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风如刀,刮过南梁皇城金碧辉煌的飞檐,却刮不散储秀宫内弥漫的、令人作呕的暖香和恶意。
姜灼华跪在冰冷刺骨的汉白玉地面上,一身素净旧裙,与这满室锦绣格格不入。她低垂着眼睫,仿佛感受不到皇姐萧玉凰用镶金护甲挑起她下巴的力道,也听不见那刻意拔高的、淬了毒的娇笑。
“哎哟,我的好妹妹,瞧瞧这小脸儿,多美啊,看得姐姐我心都醉了。”萧玉凰一身簇新的正红蹙金凤纹宫装,珠翠环绕,晃得人眼晕。看着比自己许多的绝色容颜,她指尖用力,几乎要在姜灼华白皙的下颌留下红痕,“不就是替姐姐去北漠和亲嘛,多大的福气呀!那可是‘赫连人屠’的龙床,多少人想爬还爬不上去呢!”
“玉凰,慎言!”端坐上首的皇后,假惺惺地蹙眉呵斥,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算计,“灼华能为国分忧,是她的造化。陛下仁慈,念你生母早逝,特赐‘□□公主’封号,让你风风光光出嫁,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感恩戴德?姜灼华心底冷笑。自己从小和母妃在冷宫一般的地方长大,自母妃姜妃死后,自己吃穿用度就过的连宫婢都不如。现在更是硬生生将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推出来,顶替萧玉凰去填那北漠暴君的虎口。
现在让她感恩?是让她感恩你们母女联手,污蔑她“不知礼数”、“克亲克夫”,还是感恩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为了平息北漠赫连玄烬的怒火,毫不犹豫地舍弃她这个女儿,更是威胁她:“若能让北漠退兵,便让你母妃葬入皇陵。”
“母后说的是呢。”萧玉凰松开手,拿起案几上一个精巧的赤金酒壶,莲步轻移,走到姜灼华面前。她脸上带着最温柔无害的笑容,手腕却猛地一倾!
姜灼华眼疾手快地一躲,萧玉凰冷哼一声,抢过宫女端来净手的盆,猛的泼了她一身的水。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出声。皇后更是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刺骨的寒意和屈辱瞬间包裹了姜灼华。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能冲动……还不是时候……总有一天,她要这群畜生,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一个更令人作呕的声音响起。
“玉凰妹妹莫要吓唬她了。”太子萧宏一身明黄蟒袍,摇着折扇踱步进来,目光黏腻地在姜灼华湿透后更显玲珑的身段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灼华妹妹这般绝色,赫连人屠不懂怜香惜玉,孤却是心疼的。”
他走到姜灼华面前,弯腰,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喷吐,带着令人反胃的酒气:“好妹妹,只要你今夜好好‘服侍’孤……孤便去求父皇,换个人和亲,如何?” 一只油腻的手,竟直接朝她湿漉漉的衣襟探来!
忍无可忍!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肌肤的刹那,姜灼华猛地抬头!那双被水渍浸染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没有半分泪意,只有一片冰封的锐利和决绝!
“皇兄盛情,灼华……惶恐!”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大殿的死寂。
电光火石之间,她藏在袖中的手闪电般探出,指尖夹着一小撮不起眼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褐色粉末!借着起身“行礼”的动作,精准无比地弹入了太子萧宏手中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那只萧玉凰准备好的赤金酒壶壶嘴!
动作快得无人察觉。
“啊!” 萧宏被她突然的动作和眼神惊得一愣,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姜灼华却已顺势“惶恐”地后退一步,仿佛被吓到,身子一歪,手肘“不经意”地狠狠撞在萧宏端着的酒壶上!
“哐当!”
酒壶脱手飞出,里面残留的、混入了不明粉末的墨汁酒液,精准地泼了萧宏满头满脸!甚至有不少溅进了他因惊愕而微张的嘴里!
“啊——!什么东西!” 萧宏瞬间成了黑脸瘟神,又惊又怒,墨汁糊眼,辛辣呛鼻的味道直冲喉咙!
“太子殿下恕罪!” 姜灼华立刻“惊慌”地跪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眼底却一片冰冷。她藏在袖中的手,飞快地捻了捻指尖残留的粉末——那是她偷偷培育的磨成的粉,混了点特制的“茹茹草”汁,专治不要脸!
“你……你这贱人!你敢谋害孤!” 萧宏暴跳如雷,胡乱抹着脸,只觉得脸上、嘴里火辣辣地刺痛奇痒,瞬间起了大片红疹,狼狈不堪。
“皇兄息怒!” 姜灼华抬起头,脸上墨迹斑驳,眼神却无辜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怜悯,“皇兄方才不是‘发热’了吗?妹妹听闻冰湖之水最能醒脑退热。来人啊——!”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竟一时镇住了殿内众人:“太子殿下失仪燥热,还不快扶殿下去御花园冰湖……好好‘醒醒脑’!务必让殿下……凉、快、到、底!”
