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掬起一捧水兜头泼在了自己脸上,清晨凉浸浸的河水给他冻了一个激灵,正准备将棉巾盖在脸上时,又有一个人蹲在了他身边。
“副将?”
年青云若是在此,定能认出对方就是让她狼狈逃窜的被俘的敌将。
“副将”没说话,同样用冰凉的河水逼自己清醒过来,擦完脸才接过了话头:“令牌丢了。”
貌似不轻不重的四个字比河水的威力都大,直接惊得亲卫站了起来,“怎么还能丢了?”
副将也摸不着头脑,徒劳一揉头发,百般哀愁道:“谁知道?方才起身时突然发现令牌不见了,四下里都找了就是不见踪影。”
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浮上亲卫心头,“副将,会不会那晚被……搜走了?”
副将缓缓合上了眼睛,恨不得立时再睡过去权当不知道这事,“那我可以以死谢罪了。”
亲卫尴尬地笑了两声,两人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年青云两只手指提着这一寸见方的玉牌上的麻绳,看它晃晃悠悠地映衬着暖黄的烛光,泛出极好看的、柔润的光晕。
年青云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此“信物”是令牌,好似有些小了,令牌一贯是三寸左右、恰巧可以卡在掌心的大小,这小小一块儿谁能看得清上面的字迹。
年青云脑中灵光一闪,将玉牌拢在手心之中细细摩挲,寻找上方可能存在的字迹。
但结果并不如意,上面并无一字,只有一团好似如意云纹的纹样。这个纹样太常见了,常见到百姓家中都会有一块雕刻着云纹的木牌以保佑事事如意。
年青云对这块令牌所能提供的线索毫无头绪,怔怔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其小心翼翼地收拾在怀中。
这是仅存的唯一的线索。
“将军,严将军来访。”
老二微微掀起帐帘,丝丝耀眼的日光借这点缝隙挤进了帐篷,顺道路过年青云的脸颊,在眼睛处“不经意”晃了一下。
“请他进来吧。”年青云有气无力地从身侧抬起一只手,而后重重落下,接近眼睛时恰到好处地收起了力气,轻轻盖在了眼皮上。
“我听说,”严鸢顿了顿,“闫风玉发了好一通脾气?”
年青云点了点头,将闫原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严鸢,无奈地耸了耸肩。
“要我是闫风玉我也生气。”
严鸢挑了挑眉,开玩笑道:“你没挑拨?”
年青云眼珠微动,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说有呢?”
“闫风玉虽不得宠,但也有自己的班底,你我现在能有一席之地是因为在外征战,他无人可用。”
“待到回朝,哪有你我立足之地。”
年青云收起了那些纨绔子弟的作派,盘腿坐在榻上正色道。
“我倒觉得未必,先前他许以禁军职位,只能说明他无人可用。”
“禁军军官这等要职,非心腹不得行。”
年青云双眼微眯,一派高深莫测之态。
“无妨,使他孤立无援也是一桩好事。”
“你我地位越稳固,将来‘招安’的可能性就越大。”
话说出口,严鸢被“招安”二字惊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出言问询,就被年青云的一声哀叹把话噎回了嗓子眼。
“猴年马月的事,我着什么急。”
严鸢无言,按了按年青云肩膀也算是安抚。
“蠢物!”
闫风玉咬牙切齿地指着闫原,心中满是怒火,却要顾及对方颜面硬生生压了下来。
“父王本就偏宠老三,你口不择言只会让父王以为心胸狭小连弟弟也容不得。”
“属下知错。”闫原事到如今才明白了自己无心之言的对闫风玉的影响。
闫风玉几乎要失笑出声,知错有什么用,若不是李雨及时告知,自己在父王心中的仅存的一点良善印象几乎要消耗殆尽。
闫风玉半晌未置一词,闫原试探地抬起头寻找闫风玉的眼睛,两双眼睛对上的瞬间,闫风玉无力地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面上漏出点苦笑挥手示意对方出去。
因着大风、敌袭,军队临时在这荒郊野岭驻扎了三天,待到各营均上报休整完毕,闫连宵终于下令拔营。
年青云远远眺向树林深处,虽然除了近前的树什么也看不到,却还是迟迟不愿移开目光。
最后还是闫风玉突如其来靠近搭话才让年青云将注意转回眼前人与事上。
“若无意外,至多三日便可回朝,你有什么中意的官职吗?”
