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艳看着陆家缺了个口子的木门,一时心情复杂。
昨日,甘泉镇上人人皆知,陆家大儿子娶了个男妻进门,还大办了一场喜宴。
本该是件喜庆之事,奈何却没有多少人捧场,好几桌酒席,连一桌都没坐满。
程秋艳自然清楚其中关窍:陆家现在霉头正盛,现在全镇人都不乐意和陆字沾边。
况且,谁不知道参加喜宴得随礼,庄家汉子的家用都是汗珠子砸脚面一笔一笔辛苦攒出来的,哪舍得分给旁不相干的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程秋艳家中那口子薛德金却是甘泉镇镇长,她是镇长媳妇,占着萝卜坑就得种萝卜,维护邻里乡亲之间的关系是他们分内的事。
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让陆家小子下不来台,昨儿个她和薛德金拖家带口来给陆家撑场面,这才让这场喜宴勉强能看得过去。
只是程秋艳没想到,陆家小子那后娘没来倒也罢了,陆家小二也没来——他俩可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弟啊!
陆家这些破事着实糟心,程秋艳在心里开了个头便不愿继续往下想了,只在心中默默斟酌着字句,盘算待会儿该怎么把要说的这件事描述得更圆满些。
毕竟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正想着,面前的门就开了。
看清来人,陆晚亭从善如流地招呼道:“程婶子来了?进来坐。”
在他身后听到这句话的许青禾忍不住想,前男友还挺会演戏的,听这台词的流利程度,一点都不像穿越人士。
他一会儿也要大演特演!
程秋艳打量着粗布衣袖挽到手肘,小臂上面还沾着些面粉的陆晚亭,促狭笑道:“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打搅新郎官了。”
话音刚落,她就瞧见小院里走出个人来。
程艳秋的眼睛倏地亮了。
日光斜斜穿过门缝,正巧笼在闻声而来的新人身上,那小郎君穿着淡青色的交领长衫,衬得脖颈像新剥的菱角般白嫩,发梢还沾着水汽,显然是刚梳洗过,伴着转头的动作甩出几点晶莹水珠。
真真是极漂亮的一个人。
她又去看陆晚亭,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一个俊一个娇,倒真像话本上走下来的金童玉郎。
真般配呀。
许青禾眨巴着眼睛朝程艳秋腼腆一笑,而后几小步挪到陆晚亭身边,轻轻挽上他的手臂,细声细气问道:“晚亭,这位婶子是?”
说完自己的鸡皮疙瘩先掉了一地。
演戏好难啊!
他的大学专业是美术,和演戏一点不沾边,此刻更是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隔行如隔山。
没办法,为了更贴合男妻这个人设,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陆晚亭似笑非笑看着他大发戏瘾。
没人比他更清楚许青禾的少爷脾气有多大,这般我见犹怜、弱柳扶风的姿态,真是前所未见。
他忍不住多欣赏了一会儿。
直到被许青禾捏了下胳膊,才不紧不慢道:“这是薛镇长家的程婶子。”
许青禾马上不着痕迹地把手从陆晚亭的胳膊上松开,继续腼腆羞涩地朝程艳秋笑:“程婶子好,我叫许青禾,您叫我青禾就行。”
听到他没让程艳秋喊自己小禾,陆晚亭眼中荡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程艳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注意力全在许青禾雨后青荷般的面容之上。
长得好看,说话也动听,声音温吞得像晒暖了的糯米酒,听来就让人倍感舒心。
程艳秋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家闺女若是也能这般,她也不至于天天为她的婚事发愁了。
想到闺女,程艳秋这才发现许青禾的年龄似乎也和自家女儿差不多,便问了出来:“青禾,真是个好名字。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八。”
程秋艳听完若有所思:“十八……比我家姑娘还小一岁呢。”
比她闺女小,受的罪却比她闺女多多了,想到这里,程秋艳越发不忍把那件事告诉面前二人,思索起该怎么转移话题。
便在这时,她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的焦香。
程秋艳抽抽鼻子,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什么味儿这么香?”
闻着比她前两日吃的酱肘子还要好呢。
前男友的厨艺没得挑,许青禾自觉颜面有光,抢着答道:“晚亭今天早上做了梅菜扣肉臊子面。”
“梅菜扣肉?”程秋艳转了转眼珠,“莫不是昨儿个席面上那道?”
