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策略大获成功,今日崔芙便还是依葫芦画瓢,指引着孟雪生将骡车停在西市的胭脂水粉铺子一条街,而后准备故技重施,靠着公玉谨一张漂亮脸蛋继续她的卖货大业。
一番布置妥当,崔芙回头看自己的小小摊位:金黄柔嫩的蛋糕用青翠的叶片包裹,中间的地菍果酱夹心隐隐可见,整整齐齐摆放在铺着油纸的板车上,虽然摊子简陋了些,但看着也是干净整洁,风拂过还能将浓郁的蛋糕香气送出去数米,怎么看应该都十分有吸引力才对。
何况边上还站着一个娇艳欲滴的大美人。
崔芙瞧两眼抱臂站着,已经对自己是个活字招牌这事免疫了的公玉谨,在心里暗暗叹服了一声,心想自己还是太没文化,娇艳欲滴这词用得不好。
还没等崔芙梦想够哄抢蛋糕的盛景,她的活字招牌却忽然一拍脑壳,似笑非笑看向崔芙:“不好,我的心脏好疼啊。”
崔芙:?
这是何意啊美人。
公玉谨看起来面色红润,尽管他的长相十分柔美,但并不女性化,身形也高大精壮,此刻崔芙从他脸上还真是瞧不出一点病相。
才刚开摊,也不知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哎呀,真的好疼呀,”公玉谨捂着胸口向边上倒去,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惹得孟雪生都忍不住侧目,而后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公玉谨。
公玉谨却不知犯了什么病,手臂一甩挣开孟雪生,而后带着哭腔对崔芙道:“崔娘子,你不能这样狠心,我分明从小就有病,你怎么能买了我当童养媳却不给我吃药呢?”
崔芙彻底一头雾水。
真是天可怜见的,她一身麻布衣裳,面黄肌瘦,头发枯燥,身量矮小;公玉谨一身锦衣,容貌美丽,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干干净净,哪里看得出是崔芙在虐待他?
可此时,公玉谨的动静却引来了周围买胭脂花粉的小娘子们的注意。
群众爱吃瓜,但群众眼睛不瞎。
有小娘子便摇着扇子笑起来:“郎君可真是污蔑你家娘子了,你瞧她瘦得,怕不是家里荤腥都给你了吧?”
她身边女伴更乐:“我瞧呀,他是嫌贫爱富,不满足自家娘子的条件!”
崔芙目瞪口呆,刚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出发;孟雪生沉默惯了,一时间更是不知道公玉谨唱的什么大戏。
而那厢公玉谨仿佛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又听了路人几句闲话,好似受不了了一般,竟直接冲破人流跑了出去!
崔芙恍然清醒过来,冲面色大变的孟雪生低声道:“不好!快追!”
孟雪生哪里用她吩咐,几乎是立刻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双足点地,飞身跃上周围商铺顶上,而后冲向公玉谨离去的方向。
公玉谨意识到有人追赶,登时变换了表情,收起矫揉造作的五官,神色一下子冷下来,而后闪身隐入一户人家的门内,眼见孟雪生失去了方向,才脱下外袍,用纱巾掩住面孔,一路躲闪,进入到了一家药材铺内。
他倒不是真蠢到了那等境地,平白无故要用这种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逃跑,实在是昨夜茅星来的时候同时捎来了一个信息,说夜里瞧见东南方向有烟火燃放,想必今日西市药材铺有事传达。
茅星本欲自己来一趟,却碍于这山上山下往来时间实在太久,恐怕白日里消失过久引人注意,公玉谨才不得不亲自来探。
公玉谨的确并非普通纨绔,不过他明白自己伪装功夫想必也不大到家,众人恐怕有所察觉,只不过这山寨里非他所想那般全是十恶不赦之人,因此对他也格外仁慈,迟迟没有下杀手——也许也是沾了崔芙的光。
念及此,公玉谨目光变得柔和了三分。
此番急召,恐怕在这里也待不长远。
侧身进入李记药材铺,公玉谨敲敲柜台,里面一个白发老翁头也不抬问道:“要写什么?”
“二两甘草,四两芫花;乌头一两,半夏三两。配三十服,我心口疼得慌。”
老翁原本正忙着记账,闻言抬起头,目光一凛:“半夏有毒,不宜多用。”
“那便不要半夏,川贝可行?”
