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从一大早开始,同学们便感受到了双子圣所笼罩在一股森严凛然的氛围之中。
第一,从宿舍到教学楼的路上,多了保安巡逻,其中不乏陌生面孔;第二,战技课前,战技老师陈朗突然沉着脸出现在了课室里。
平时上战技课,同学们会先换好衣服,再去操场集合。但今天陈朗不仅直接跑到教室里,还逐个检查仪容仪表再放行。
去操场的路上,陈朗跟在队伍后面,赶羊一样,督促他们要昂首挺胸、速度要统一、步伐要整齐,絮絮叨叨不停。
阳光明媚,校道上没有可供遮阴的地方,大家感到燥热难耐,两侧全副武装的保安还齐刷刷地看向他们,不禁心中忐忑,窃窃私语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啊?好吓人。”“这架势像是要集体挨批。”
江锦被排挤,没有加入讨论的资格,但他能猜个大概,圣所安保升级和陈朗的一反常态,这两件事高度相关。
他个子高,走在队伍最后面,恰在此时,听到陈朗低声说了句:“等下好好表现。”
江锦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微微一惊。这鼓励的话自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他旁边的应弛茂说的。
如此,江锦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测,大致可以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到了操场,远远地就能看见看台上坐着十几个人,除了眼熟的校方人员,另外几个人都身穿代表塔的白色制服,很是显眼。陈朗领队往那边走,随着距离的拉近,江锦能看见那白色制服上还别着一枚太阳胸针,金光夺目。
那是银河大陆十二座塔的总部——太阳塔的专属标志。这群一袭白衣、满身贵气的人,就是来自太阳塔的官员。
江锦心想,果不其然,是太阳塔的官员来了。
他先是猜测,能让圣所如此兴师动众的,只能是上级塔方人员。后来,陈朗对应弛茂说的话,让他确定是太阳塔的人到了圣所。
双子圣所的生源素质普遍低下,绝大部分哨向学生的精神力都是C~D级水平,只有应弛茂是B级哨兵,且文武兼备,堪称全村的希望。
他本来就是特优生选拔计划的内定人选,所以陈朗才会让他好好表现。而应弛茂本人肯定早听说了太阳塔官员要在近期抵达的消息,他在来的路上是步履飞快,要不是陈朗摁住他,早把队伍遥遥甩在身后了。
至于为什么官员们的到达时间和许知昭老师说的对不上,应该是许老师的消息渠道还不够靠谱。
当那群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萦绕在大家心头的担忧与紧张,顷刻间消散不见,被无比的好奇取代了。所有人加快脚步,速度在看台下站定。
此时,校董洛夫和一位太阳塔官员也走了下来,站在队伍前。
洛夫高声说:“这是从太阳塔远道而来的蔡行川蔡长官,大家掌声欢迎!”
霎时,掌声雷动。
平日里,偶尔会听一些老师说摩羯有多美、太阳塔有多群英荟萃,他们没有具体的概念,只当饭后谈资。
但现在,他们看到年轻有为、丰神俊朗的蔡行川,正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他一身剪裁考究的制服贴身得仿佛是他的第二层皮肤,肩背挺拔的身姿一览无遗,浑身散发出一种锐利凝练的气质,整个人简直在发光。
蔡行川上前一步,迎向热烈的掌声,“同学们好,我是蔡行川。话不多说,让我们直入主题。我来这里是为了选拔双子圣所的特优生,为太阳塔输送人才。”
然而,蔡行川刚笑吟吟地说完这段话,便发现同学们的目光立马黯淡了下去,面面相觑起来。
见状,洛夫对同学们的反应甚为不满,刚想上前解释什么,却被蔡行川拦下了。
只见蔡行川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同时,他拿出一叠厚厚的报告,扬了扬,“这里是你们在本学期每一次考试的成绩排名。”
纸张哗哗作响,学生们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尴尬的神色。
他们大多无心向学、得过且过,擦过考试及格线都算有诚意。但成绩再差,也是要脸的,被来自太阳塔的大人物看见惨不忍睹的成绩单,不禁感到有些害臊。
这就是他们一听到蔡行川的来意,就立刻撇开视线的原因,他们对自己毫无自信,更不敢想自己能去摩羯。
“作为选拔方,我知道,我们这次过来比较突然,大家一定还没有做好准备。”蔡行川语气亲切,“所以相对的,我们临时决定修改选拔规则,不让你们的潜力被一张白纸埋没。”
这事大概没有和校方商量过,几位校方高层和学生们一样,都瞪大了眼睛,听蔡长官继续说。
“我们决定,”蔡行川把那一叠成绩单卷成棍状,在另一只手掌上敲了下,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这些成绩单,统统作废!”
