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府。
“世子,这伤虽未伤及筋骨,但失血不少,需调养气血,以免落下病根。”府医捋了捋花白胡须,在纸上写下了几味药材。
“知道了。”谢烬低低应了一声,拇指抵在太阳穴上重重按了两下。
连日奔波,昼夜兼程,昨夜受伤也睡得不踏实。此刻脑中似乎有针扎般,隐隐作痛,眼底也隐隐有几道血丝。
窗外夜色沉沉,烛火摇曳,衬得谢烬的脸色越发苍白。
“世子,已经安排人去煎药了。”
“嗯。”
--
“哥哥可在家?”慕容稚棠刚踏进府门,便提着裙角小跑进去,清脆明朗的声音穿过回廊。
管家张伯笑着迎上来,“大少爷已经下学堂回来了,如今正在书房...”
话未说完,慕容稚棠已经小跑着进了后院。
她与慕容稚棠虽相差两岁,却比寻常兄妹更为亲近,自小慕容旬就疼妹妹,时常带些新奇的玩意给她。
“哥哥!”
慕容稚棠推开门,正在读书的慕容旬闻声抬头,眉眼上带了一丝笑意。
“糖糖回来了,怎么这般开心?”慕容旬身形修长,比妹妹高出半个头,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
“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慕容稚棠从袖子里拿出在护国寺求的护身符,眼神亮晶晶地递给慕容旬。
“这是我特意给哥哥求的!”
慕容旬接过护身符,指尖轻抚过暗红的绸面,上面绣着平安结,底下坠着两个小巧的玉珠。
“那哥哥谢过糖糖了。”慕容旬眉眼带笑,声音里止不住的暖意,将护身符仔仔细细地收进贴身的荷包。
“可有给自己求一个?”
慕容稚棠歪了歪头,“今日去的人太多了,我与母亲分别求了一个。”
慕容旬听闻一怔,他伸手揉揉妹妹复杂的发顶,“这怎么行,你先拿去用。”
说着慕容旬便要解下香囊。
“不行不行,哥哥你每日都要出门,这香囊可保平安。”慕容稚棠连忙按住哥哥的手。
“一月之后,我还要再去一趟护国寺呢,到时再求一个便是。”
“好吧,那哥哥就收下了。”慕容旬无奈地笑了笑。“为何一月之后还要再去?可是出什么事了?”
慕容稚棠眼珠转了转,纤长的睫毛轻轻下垂,心虚道:“未曾,只是听闻一月后护国寺风景不错,想去看看。”
慕容稚棠不好意思和哥哥讲这与她姻缘有关,只好含糊过去,再说若那老师父是个骗子,岂不白白让哥哥跟着操心。
慕容旬将妹妹变幻莫测的眼神尽收眼底,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听母亲说过这次去要给妹妹求姻缘,妹妹不好意思也算是正常。
慕容稚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尖无意识地打转。
“对了哥哥...”她压低声音,身子不自觉地前倾,“我听母亲说,最近京城不安稳,可是出了什么事,母亲不告诉我。”
慕容旬执壶的手一顿,“是有些事,不过与我们无关。”
他抬眼看了眼廊下无人,“前些日子,在城外十里亭发现兵部清吏司主事的尸体,那人手里还攥着三皇子的信物。”
“这事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几位皇子...现在陛下久病,连春祭都让太子代劳了。”
烛火忽明忽暗,映得慕容旬眉间阴影越深,“眼下几大世家家主都小心行事,暗中观察几位皇子,谨慎站队。”
“不是已经有太子了吗?”慕容稚棠疑惑道。
“傻丫头,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慕容旬提醒道:“你没见父亲和母亲都不怎么出门。”
“那我也不出门!”
慕容旬被慕容稚棠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他伸手弹了下妹妹额前的花钿。
“你个小姑娘家家的,也无甚大碍,想去哪就去吧,多带几个人保护你。”
“更何况...”慕容旬停了一瞬,“太子殿下乃众望所归,其他皇子轻易闹不出什么乱子,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那好吧,都听哥哥的。”
与慕容旬闲聊一段时间后,慕容稚棠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询问:“哥哥,你和谢烬...关系如何。”
慕容旬抬眼看向妹妹,发现她耳尖泛起一抹红色。
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突然提起他。”
“哥哥!我只是...好奇!”话一出口,她突然觉得自己脸颊发烫,手忙脚乱地去摸桌上的茶盏。
“就是...他可安全?”慕容稚棠低着头小声询问道。
她发誓她只是看着谢烬受伤才忍不住询问!
慕容旬目光复杂地看着妹妹,半晌道:“他身为大理寺少卿,这事也是他在查...恐怕难以独善其身。”
慕容旬见妹妹心不在焉的样子,安慰道:“他自小就有自己的打算,不必为他着急。”
“再说他身为卫国公世子,只要他不谋逆...保全自身自然是没有问题。”
“...谋逆,那他应该不会。”
慕容稚棠却没心情与哥哥闲聊了,草草和慕容旬告别后便回了自己院子。
回到自己的棠梨院,她连珠钗都未卸便倚在美人榻上,她懊恼地绞着帕子。
她心里颇有些懊悔“早知道...”
她咬着唇喃喃自语,下午在护国寺本可以再求一个护身符,她偷懒回厢房睡懒觉去了。
若是再求一个平安符...
“好歹...与谢烬相识多年。”他与哥哥关系也算不错,送他一个应该也说不出什么错吧。
正懊恼时,舌尖忽然涌上一股浓烈的药味,从喉底翻涌上来,呛得慕容稚棠眼角泛红。
“映梅,快拿蜜饯来!”她慌忙用帕子捂住嘴巴,却止不住那苦味,激得她眼泪直打转。
几个丫鬟听到叫声慌慌张张涌进来,七嘴八舌问道:“怎么了姑娘?”