老翁机警的目光一扫周围,眼见今日顾客稀少,街上也没什么人行走,便利落走出柜台,将门一栓,恭敬向公玉谨行了个礼,躬身道:“少主里面请。”
公玉谨微微一颔首,将碍事的纱巾取下,跟随老翁一并向里屋走去。
崔芙眼见公玉谨跑走,心焦如焚,生怕这人要闹出什么好歹来。她已经没有最初那几天那么担心公玉谨逃跑报官了,只是担心此人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计划,惹得俞红衣与孟雪生他们生出误会来就不好了——也许是公玉谨对大家都不坏,崔芙总生出一副对方是个好人的错觉。
崔芙这样想着,嗤笑自己来到这里,何曾见过一个坏人呢。
而周围那些小娘子眼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正要散去,有一个穿青色绫罗裙的小娘子却好似没看够热闹似的,还意犹未尽,回头好几次,才瞧见崔芙正在摆摊,便好奇扯着嗓子问了一句:“这位娘子,你卖的这是什么呀?”
崔芙正焦灼,但一想孟雪生若追不上他,自己白担心也无用,倒是又回过神,挤出个笑容来:“这是我自己做的蛋糕,香甜可口,娘子一看就是昨日没来逛街,昨日我这蛋糕可是很快被哄抢一空呢。”
青衣小娘子惊奇:“真这么好吃?”
崔芙拿出早准备好的切成小块的蛋糕,递给她道:“您不妨先尝一块,好吃再买不迟。今日比昨日味道更好,我还用新鲜果子熬制了果酱,这那叫一个酸甜可口,我们家里人都爱不释手呢,而且价廉物美,只要五文钱一块哟。”
今日花费颇多,材料升级,涨价两文钱也十分合理。
青衣小娘子拈起兰花指,拿了一块放入口中,果然柔嫩甜美,蛋香牛**味混合着酸甜野果味,是她未曾见过的新鲜点心,于是十分痛快一挥手:“果然好吃!给我包十块!”
崔芙喜得见牙不见眼,一瞬间就把公玉谨抛到了脑后,十分高兴便去扯油纸。而那青衣小娘子嗓门极大,如此一吆喝,三三两两竟把没散完的人群又引了回来。
这小娘子也是个奇人,一边数钱一边没忘记自己买蛋糕的目的,接着八卦道:“欸,你买那夫婿花了几个银子?”
崔芙沉默。
这让她怎么说?
青衣小娘子仍不放弃,见崔芙面露难色,以为她是被自己那夫婿伤透了心,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你也别太难过,不是有人去追了么,能跑多远。欸,你在哪个人牙子那里买了这样好看的郎君?赶明儿我叫家里管家娘子也去买一个。”
崔芙:……
民风还真是开放。
而青衣小娘子真是颇有八卦之魂,她三言两语,聚拢的人群都被挑逗起了兴致,纷纷出声应和。
“就是啊,生的那么好看,真不像我们家那位……”
“娘子你就说说嘛,他许你亲近吗?亲近起来什么滋味儿?”
崔芙深吸一口气,狠狠堆起一个笑容,而后将手中蛋糕捧高,冲众人道:“不如各位娘子买一个蛋糕,我便来讲讲我与我那上门夫婿的故事?边吃边听更好滋味哟~”
崔芙本以为自己这招过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没成想这帮大姑娘小媳妇的手里闲钱还挺多,甚至十分乐意花五文钱站在路边听故事。
这倒是崔芙没料到的。
不到片刻,她便卖出去了五十多块蛋糕。
虽说有捆绑销售的嫌疑,但崔芙做甜点的本事的确渐长,由是那些娘子们也并没有怨言,反而交口称赞。
品尝过崔芙的蛋糕,她们把期待的目光又重新投向崔芙。
骑虎难下,崔芙硬着头皮开腔:“这都要从我生了一场大病开始说起……”
崔芙从前不知道自己还有信口开河的技能,把打小看过的所有狗血故事全部都糅杂在一起,想到什么说什么,从自己是一个落魄千金开始,说到公玉谨与自己少年婚约却背信弃义,后经落难一朝为奴,自己起早贪黑攒钱赎人,本以为是举案齐眉两相恩爱,没想到此人竟只是装模作样哄骗自己,为的就是来日攀高枝云云……
在崔芙说到自己为公玉谨打掉了肚子中的第二个孩子终于落得如今这幅面黄肌瘦的可怜模样时,她不仅卖光了所有蛋糕,甚至还说哭了一个年轻的小媳妇。
那娘子梳着妇人的发式,拿着绫罗手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狠的心啊!真是好狠的心啊呜呜呜!我们家那口子若是如此,我定要拿菜刀砍了他那劳什子!”
众人纷纷义愤填膺。
崔芙越说越来劲,此时她已经不再是单纯为了卖蛋糕,她突然发现自己胡说八道很有一套。
胡说八道真的好快乐啊!
崔芙有心再给她和公玉谨编造第三个出世就被卖掉的孩子,话还没说完,公玉谨阴惨惨的声音就从她背后传了过来:“第三个孩子?”
完了。
崔芙小脸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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