舞，有的愁云惨淡，还有的面色镇定，看不出什么来。几个人经过会客厅里一坐一站的陈砚和江觉时，都非常自觉地鞠了个躬。
看来面试结果已经出炉了。
几个学生陆续离开后，霍临也从楼上下来，面色一派悠闲，仿佛刚刚几句话便定了别人前途的人不是他一般，姿态从容地往沙发上一靠。
“说什么呢？”
“小陈先生在说联邦公立大学的事。”江觉连忙自觉地凑了上去，恭恭敬敬地询问面试结果。“大人，有要留下来的吗？”
霍临侧头吩咐了几个名字，江觉点点头，挨个记录在了光屏上。
“听说你曾经在联邦公立大学读了三年艺术预科？”霍临吩咐完公务，转过头来面对着陈砚，像是随口问道。“怎么没继续读下去？联邦公立大学的名额应该很难争取吧。”
对方这话说的委婉。陈砚明白他的意思是联邦公立大学给予平民开放的名额少之又少，竞争激烈，而对于贵族来说，这只是一个给成绩不好的孩子混学历镀金的地方罢了。
但霍临是怎么知道自己上过艺术预科的？难道是大伯说的？陈砚心里猜测着，点点头。
“是，后来没继续再读，来了霍家。”
这话回答得避重就轻。霍临轻笑一下，没再追问，懒懒开口道：“要是在家里无聊，可以继续画画。下午叫江觉陪你出去买材料。”
几乎是这句话刚说出来的瞬间，陈砚脑子里的想法就定了型，立刻扬起了嘴角。
“谢谢先生。”
来到霍家几个月了，这是第一次出门。
三年前陈砚从乌莫斯区被大伯接到联邦中央区来，没过多久就进了联邦公立大学读艺术预科，几乎每天都泡在学校画室里，学校和大伯家两点一线。再加上大伯一家也只是在中央区能勉强立足，也并非什么权贵世家，因此陈砚虽然在这里三年，却没什么出来交际闲逛的机会，对这个联邦首都的真正模样知之甚少。
江觉开了霍家的车出来，陈砚坐在后座，冷眼凝视着窗外的景色。
联邦中央区的商业中心和霍家住址有一段距离。
陈砚回忆着第一次在霍家卧室落地窗前看到的那座被众星拱月般围绕的巨型建筑，后来听霍临说那就是中央立法庭，整个联邦权力高度集中的地方。而在这个三权分立体系下的联邦，另外两个同样名声在外的政府机构，联邦军部大楼和民选议院，也分别矗立在离其不远的地方。
看来这里的政治职能与经济文化的划分相当明确。
江觉载着陈砚到了一个私人艺术展，今天似乎并不是对外开放的时间，艺术展内空无一人。而那里的经理显然是提前接到了消息，早早就一口一个“小陈先生”地喊着，殷勤地迎了出来。
很快就确认好了需要订购的物品清单，经理满口应承着一定准时送到霍家，江觉这才准备带着陈砚离开。
“时间还早，陪我去喝杯咖啡吧。”
陈砚淡淡开口。
一下午陈砚都情绪不高的样子，江觉本来一直心里有些忐忑，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此刻正主一发话，他连忙答应下来，查找附近的私房餐厅。
更何况，和漂亮又亲切的小陈先生一起喝咖啡，简直比回去继续面对冷冰冰的上司要幸福得多！
坐在环境静谧的私人公馆，江觉在通讯器上向霍临报备过后，幸福得简直要流下眼泪。第一次觉得出外勤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能每天申请外勤工作。
“江觉，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陈砚迟疑地拨弄着面前的甜点，开口道。
“霍临他……喜欢什么？”
江觉一愣，显然没明白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指的是什么。
陈砚斟酌道：“比如说，喜欢吃什么，喝什么。”
江觉恍然大悟。小陈先生这是借着出来买东西的机会，向自己打探情报来了。秉着力求上司家庭和谐，下级工作顺利的理念，江觉认真思索了一下。
“我跟霍大人的时间不长，好像有时公务比较多的话，大人有喝红酒助眠的习惯。”江觉嘿嘿笑道。“其实小陈先生您可以直接问霍大人，大人对您肯定是有问必答的。”
陈砚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噢对了，还有听立法庭的长老说过，大人以前……”就在江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滔滔不绝中时，“咣当”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咖啡勺滚落在地上，陈砚捂着肚子，轻皱着眉，面色不太好的样子。
“小陈先生！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江觉一下子蹦起来冲过去查看对方的状况，掏出通讯器就要联系霍临。
“别，没事……”陈砚轻轻抬起手阻止了江觉的动作，声音有些虚弱。“可能是蛋糕有点凉，老毛病了，吃点药就行。附近有药店吗？”
“有有有。”江觉连忙查找到了附近药店的位置，嘴里还在唠唠叨叨。“真的不用回去叫家庭医生看看吗？霍大人要是知道了，一定又要骂我的，这可怎么办。”
所幸药店的位置离这里并不远。
拒绝了江觉的再三确认，陈砚捂着腹部，脸色有些隐忍的痛苦，催促着他去和医师取药。江觉不敢耽误，跟着医师去了后间。
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柜台后方，陈砚慢慢直起身子，神情也冷淡下来。
此刻整间药房除了他，空无一人。
慢慢走到墙后的药架处，这是专门放置处方药的地方。联邦中央区对于处方药品的管控非常严格，这一点陈砚明白。
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种药，陈砚毫不犹豫地伸手拿出一瓶。为了不打草惊蛇被药店的工作人员发现，他拧开瓶盖，只谨慎地取出一粒，悄悄放进衣袋里。
只要一粒，马上就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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