“拿蜜饯,好苦。”
映梅忙端着一小盘蜜饯递到跟前,“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刚刚吃了什么?”
慕容稚棠含着泪抓着几颗一起塞到嘴里,蜜饯的甜香味终于压住那股药味。
她突然灵光乍现,想起了什么。
“咳咳...”慕容稚棠突然掩唇轻咳两声,“你们先出去。”
几个大丫鬟面面相觑,映梅手中还端着蜜饯,佩兰也端来了漱口的香茶。几人交换着眼色,都在脸上看到了困惑。
“我没事,只是刚刚在哥哥那里...喝了些苦茶。”慕容稚棠按下心里的激动,强装镇定。
待丫鬟们将信将疑地退出去,慕容稚棠立刻拿出身上的香囊,掏出里面的签文。
“味同连理枝,甘苦共相依。”
“难道...是我的姻缘...”
想起今早在护国寺那大师说的话,“这还不到一月呢。”
“这大师当真如此灵验。”
慕容稚棠不可置信地把签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到底什么意思啊?”
“味同...”她咬着唇喃喃自语,顺手拿过一个蜜饯放入唇齿间。
“难道我能感受到对方在吃什么?”
慕容稚棠咂了咂嘴,舌尖仿佛还残留着那股苦涩的药味“有可能...”
“所以现在他在喝药?”慕容稚棠突然睁大了杏眼,感觉自己窥到了天机。
“所以为什么我的姻缘是个药罐子?”她瘪了瘪嘴,却又忍不住嘀咕。
“也不一定...许是受伤了?”
“像谢烬一样...”
慕容稚棠随即猛地摇摇头,想把谢烬从脑子里摇出去。
“不行不行!今天怎么老是想到他...”
可越是克制,脑海里的画面越是清明,也不知谢烬喝药了没,流了那么多血,可得好好补补。
“哎!”慕容稚棠哀叹一声,脑子越来越乱,只能招呼丫鬟们进来洗漱了。
---卫国公府
“世子,可要蜜饯?”谢七捧着小蝶站在一旁,碟中是早已备好的蜜饯。
谢烬垂眸盯着手中的药碗,碗底还剩些黑褐色的药汁。
他确实只闻见了浓重的苦药味,可方才咽下去时分明有蜜饯的味道,这味道现在还在唇齿间留着。
“不必。”
这不对劲,药是府医亲手端来的,绝无他人经手。
“谢七,你闻闻这药。”他突然开口,将碗递过去。
“有人下毒?”谢七脸色骤变,一把抢过药碗。
“......”
“不是,你闻闻里面可有蜜饯的味道。”
“哦哦。”谢七讪讪地收回手,凑近碗沿使劲嗅了嗅。
“没有啊,只有药味,我闻着这就是普通的补血药。”
谢烬沉默地接过碗,修长的手指在青瓷边缓缓摩挲,那股若有若无的蜜饯味仍萦绕在唇齿间。
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这种怪事。
“世子?”谢七小心翼翼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可要让人去查查?”
谢烬将碗搁在桌上,“去,将药渣拿去查查。”
“是。”
翌日-
“可查出什么?”谢烬端坐在桌前,执起汤匙,舀了一勺粥。
谢九单膝跪在屏风外,快速地禀报着这几日查到的,“那小吏有些眉目,他那相熟的老乡说他被害当天还去了三皇子府,回来时并无异常。”
他顿了顿,“只是那老乡记得,小吏临别时说了句‘以后发达了’,笑得颇有些古怪。”
正在禀报的人正是谢九,是谢家暗卫中最擅长探查的,“还有那日刺杀公子的,所用的箭矢...与皇子府私兵惯用的兵器如出一辙。”
谢烬手一松,汤匙与碗相撞发出‘噹’的一声。
“继续查。”
“昨日那药...并无异常。”谢九继续说道。
谢烬面色一怔,指节无意识摩挲着桌面。
“下去吧。”他突然道。
待谢九退下,谢烬端起今天的药碗,药汁如常,并无任何异常,闻着也正常,唯有苦涩的药味。
他微微蹙眉,仰起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喉结滚动间,熟悉的蜜饯再次涌上舌尖。
这次竟要更浓烈些。
素来运筹帷幄的大理寺少卿,此刻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完全在掌控之外,连从何查起都毫无头绪。
在接下里两天里,唇齿间蜜饯味过于浓烈后,谢烬终于忍不住,找了府医来。
“世子,您脉象平稳,并无异常。”
“前几日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再喝几次补药。”
谢烬面无表情地咽下喉间的甜腻味,冷声道:“本世子每次喝这药,口中都会无故泛起蜜饯味,持续半刻钟不散。”
“你告诉本世子,这叫‘无异样’?”
府医擦了擦额间的汗,小心翼翼道:“这...或许是...世子近日劳累,肝火过旺,口舌生津?”
谢烬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本世子的舌头出了问题?”
府医双腿一软,差点吓跪,“小人不敢!”
“只是这症状前所未见啊!”
谢烬猛地起身,指节泛白,“让谢九去查,我就不信这世上有如此诡异之事。”
“是!”谢七飞快地领了任务出门寻谢九去了,生怕待会自己遭殃。
而不远处的安国公府中。
慕容稚棠皱着小脸,不停地抱怨“怎么还在喝药啊!这蜜饯我都要吃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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