自从闫风玉将年青云与蒙拟二人视作闫连宵派至闫风宝身边的护卫后,她俩任何不符合一介杂役的见识都有了解释,闫风玉也没有过一丝怀疑。
虽说年青云知晓这个误会,但还是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臣不甚了解,全凭郡王安排。”
闫风玉心中满意地连连点头,嘴上只说:“你屡立军功,我会在父王面前尽力争取。”
闫风玉提前给自己抢了个功劳,问完年青云又假装不经意地提到了严鸢:“严将军是否心有所属?”
年青云将一个“呃”字拖了老长,将闫风玉的心情勾了个七上八下,才说道:“这,臣也不知,严将军并未提起。”
“可惜,”闫风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严将军这几日守营有功,先前说好的禁军军官怕是配不上严将军。”
年青云与严鸢二人冲着禁军而来,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虽然心里着急,但也只得按下,半开玩笑道:“以臣所见,严将军禁军统领也当得。”
年青云说完便紧盯着闫风玉表情,闫风玉明显被话噎住了,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勉强的干笑。
他原意只是试探一下,看这两人是否还记得禁军职位与账本油水之事,没想到年青云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
“哈哈事关重大,还是得父王决定。”
闫风玉招架不住年青云这只老狐狸,打着哈哈就狼狈地催马赶去了马车一侧伴驾,宁愿陪着他爹都不愿意被年青云质问。
年青云看着忙不迭跑走的闫风玉,在背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眨眼间便挨过了三日,一路无事顺利抵达西京。
年青云轻扯缰绳勒停了马,全员陪着闫连宵立在大门向外五里地等待接驾的官员。
年青云微微仰头眯着眼描摹西京,城墙呈灰色,光是立在此地便有一股厚朴之感扑面而来。
想来连日赶路也是累了,闫连宵与城门处前来接驾的臣子短短交谈数句便带着一心人进了城。
年青云不经意调整座下骏马的步幅,硬生生将自己从靠前的位置挤在了中游,与严鸢并驾齐驱。
年青云微微侧脸向诧异的严鸢一挑眉,还没等说什么,外侧就有挤来一匹马。
百姓们早就盼着一睹回朝大军风采,今日街上人流密集、摩肩擦踵,供众将打马游街的道路并行三匹马还是有些拥挤了。
年青云小腿微微内收躲开了不小心碰到她的闫风玉的小腿,偏偏闫风玉不觉,凑上来就是滔滔不绝:
“李将军、严将军不如来我府上小住几日,封赏事宜你们也知道最为繁琐,住京郊大营又太不方便了,住我府里怎么看都极为合适……”
年青云嫌他啰嗦,直接答应了他:“好,等会儿散场我即可就去。”
闫风玉见年青云答应,脸上泛起的笑意不能再真诚了,但高兴过后还是不甚放心地探头隔着年青云问严鸢:“严将军也来住吧?”
年青云微微后仰避开兴奋的闫风玉,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同时暗地里拧了严鸢一把逼他应下。
严鸢大腿吃痛,脸上客套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在崩塌之前点了点头算是答允了闫风玉。
闫风玉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听到年青云语气冷冷地开口:“郡王,这路仿佛有些拥挤,为了百姓烦请郡王挪步向前。”
闫风玉被这个语气吓了一激灵,立时想起了“禁军统领”四个字,忙说道:“哈哈,我好似听到父王在唤我,我先行一步,你们记得等我哈。”
少了一个人,人群围出来的路并行两骑正正合适。严鸢瞧着闫风玉仓皇逃窜的背影失笑:“何必吓唬他?”
年青云有些膈应地拍了拍被触碰到的小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被生人触碰。”
一句话解释完,年青云话音一转:“我还是想入禁军就职。”
闫风玉目不斜视,压低声音道:“我还是觉得他不会让我插手禁军,你倒是有可能。”
“我已经与源州军脱不开关系,就算他有意履行诺言,闫连宵也未必肯。”
年青云的好心情都被闫风玉毁了,烦躁得只想揪头发,但手指指触碰到了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热的头盔,只能悻悻放下。
两人心思都在军权之上,对四周环境只在乎过一瞬,也就忽略了她二人行过之地俱是热烈的讨论声,甚至隐隐有超过最前的闫家父子的趋势,还没等游街结束两人就已经闻名于百姓。
五月的天,就是一动不动也要在这大太阳下热出一身汗来。
游街一结束,年青云忙不迭地扯开了头盔系带将闷在头上的这物摘了下来,随手挂在了鞍侧。
严鸢向来稳重,纵然他也热,却也不想年青云那般鲁莽,慢条斯理地解了系带与年青云一道站在了宫墙墙根处乘凉。
等到闫风玉匆忙出宫,看到就是因为披甲无法席地而坐从而半死不活依在墙上企图获得一丝清凉的年青云,以及旁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严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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