话音刚落,就有学生提问,他的声音透露出一股压制不住的激动:“也就是说,完全不看过往成绩吗?”
蔡行川笑着点头。除了江锦,没有人留意到洛夫正青红交错、变幻莫测的脸色。
又有学生问道:“那选拔规则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时,江锦发现蔡行川看向了他与应弛茂,“只看战技成绩。进行一对一淘汰赛,最后的胜者随我回摩羯。”
“什么——?”霎时,队伍中惊呼连连。
太阳塔面向整个银河大陆选拔特优生,竟然不看文化课成绩?这是在选特优生,还是在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笨蛋?
可太阳塔是认真的。蔡长官身后的那群官员都神态严肃,满脸不容置疑的模样。而蔡行川一个挥手,就有人抬来了一个大箱子,抽签道具早早准备好了。
蔡行川说道:“大家来抽签。虽然是选拔,但是谨记安全第一、健康第一,撑不住的及时认输。有其他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
同学们或担忧、或紧张、或无所谓,窃窃私语起来:“呜呜呜我怕疼。”“反正最后赢的都是应弛茂,直接认输就是了。”“这么丢脸的事情我可做不出……”“那起码做做样子,划划水呗。”
这时,忽然有人举起手,大声问,“请问蔡长官,没有精神体的人可以参加选拔吗?”
闻言,蔡行川显然愣了一下,不等他开口问,通过同学们交织的视线,他就明白是谁没有精神体。
方才,大家都低下头去时,只有队伍最后的两个高个子男生还看着蔡行川。一个神采奕奕,一个神情淡漠、死气沉沉。
而现在,大家视线的交接点,是后者。
蔡行川回头问洛夫:“怎么回事?”没有精神体,能叫哨向吗?
洛夫赶忙上前,凑到蔡行川耳边,低声说着,处处是惋惜,又处处是贬低,“这孩子体质特殊,无法凝结精神体,是看在他是孤儿身世可怜,我们收他进来读书了。”
简而言之,圣所管理层是慈悲为怀,做了一桩大好事。
对此,蔡行川不置可否,问:“他叫什么名字?”
“江锦。”洛夫回道。
站在队伍中的江锦,不敢迎向蔡行川投来的目光,始终低头、撇开视线。
他明白大家是怎么想的。
应弛茂是双子圣所唯一的B级哨兵,能文能武,所有成绩都位列第一名,大家自然心服口服。
可是他呢?一个没有精神体的D级哨兵、文化课成绩倒数的吊车尾、是被霸凌不敢反抗的懦夫,凭什么他成了规则的最大受益者?任谁都会不服。
如果他参加选拔,事后会不会遭到更严重的报复?
经过昨晚那一场乌龙,他不想再陷入到糟心的负面情绪中了,所以闭上嘴,不为自己辩驳半句,当作这件事与他无关。
见江锦始终躲避自己的视线,沉吟片刻后,蔡行川把双手负在身后,忽然说:“不如在抽签前,我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吧。当作是活跃活跃气氛、调节调节心情。”
“?”除了太阳塔官员,在场所有人都投去惊异的目光。
不是要进行选拔么,蔡长官怎么还有闲暇讲故事?不过,没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此时,天边飘来几片云,把阳光轻轻遮挡,人感觉不那么难受了,蔡行川让学生席地而坐,他自己也坐了下来,并开始讲述,“其实,我讲这个故事,是因为在你们身上,看到了曾经的我自己。”
闻言,从一双双年轻的眼眸中焕发出极度的好奇、又有藏匿不住的疑惑。他们一点看不出来,金光加身、人中翘楚的蔡长官,身上哪里有和他们相似的地方。
“大家有所不知,我出身在狮子地区的一个教师家庭,父母都是A级哨向,我从小立志要在摩羯定居,最好在太阳塔工作。”蔡行川说,“然而,我只觉醒成了B级向导,以至于入学后,也迟迟打不起精神来。”
“可是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同学,是他激发了我的胜负欲。”蔡行川顿了顿,“他和我同样是向导,而且是天才的S级向导。”
闻言,同学们都不禁“哇”的一声。B级在双子地区已经是珍稀物种了,S级得厉害成什么样?