“姜灼华!你敢——!” 萧宏目眦欲裂,脸上红疹又痛又痒,气得浑身发抖,嘶吼着要扑过来。
“还不快去!” 皇后猛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她虽厌恶姜灼华,但此时此刻也不能动她,更怕太子当众失态传扬出去。几个反应过来的太监慌忙上前,连拉带拽地把挣扎嚎叫、满脸红疹黑墨的太子往外拖。
萧玉凰吓得花容失色,指着姜灼华:“你……你这毒妇!你对我皇兄做了什么!”
姜灼华缓缓站起身,任由水滴顺着发梢滴落。她看着萧玉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皇姐说得对,能嫁给北漠帝王确实有福。所以这‘福气’也得让皇姐沾一沾……” 她抬起手,指尖赫然还沾着一点不起眼的褐色粉末,轻轻弹了弹,仿佛拂去尘埃,“我的好皇姐,你说是不是?”
看着萧玉凰瞬间煞白的脸和下意识捂住自己光滑脸颊的动作,姜灼华心中冷笑。
这只是开始。
出嫁当天,姜灼华被粗鲁地塞进了一辆装饰着象征“和亲”红绸、内里却简陋寒酸的马车。
嫁妆?只有象征性的三车陈旧丝绸和几口薄皮箱子。她母妃当年是嫁妆中最值钱的宝贝都在宫中“代为保管”,不过有一些真正的“宝贝”,被她仔细包好,贴身藏在里衣或者衣物箱子最隐秘的夹层里。此外,还有几箱子书,被他们视作破烂,搜都懒得搜查,也跟她一起出嫁了。
父皇的“恩旨”犹在耳边:“□□公主,莫要辜负朕的期望!若能让赫连陛下息怒退兵,你便是南梁功臣!否则……” 未尽之语是灭顶的威胁。
马车摇摇晃晃驶出皇城,身后朱红宫门缓缓闭合的沉闷声响,像一座巨大的棺木合上了盖子。
送嫁使臣,一个姓刘的太监总管,骑着马行在车旁,阴阳怪气地敲打车窗:“公主,到了北漠,可要收起你那点小性子。赫连陛下可不是太子爷,会怜惜美人儿。您啊,自求多福吧!到了那边,别说公主,连个正经妃位都未必有,顶天了是个‘姬妾’!啧,可怜哟……”
寒风从车帘缝隙灌入,吹得姜灼华遍体生寒。她闭上眼,指尖隔着衣料,紧紧按住那包沉甸甸、蕴藏着无限生机的宝贝。
姬妾?弃子?
呵呵,皇后之位,她都不屑。
她缓缓睁开眼,眸底最后一丝彷徨褪尽,只剩下坚若磐石般的冷硬和燎原的野心。
“刘公公,慎言。” 姜灼华清冷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出,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寒风的呼啸,“本宫是南朝公主,代表的是南朝颜面,若是公公不要面皮,干脆让陛下下旨剥了的好。”
刘总管闻言,打了个寒颤,不再为难这位速来低调的和亲公主。
一路上颠簸,风餐露宿,终于到了边境,出关前往北漠。
北地与南地不同,风土人情大为不同,姜灼华沿途看了不少风景,与自己以往在书中所见略有不同,心下暗暗发誓,若有机会恢复自由,定要一览这大好河山,方不虚度此生。
越往北,能见到的农作物就越少,不少地方,见到的百姓无不是面黄肌瘦,有一些甚至面色黧黑地不正常,肚子却大大的,姜灼华,心下暗叹,战乱,乱的又岂止是民生!
终于临近北漠都城。
一行人却被守城门的拦下了。
双方发生了争执,一时间场面有一些僵持。
“烦劳转告北漠帝王——”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如冰珠落玉盘:
“南梁‘□□公主’姜灼华,携‘北漠未来十年国运’前来和亲。请北漠将士们,开、门、迎、驾!”
车外的刘太监被这大逆不道又狂妄至极的话震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刚想尖声斥骂——
“吁——!!!”
前方护送队伍的将领突然发出凄厉的勒马嘶鸣!紧接着,是无数战马的嘶鸣、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声,以及南梁士兵们瞬间变得粗重惊惶的呼吸!
一股远比腊月寒风更凛冽、更狂暴的杀伐之气,如同实质的冰潮,瞬间席卷了整个送嫁队伍!
大地似乎在微微震颤!
姜灼华猛地掀开车帘一角——
只见前方官道尽头,地平线上,一片玄色的铁骑洪流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潮,无声地蔓延开来,彻底堵死了去路。旌旗猎猎,漆黑如墨,上面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一只狰狞咆哮的狼头图腾,在黯淡的冬日天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为首一人,身跨一匹神骏异常、通体如墨的乌骓马。他身形异常高大挺拔,即使在马背上也如渊渟岳峙。一身玄铁重甲覆盖全身,甲叶在冷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脸上覆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青铜狼首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喧嚣的寒风,精准地锁定了这辆小小的和亲马车!
冰冷,锐利,仿佛极北冰原上亘古不化的寒冰,又似出鞘饮血的绝世凶刃,只一眼,便让所有与之对视的南梁士兵如坠冰窟,瑟瑟发抖,连手中的兵器都几乎握持不住。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官道。
青铜面具下,一道低沉、冰冷、如同金铁摩擦般毫无起伏的嗓音,穿透了寒风,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人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南梁送来的……就是这等‘破烂’?”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