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女子身份。
这个信息带来的恐惧漫上心头,可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凌时雨实在顶不住眼前的那股眩晕感,即便指甲死死地陷进掌心的肉里,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
在沉重的眼皮砸下来之前,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夏冰宝会怎么看她?
再睁开眼时,入目的便是陌生的帷幔。凌时雨的头还有些昏涨,眼珠转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
她想起来自己是如何败于贼人剑下,也将夏冰宝一人解决掉其余盗贼的事情一并想了起来。
这下,她又头疼起来,她不确定,夏冰宝有无将她是女子的事情告诉叶文卿,可就算夏冰宝不说,以叶文卿的功力,或许早就听到了。
她此时显然是在一家客栈里,夏冰宝和叶文卿全都不在,也许是因为知晓了她的女子身份,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外面商讨罢。
眼下,她该何去何从呢?
她正心烦意乱、不知所措,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那人的脚步很轻,像在玩躲猫猫似的,凌时雨不由慌了神,费力想要坐起身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用力,那人已然走到她面前,见她醒了,颇为吃惊,连忙将手里的药碗放至小桌上,急着过来扶她。
“你醒了?”
少年的声音清冽,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甚至还有些抖,似是不好意思极了,扶起她便后退了半步。瞧他这副模样,凌时雨很快联想到昏迷前的事,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应他,只轻轻“嗯”了一声。
今日是浩然晴空,春日的阳光爬进这个房间里,熏得地板暖洋洋的,凌时雨也跟着得了寸热意。
二人间的气氛有略微的尴尬,夏冰宝眼神扫来扫去,犹豫片刻过后,才瞄到那药碗,伸手就要去端,“你先喝点药罢。”
胸腔里的气血翻涌,凌时雨没忍住,咳嗽了两下,看着热气腾腾的碗,提醒他,“烫。”
“也是。”夏冰宝讪讪地收回手。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良久,夏冰宝攥紧袖子,又松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扭捏地开口道,“凌时雨,你为何要扮作男子混进沧澜盟?”
凌时雨眉尖向下压低,整条眉毛配合着双眼紧绷,脸上愁云满布,“我扮作男子,自然是为了进入沧澜盟,毕竟沧澜盟只招收男弟子。”
“为何非要进沧澜盟不可?”夏冰宝试探地问她,“沧澜盟,也没多好吧?而且还很危险,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没命。”
“这又如何?总比待在家中,听我父亲说什么夫唱妇随好。”凌时雨脸上挂着一抹笑容,瞧起来苦涩极了,“我来沧澜盟,为的,就是向他证明,女子的出路从来不止嫁人这一条,可选择的也不止于夫君这一项内容。”
夏冰宝好一阵没回话,如玉般的白皙皮肤岿然不动,两颗圆圆的眼睛微微失神,显然是被她这番发言所震撼到。
“凌姑娘好生厉害,志向如此崇高,在下很是佩服,以致在姑娘面前失礼了,往姑娘多多包涵。”
听惯了夏冰宝“你”“凌小郎君”之类的称呼,再听到“凌姑娘”这个新称呼,凌时雨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别扭极了。
“哎,夏冰宝,你好好说话。你方才那般,听得我难受,感觉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凌时雨捂着嘴,好似真要吐了。
这要是换作往常,夏冰宝早就回嘴了,一定会是些有的没的,诸如“我好好说话,凌小郎君怎么如此打击我”。
可这回,夏冰宝安静半晌,才又开口道,“我知道了,那你既是女子,如何做到比我现在还要高上三公分的?”
“天生的,我本来就身近八尺。”凌时雨早就猜到他会这么问,毕竟见过她的人,十个里面有八个会问她身高,剩下的那两个则误将她认作男人。
“竟然是天生的!我还以为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扩骨功之一。”夏冰宝喃喃自语,并啧啧称奇。
凌时雨却没听清,“什么功?”
“没什么,反正那个功也失传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夏冰宝同她说道,“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家是哪里人?”