陆晚亭点点头。
程秋艳大受震撼。
陆家自从分家败落便没什么余钱了,昨日的宴席是村镇中最便宜的那一档,荤菜没几道不说,卖相也说不上好,特别是那道梅菜扣肉,不知提前做出了多久,上来的时候都冷了,肥肉都已经冻出絮状的油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全无。
直到他们那一桌陆陆续续走人,那盘梅菜扣肉都没人动筷。
程秋艳又抽了抽鼻子。
真是奇了怪了,那盘腻人的肥肉怎么突然就香得这么勾人了?
见她一会儿抽抽鼻子一会儿皱皱眉头,许青禾又细声细气道:“程婶子用过早食没有?要不和我们一起吃了吧。”
程秋艳连连摆手,“用过了用过了,你们吃你们的,不用想着我。”
她确实吃了早饭,而且,就算没吃,为着一会儿要说出口的话,也拉不下脸去蹭这顿香饭吃。
程秋艳先是看了看许青禾,又望向陆晚亭,脸上笑容渐渐淡去。
“我知道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要不是有要紧事,我也不会赶在这时候来打搅你们。”
“今早赌坊的人来找德金了。”
她边说边从怀里摸出张盖着朱红大印的契书,抬头对陆晚亭道:“你爹去世之前,把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押了赌债。”
一听这话,陆晚亭还没说话,许青禾倒是先忘了自己还在演戏的事,一把将契纸拿了过来。
白纸黑字,指纹鲜红,实是做不得假。
押了赌债?
许青禾气得脸都红了,心中暗骂:这老混帐,临死之前还要坑一把儿子!
以及,他和陆晚亭现在本就不富裕的家底更是要雪上加霜了。
陆晚亭倒是比他淡定许多,怕他一怒之下把契书撕了,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问道:“婶子可知应该怎么还,是一次性结清,还是按月支付?”
语气平稳,无波无澜。
程秋艳没想到他这么平静,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人的话都憋了回去,一时有些卡壳。
“是、是按月还的,本来他们那边的人只给了三个月的期限,我和德金好说歹说,他们这才松口改成了半年,半年若是还不上的话……”
程秋艳没再继续往下说。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半年若是还不上这笔钱,他们就没地方住了。
许是因为一天之内已经经历了太多变故,再多添一项似乎也没什么了,最初的震怒过去,许青禾也平静不少。
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没招了”的从容。
不就是在已经很穷了的情况下又欠了笔巨款吗?
总有办法能还上的。
他细细思索。
先说他,上辈子是举办过画展的优秀美术毕业生,穿越到古代也能卖画挣钱;再说陆晚亭,最年轻副主治医师的含金量不必多说,而且上大学时还辅修了中医,靠医术赚钱不成问题。
给自己画完饼,许青禾又觉得未来充满希望了。
程秋艳觑着他们的神色说道:“本来这事儿应该由德金来告诉你们,但他知道自个儿嘴笨,怕万一说不好,让你们小两口心里头难受,这才让我过来了,你们可别介意啊。”
陆晚亭道:“多谢婶子帮我们说话,您放心,我们一定按时还钱,断不会让您与镇长为难。”
许青禾也连声道谢。
说到底,这件事针对的也是陆家,镇长不掺和此事完全说得过去,但他们还是出面了,帮他和陆晚亭争取到了这珍贵的三个月时间。
镇长一家都是好人。
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这对小两口还想着对自己道谢,程秋艳一时竟然有些感动,悬着的心忽然就落回了肚子里。
她相信他俩肯定能把钱还上的。
“晚亭,等这事儿过去,你和青禾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程秋艳真心实意道。
许青禾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把日子过好么?
新婚夫夫或许可以,被迫绑在一起的前任夫夫就未必了。
这时程秋艳突然瞧见他手臂上的那处淤青,精明如她,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洞房花烛夜这晚,陆家小子没少在小男妻身上使力,胳膊都这样了,其他见不得光的地方怕是更不能看。
还得是年轻人啊!
为了缓和一下方才的紧张气氛,她笑着出声调侃道:“不是婶子说,你俩虽然年轻,但也得注意节制呀。”
许青禾:“……?”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以前确实很不节制(x
婶子属于做对了题代错了公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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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欠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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