“每次考试我和他都会包揽前两名,这就证明我一点不比S级差!我因此受到了鼓舞,更加刻苦,争取日后能进入一个好的公会。”
“但毕业那一年,圣所考制改革,实行联考制度,不看精神力等级,只看考试成绩,从十二圣所中选出哨向各12名最优者,直通太阳塔。”
“那是命运对我的考验,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我加倍努力备考。最终,我和那位同学在联考中并列第1名,而我是前12名里唯一的B级。”
听着,同学们正要鼓掌,却听他沉声道:“可是,前12名中,狮子圣所占了两个名额,但室女圣所是零,情况难堪。”
这下,大家都微微张开了嘴,很是惊讶。
自古以来,室女地区人杰地灵、奇才辈出,和它比起来,摩羯只当是后起之秀。室女圣所在联考中惨败,确实出乎意料。
“室女圣所一直有教育援助其他圣所的传统,狮子圣所受了很多恩惠,主动提出把其中1个名额给出去。”
众人哗然,都为蔡行川鸣不平,“这太不公平了!”“可最后还是蔡长官您去了吧?”
却看到,蔡行川摇了摇头,“圣所举荐了我同学,他是S级,理所应当。”大家惋惜地摇头叹气。
“那时我感到万念俱灰,好像不管我怎么努力,B级永远是我撕不掉的标签。”蔡行川苦笑,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面孔,缓缓地说:“我找借口麻痹自己,什么摩羯遍地天才、太阳塔优中选优,我本来就没有机会,去了也是白去,不用难过。这话是不是很耳熟?”
闻言,有人害臊地刮了刮鼻子、抓了抓头发,面露惭色。
“但全校给同学送行那日,我看着他踏上前往摩羯的列车,彻底绷不住了,我还是骗不了自己,去摩羯、去太阳塔就是我最大的梦想!我发疯一样冲上了火车,朝他吼:太阳塔不了解我!我有成绩单!我要去找主考官证明我自己!”
“一波三折后,我终于获得了太阳塔的入职资格。”话音刚落,掌声如雷,蔡行川又说,“你们猜猜,主考官为什么愿意接纳我?”
有人举手道:“你成绩好,又努力!”还有人喊:“长得帅,拉高平均颜值!”全场哄笑。
“谢谢。”蔡行川也被逗笑了,“他说,考制改革的首要目的,就是筛选像我这样等级不拔尖、但愿意努力的人。入职是对我勇敢表现、主动争取的嘉奖。”
“现在,我很感谢当初那个努力的自己。因为,我生活在一个包容的地方,不论出身与等级,只要能发挥价值,都有机会发光发热。摩羯如此,太阳塔更如此!”
蔡行川一席话,如同一阵猛烈的风,吹起了同学们心中将熄未熄的自信与斗志。顷刻间,队伍中爆发出如潮的掌声。
“所以,我衷心希望大家能拿出最大的诚意和努力,踊跃参与到选拔中来。”蔡行川走到抽签箱前,还拍了拍,“准备抽签,想要退出的人请举手示意。”
正在此时,应弛茂却突然出列、径直上前,一手伸进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签条,交给了蔡行川。
蔡行川一脸平静地收下签条,看着应弛茂目不斜视地回到了队伍里。
此举警告含义十分明显,有几人本来还跃跃欲试、热情高涨,此时像被当头泼了一身冷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蔡行川的目光在队伍中打了个来回,了然于胸,索性笑着顺势道:“很好,这位同学非常果敢。那有人要退出吗?不要有心理压力,每个选择都值得尊重。”
于是,顺着台阶下,全班24人,前前后后退出了16个。
蔡行川扫了一眼,对选择留下的江锦说:“那好,你过来抽签。”
“是。”
同学们的目光或惊异或恶意。江锦走上前去,全程低着头,从箱子里抽出签条、交给了蔡行川。
江锦正要往回走,却听到蔡行川说:“江锦同学,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闻言,江锦全身顿了顿,转身向蔡行川点头致意,“谢谢蔡长官。”
抽签继续进行,江锦回到队伍里。
江锦不明白,这是他第一次见蔡长官,为什么他要对自己示好。如此偏颇,一定会引来无数恶意的揣测,果不其然,周遭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了过来。
但江锦不予理会。
他只知道,蔡长官的故事,让他回想起了昨晚与青年一同下山的情形。
他不禁好奇起来,摩羯在他眼里,又会是什么样的?
于蔡长官而言,摩羯是实现了梦想的地方,对那名青年向导来说,摩羯是不过尔尔。
江锦得亲自踏进那片土地,才会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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