“还要问这个?是为了将我送回家吗?”凌时雨叹息,“那我只好,坚决不说了。”
“不是的,我没有将你的秘密告诉别人。”夏冰宝急忙解释道,“你昏迷了三日,为了不打乱那位大人的计划,师兄已经先去护送了。”
“以师兄的功力,即便你不说,大概也已听到了我的身份。”凌时雨道出自己的猜测,“左右不过是时间问题。”
“师兄不知情。那日,我们在后处理那些人时,师兄也在前方遇到了点麻烦,习武之人,纵使功力再深厚,面对眼前的敌人,也无暇顾及其他琐事。”夏冰宝说得极缓,“再者,我是压低了声音问你的,叶师兄也很难注意得到细微的声音。”
夏冰宝又道,“你的伤口也是我亲自处理的,也就是说,除了我,没有其他人知道你是女子。我询问你的身份,只是想确认,你真的不是潜入沧澜盟的卧底。”
听他如此说,凌时雨急忙澄清,“我怎么可能是卧底?我本名就叫凌时雨,我爹凌邑忠是大梁的丞相。”
夏冰宝蹙眉。
当今丞相确有一女,可闺阁女子的芳名是不便公之于众的,是以,夏冰宝一时也无法断定她所言虚实。
“你若真是相府千金,那你出走,为何相府无人寻找?”
“我哪知道我爹在想什么?兴许是因为怕真将我的容貌公布出去,来找我的那些人会被我打得半残不死吧,毕竟我爹是个仁慈的书生,最看不得我习武。”凌时雨不免自嘲,“他总认为,女儿就是嫁人的命,也许我离家出走,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不用看见我就心烦了。”
夏冰宝一时无言。
又是许久,他才开口问道,“可是,这无法确认你的身份。”
凌时雨细细思考了下,“我的剑可以吗?那是先帝赐给我爹的,是把宝剑,可惜他不会用,白白便宜了我。”
夏冰宝便端起她的剑认真打量,先前相处数日,凌时雨出剑时,他只顾看她的招式,并未观察过她的剑。
并不是说夏冰宝多粗心,而是夏冰宝同凌时雨初次见面时,就瞄见过凌时雨的剑鞘——花纹打造得过分精致,却不像一把名剑的剑鞘。
这次看剑鞘,也是极为普通,夏冰宝便将剑抽出来,揣摩起剑刃。
忽地,夏冰宝脑海里一个名字闪过,他认出了这把剑,即使它的剑鞘已非原样。
这是十五年前,沧澜盟赠予朝廷的那把名剑——青澜。
青澜剑乃是当时制造兵器的名家,叶修源,叶先生所作。凡是经由他手的兵器,唯一不名满天下,而青澜剑则是剑中精品的精华之一,也是沧澜盟盟主付云诚的利器。
付云诚年少成名,不过二十,就已夺得江湖第一的称号,还亲手创立了沧澜盟,称霸江湖,其余门派皆唯沧澜盟是瞻。不过,自从付云诚率领沧澜盟与朝廷一道后,江湖中人就开始颇有微词,但沧澜盟实力深厚,他们也不敢拿沧澜盟怎么样。
而付云诚当时为向朝廷表忠心时,就将伴自己身旁的青澜剑,这一天下名剑,送了出去。
夏冰宝记得很清楚,因此事在背地里谩骂付云诚的人不少,甚至连林啸寒都同付云诚为此事大超过。
而如今,他手中的这把剑,分明就是那把被送出去的青澜剑。
天下名剑,被主人抛弃不说,居然还落到连剑鞘也丢了的地步。
夏冰宝又是一阵沉默,凌时雨以为他不认得,幽幽地叹了口气,嘴唇微动,“你要是不认得它,我也没什么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了。”
早在从京城赶往沧澜盟的路上,她就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
“我相信了,它确实是宝剑。”夏冰宝收起剑,将药给凌时雨端过去,“其实,我本就觉得,你也不是什么卧底,哪有卧底愿意带我这个累赘,来,先喝药吧,这是我抓的一些药,有助于早日康复。”
凌时雨接过碗,轻轻吹气,“多谢了,没想到你不仅身手好,竟然还懂医术。”
夏冰宝这才想起自己也暴露身份了,说,“你是不是也很好奇我的身份?”
凌时雨坦率地说,“当然好奇,夏公子明明身手如此敏捷,却偏偏装出一副弱小的模样,任谁看了,也不可能不好奇夏公子的身份。”
“夏公子”这个称呼带了点生气的怨艾,夏冰宝听了,不自觉地手指蜷缩,“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是坏人。”
然而,凌时雨没听清他的话语,她向上抬药碗时,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险些将碗摔了,好在夏冰宝就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碗,药汤也半点没撒。
“我来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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